嬌靨 第10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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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酥還沒有走到封岌的書房,就看見了他。他既不像往日那樣坐在書房里讀閑書,也沒有躺靠在藤椅里曬太陽。他立在假山之上的涼亭里,雙手撐著憑欄,略俯身向下俯瞰。 寒酥走得近了,才看見他在上面。她立在假山之下,抬頭仰頭,若日的暖輝落在封岌寬大的肩背上,他整個人逆著光,他身體周圍在發(fā)光,他本身卻現(xiàn)在一片黑暗里。寒酥瞇起眼睛,也看不清他的五官。 “上來。”封岌道。 寒酥沒動。她仍舊仰著頭望向封岌,道:“一會兒要去青古書齋?!?/br> 寒酥遲疑了一下,問:“將軍覺得……”她又抿了唇,后半句話不說了。 她心里藏著不想讓旁人知曉的忐忑與懼怕,想在知道結(jié)果之前見一見他。 落日滑落的速度很快,突然之間掉落在群山之后,照在封岌后背的光芒霎時散去,他的五官可以看得清了。 寒酥看見封岌在對她笑。 他像揮斥方遒的主帥成竹在胸地笑道:“我覺得你的詩集要大賣,你也要長風(fēng)破浪直云上?!?/br> 他篤定的語氣總是能給人力量,一種無形的踏實(shí)感悄悄落在寒酥心里,讓她有一種塵埃落定的從容感。她微抿唇勾起幾許帶著暖意的笑,聲音低柔:“將軍那么篤定呀?” “當(dāng)然?!?/br> 寒酥垂眸,細(xì)碎跳躍的落日余暉光影照亮她垂眸間的繾繾溫柔。 寒酥重新抬起頭望向封岌,淺笑道:“我現(xiàn)在就去了?!?/br> 言罷,寒酥心里毫無負(fù)擔(dān)地轉(zhuǎn)身。 “寒酥?!狈忉蝗唤凶∷?。 寒酥回眸望向他。 封岌撐在憑欄上的手,食指輕叩了兩下。他遙遙望著假山下的寒酥,道:“我快要啟程了?!?/br> 寒酥眉眼間的笑容霎時凝住。 “什么時候啟程?”她問。 “做最后的整頓清數(shù),三五日吧。”封岌道。 一時間,寒酥也說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兒。明明一直盼著這一日,可當(dāng)這一日真的到來,她心里竟也沒有多少解脫感。 不過她永遠(yuǎn)都是個理智的人。 寒酥輕“嗯”了一聲,抬手掖了掖鬢間的碎發(fā),含笑望著封岌,對他柔聲道:“那祝將軍一路順風(fēng),攻無不克戰(zhàn)無不勝。” 封岌也對她笑了笑,道:“去吧。將要聲名遠(yuǎn)揚(yáng)的寒女郎。” 寒酥抿唇點(diǎn)了一下頭,再點(diǎn)了一下頭。 封岌立在涼亭里,望著寒酥遠(yuǎn)去的背影。 他終于說服了圣上出兵。不,不是說服,是威脅。他本已名聲太盛,今朝此舉確實(shí)不應(yīng)該,只會加重帝王的忌憚,給未來鋪墊更多的兇險。 可是他在京城要發(fā)霉了。 他不能再等下去,他迫切地要踏上北齊的都城,將軍旗插上北齊的宮墻。他急切地想要結(jié)束戰(zhàn)事,用天下一統(tǒng)的功績?yōu)槠福瑢⑦@個站在暗處的女人從陰影里拉出來,他要寒酥光明正大地立在他身邊。 別人有的,她都要有,還要擁有更多。 他不想見她時不時垂眸間的憂愁,那是一把未開刃的刀鋒,磨在他心窩,一刀又一刀,不致命,卻實(shí)實(shí)在在在剜心。 寒酥將meimei送回朝枝閣,她彎腰將meimei抱起來,放在軟塌上,柔聲對她說:“笙笙不用等jiejie吃飯,jiejie要出門一趟?!?/br> “我知道jiejie要出門?!焙咸鹛鹦ζ饋?,小酒窩深陷。 寒酥摸摸她的頭,寒笙朝jiejie伸出手,她的小手用力地握了一下jiejie的手,說:“jiejie一定能賣出去好多好多書!” “借笙笙吉言。” “jiejie給我?guī)Щ貋硪槐荆琷iejie的第一本詩集,我當(dāng)然要有!” “好。”寒酥笑著答應(yīng),“jiejie日后的每一本詩集都會送給笙笙一本。等笙笙的眼睛痊愈了,讓笙笙讀給jiejie聽?!?/br> “嗯!”寒笙重重點(diǎn)頭。 翠微站在門口看著姐妹兩個悠閑地聊天,她急得不行。這段時日,寒酥為了忙這本詩集,平均每日只能睡兩個時辰。翠微太想知道今日的結(jié)果了! “再不走就要天黑了?!贝湮⒋?。 寒酥這才別過meimei,接過蒲英遞過來的披風(fēng),和翠微出門去。 她從朝枝閣出去,出府時必要經(jīng)過姨母的住處。三夫人提前讓丫鬟盯著,等寒酥經(jīng)過時,三夫人走出來叮囑:“路上注意安全,別回來太晚,多帶幾個小廝跟著。” “好。我記住了?!焙治⑿?。 封三爺舉著他新得的一只鸚鵡站在庭院里逗弄,他轉(zhuǎn)頭望過來,樂呵呵說一句:“平常心,慢慢賣!” “寒酥謹(jǐn)記?!?/br> 封三爺沒再開口,他皺著眉看著籠中的鸚鵡。如今他弄來的鸚鵡越來越多,一個比一個漂亮,一個比一個嘴巧,可他還是覺得最初得的那一只討人喜歡。 時辰確實(shí)不早了,路上已經(jīng)沒什么人了。行人腳步匆匆都要趕在宵禁之前歸家。 青古書齋一向關(guān)門很晚。寒酥倒是,在這一條街上的商鋪只三四家還亮著燈。 李拓坐在案臺后撥著算盤打瞌睡。 “李叔?!焙痔崛惯~進(jìn)來。 李拓打了一半的哈欠生生僵住,嘴巴半張著。他轉(zhuǎn)過頭去望向寒酥,打哈欠還未合上嘴,眼睛卻先有了笑意。整張臉看上去說不出的怪異。 寒酥看了一眼,忍笑收回目光,清聲道:“李叔瞧了我,怎么這個表情。” 李拓終于將半張的嘴巴合上了,他眉飛色舞地朝寒酥走過去,興奮道:“賣了!全賣了!一本也不剩!” 寒酥驚訝地抬眸,澈明的眸中晃動著不敢置信。 來前見過封岌,封岌給了她莫名的信心,她審視了自己的詩詞,冷靜分析,知道可能售賣情況不會太少。卻沒有想到李叔告訴她……全賣了! 翠微睜大了眼睛:“全賣了?” “半下午就賣光了!”李叔高興地笑著,“本來想提早關(guān)門回家,就等著你來,告訴你這個好消息呢!” 寒酥并沒有注意到對街的茶肆還有客人。 沈約呈遙遙望著寒酥的背影,他干凈的眸中一片溫柔綿笑。 他原本準(zhǔn)備若寒酥的詩集賣得不好,自己偷偷派人去買??墒撬麆偱扇巳?,就發(fā)現(xiàn)寒酥的才學(xué)并不需要他作假。 第87章 寒酥仍是有些不敢置信。 李拓雖然也很激動,可他覺得自己是個長輩,長輩就要有個長輩的樣子。所以他笑呵呵地說:“其實(shí)咱們事先保守了些,這一批總量也不多。能賣光也不足為奇!” “這次有勞李叔了?!焙终\懇地向李拓道謝。寒酥心里有數(shù),若是別的書閣,聽說是女子出書未必和搭理她。她這是因?yàn)楹屠钍逑嘧R日久,李叔才肯幫這個忙。 “你可別這么說,我這叫慧眼識珠!”李拓沾沾自喜,喜在自己的眼光好。 兩個人正說話,一個書生打扮的人從外面走進(jìn)來。李拓趕忙迎上去。 “《自云集》可還有?” 李拓笑著解釋已經(jīng)賣空了,并承諾下一批很快會制好。書生點(diǎn)點(diǎn)頭,在書齋內(nèi)翻閱著其他書。 寒酥悄悄打量著這個人,又向李叔使了個眼色。 李叔心領(lǐng)神會,幫寒酥詢問:“這書今早才開賣。這位郎君從哪聽來這本書?” 書生隨口道:“聽同窗說的?!?/br> 李叔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心里就有數(shù)了。今日也有不少書生來買書。他們這些書院里的學(xué)子,因?yàn)榭诳谙鄠鞫鴣碣I同一本書的情況并不少見。 書生又道:“聽他們說這詩集雖出自女郎之筆,卻寫香閨情長,而寫戰(zhàn)火山河。也不是婉約之調(diào),或鏗鏘有力或縱橫灑意。我掃過一眼看見兩三句,確實(shí)驚艷?!?/br> 寒酥背轉(zhuǎn)過身去,唇角慢慢攀上笑容。一種油然而生的成就感充盈著她柔軟的心間。 若是父親還在,定也要為她高興!回去之后,她得把這好消息告訴父親! “蘇兄!”一道熟悉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書生回頭,笑著拱手:“書海,你說的書已經(jīng)賣光了?!?/br> “是嗎?”孫書海視線已經(jīng)越過了書生,看向寒酥,笑道:“恭喜??!” 寒酥不能再裝不認(rèn)識,轉(zhuǎn)過身去,對孫書海福了福身:“孫五郎。” 蘇巖亭打趣地望過來,問:“書海,你何時多了這么位紅顏知己?” 孫書海搖頭,道:“這位就是程雪意,《自云集》的作者?。 ?/br> 蘇巖亭一愣,不由上下打量了一下寒酥,收起臉上的打趣之意,認(rèn)真作了一揖:“久仰大名?!?/br> 寒酥回禮:“郎君過譽(yù)了。” 蘇巖亭搖頭:“不不不,我可沒過譽(yù)。女郎如今在我們書院可是大紅人,今兒個一整日都在翻讀你的詩詞??上襾淼眠t了,竟沒購得一卷?!?/br> 他又向李拓催,催他快些上新第二批《自云集》。李拓笑著滿口答應(yīng)。 “上回一起吃酒我就說你必然要大賣,我說的沒錯吧?”孫書海道。 “是?!焙趾c(diǎn)頭,“借你吉言了?!?/br> 孫書海望著寒酥眉眼間的笑容,恍惚了一下。這位程雪意在他們眼前一直清冷疏離,極少這樣溫柔笑著。 蘇巖亭和孫書海臨走之前,孫書海再次邀寒酥小聚,寒酥答應(yīng)下來。蘇巖亭也自來熟地要同來,且又提了另外兩個人的名字,說他們也一定很想與寒酥結(jié)識。 他二人走了之后,寒酥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和李拓又討論了一下再次補(bǔ)售之事。 眼看著宵禁的時候近了,寒酥才匆匆別過李拓離去。 她提裙邁過青古書齋的門檻,眉眼含笑地仰頭望一眼星子閃爍的夜幕,一閃一閃的璀璨耀進(jìn)她的心里去。 沈約呈立在對街,望著星空下的寒酥,看著夜風(fēng)輕拂吹動她的裙角,如仙似幻。恍惚間,沈約呈好像回到了第一次遇見寒酥的那一日。 寒酥這才發(fā)現(xiàn)對街的茶肆還沒有關(guān)門,她望過去,突然和沈約呈的目光相撞。 沈約呈的目光來不及收回,兩個人都同時一愣。 沈約呈先回過來神來,說:“表姐再不回家要趕上宵禁了?!?/br> 寒酥輕頷首,道:“這就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