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靨 第91節(jié)
寒酥又掉了眼淚,她仍舊沒有發(fā)出聲音,淚水無聲墜落。她時不時查看一下封岌的傷口,又時不時試一試封岌的額溫。 他說他想小睡片刻,寒酥不敢吵擾了他,但是又擔(dān)心他睡著了不好。到后來,她明顯感覺到封岌睡沉了。她也不知道這是好還是不好。 寒風(fēng)從門縫窗縫溜進(jìn)來,帶來一陣陣寒氣。 寒酥走到窗口,仔細(xì)去聽外面的響動。她在心里盼著長舟早些回來,她一個人待在封岌身邊只覺得自己沒用,什么都幫不上他,束手無策的滋味讓她太難受了。 寒酥突然反應(yīng)過來,她將身上的外衣解下來蓋在封岌的身上,又小心翼翼去抱著他,企圖給他些許溫暖,讓他不要冷。 又過了好一陣子,直到屋內(nèi)唯一的那根蠟燭也將要燒盡,寒酥聽見外面有腳步聲。 難道是長舟回來了? 寒酥急急忙忙起身,沖出門外去找長舟求救。 可是她站在門口,生生停下腳步,警惕地盯著來者——黑壓壓的一群人,個個冷著一張臉,手握腰間佩刀。 寒酥懷疑這些人不是封岌的手下。 是什么人想殺封岌?宮中人嗎?會不會是幕后主謀因派殺手刺殺不成,又有后手,直接帶人圍堵而來? 寒酥覺得一定是這樣!要不然將軍剛剛聽長舟稟話得知禁軍趕往善堂時,為何令長舟將老夫人立刻轉(zhuǎn)移走? 為首的頭領(lǐng)掃了一眼院中的尸體,冷聲詢問:“赫延王可在?” 他這樣一發(fā)問,寒酥立刻篤定他們不是封岌的人。封岌的部下只會尊稱他“將軍”,從不喚他赫延王! 怎么辦? 將軍昏睡著,長舟也還沒回來。 怎么辦? 寒酥垂在身側(cè)的手顫了顫,染著淚的眸光晃動,可是茫然很快在她眼里消失,換上決然。 她要拖延時間等長舟回來。 她彎腰撿起地上的一把長刀,這是殺手留下的刀。 寒酥望著一步步靠近的禁軍,慢慢舉起手中的刀。 她的神明病了傷了,縱使她什么都阻止不了,她也要站在他身前。 所謂勇氣,不是能做多了不起的事情。而是明知不可為時,豁出一切的逆行。 長刀沉甸甸,寒酥艱難緊握高抬。 她手腕酸痛快要握不住的時候,在她身后伸出一只手來,覆上她的手背,撫慰般輕握一下。熟悉的溫度讓寒酥微怔,急忙回頭望去。 封岌站在他身后,臉上的蒼白已消。 封岌拿走了寒酥手中的刀,望著庭院里的禁軍,沉聲:“劉統(tǒng)領(lǐng)何事?” 劉鴻波怔了怔,目光在封岌和寒酥之間游移了一下,而后道:“屬下奉圣令前來接赫延王?!?/br> 封岌不急不緩道:“替我問圣上安康,夜深路遙,不打擾圣上安歇,明早參見圣上?!?/br> “這……”劉鴻波遲疑起來。 封岌沉聲再道:“不送?!?/br> 這是明顯的逐客令。劉鴻波遲疑了片刻,咬了下牙,頷首道:“好!” 他揮了揮手,帶著屬下轉(zhuǎn)身離去。整齊劃一的步履叩響寂靜的山中夜色。 封岌將手中的刀隨意放在一旁,伸手握住寒酥的細(xì)腰,單手將側(cè)對著他的寒酥轉(zhuǎn)過身面朝他。 他垂眼看他,深邃的眸底溫和柔意。他說:“不是與你說過了?沒什么可怕的?!?/br> 他在,她不需要為任何事害怕。 寒酥抬手,用手背擦去臉上的淚,又急急忙忙伸手去摸封岌的額溫。還有一點余熱,倒也的確退燒了。 他好像沒事了。可一想到他發(fā)燒前的從容不迫,寒酥一時不敢確定他是不是真的沒事了。 她惶惶望著他,眼底擔(dān)憂藏不住。 封岌撐在后腰的手掌微用力一送,就將寒酥單薄的身子摁進(jìn)懷里。他手掌從寒酥的后腰慢慢上移,撫過她筆直纖細(xì)的脊背,輕捏了一下她的后頸,最后撫上她的后腦,輕輕地摸一摸,將人送到懷里,讓她額頭抵在他胸膛。 寒酥眉心抵在他胸口,她垂著眼,眼淚掉下來。她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淚落在他的衣擺上。 “寒酥,你哭的時候沒有必要忍著不出聲?!狈忉Ю『执乖谏韨?cè)的雙手,指引著她幫著她讓她來抱住他的腰身。 寒酥閉上眼睛,環(huán)在封岌腰后的手輕輕交握。 寒風(fēng)呼嘯嗚咽,藏著寒酥小聲的啜涕。 封岌垂眼看寒酥,她在他懷里小聲地哭,看上去嬌小柔弱。可是他眼前浮現(xiàn)寒酥費力舉著重刀站在門口擋在他身前的身影。 封岌低下頭,將一個很淺很淺的吻落在寒酥的頭頂。 寒酥哭了一會兒,將憋在心里的懼哭盡,很快收了淚調(diào)整了情緒。她別開臉擦去眼淚,又是清冷沉著的表情。她輕輕去拉封岌的衣襟,去瞧他的傷口。 她蹙眉抬眸,望著他問:“您為什么要這樣做?既然已經(jīng)暗中派人圍了這里,直接射箭就是?!?/br> “都是最頂尖的殺手,他們一時的懵怔是最好的下手時機。否則他們一直警惕著,縱有百步穿楊的準(zhǔn)頭,也難保有人提防反應(yīng)?!狈忉в弥父鼓砣ズ盅劢钦吹囊稽c淚,“免得架在你肩上的刀一抖,傷了你?!?/br> 他說的都很有道理,可寒酥還是覺得這一刀不值得,很不值得。 封岌將沾了一點的淚的指腹放在唇上蹭了一下,道:“走吧。下山去。趁著現(xiàn)在沒有雪?!?/br> 可是兩個人運氣不太好,剛走出山上的土匪窩,往山下走了沒多久,又開始下雪。不僅是下雪,灰色的碩大雪花里時不時夾雜著冰雹。 一時間冰雹砸落的聲音清脆連連。 封岌一手將寒酥護在懷里,一手撐著壓在寒酥的頭頂,帶著她快步往前走,尋到一處山體凹陷處。 從遠(yuǎn)處看像一個山洞,兩個人走進(jìn)去才發(fā)現(xiàn)像是山上土匪挖出來的??墒峭诹艘话?,也不知道他們原本打算干什么。 凹陷進(jìn)去的地方并不大,兩個人擠進(jìn)去堪堪能夠避身。封岌讓寒酥先進(jìn)去,他高大的身軀立在外面,幾乎為寒酥擋去了所有的寒風(fēng)。 寒酥從封岌的頸側(cè)往外望去,雙手抱住封岌的腰側(cè),攥著他的衣角往里拽了又拽。 “我已經(jīng)完全貼在你身上了,再拽要把你壓扁了?!狈忉дf。 寒酥仍踮著腳向外望,生怕那些風(fēng)雪和冰雹傷了封岌。她問:“您能不能實話與我說,您真的沒事了,而不是在逞強?” 封岌剛欲開口,寒酥又搶先再道:“千萬不要再前一刻好好的,下一刻突然就……” 她抿起唇,盡力也忍淚。 “我確實沒事了?!狈忉о嵵氐溃昂?,不要怕不要哭。我沒有騙過你。剛剛也沒有。確實只是需要稍微休息一下,就會無礙?!?/br> 寒酥微仰頭望著他,她用力抿著唇,抿得唇線發(fā)白,倔強的模樣惹得封岌憐惜。他垂首靠近,去親她緊繃的唇線。 明明都很冷的兩個人,卻是雙唇相貼時,霎時有暖流蕩過。 一個本來懷著安慰意味的輕吻,突然就變得一發(fā)不可收拾。唇齒相貼相吮相磨至不可分你我。外面呼嘯的風(fēng)聲藏著凹陷里的深吻。 許久后,焦灼的深吻突然又變得輕柔緩慢。封岌輕輕親了一下寒酥的唇角,而后柔吻從寒酥的唇角悄落,輾轉(zhuǎn)落在寒酥如雪的頸部,他小心翼翼地去吻寒酥頸上被刀刃劃到的小傷口。她脖子上傷口周圍有一點血跡,被封岌緩慢嘗進(jìn)口中。 她身上就連鮮血,也是甜的。 寒酥頸部的劃傷處因封岌而微疼與微癢糾絆,惹得她身子不由不自然地緊繃。她眼睫輕顫,望向封岌。她看著他俯首垂眸于她身前,看著他經(jīng)過歲月打磨后仍不失棱角的眉宇。她視線下移,落在封岌微動的喉結(jié)。 當(dāng)封岌離開她的劃傷,剛抬首,寒酥踮起腳尖,將唇舌貼在他的喉結(jié)。她又輕扯封岌的衣襟,指尖微顫著撫上他堅碩的胸膛。 男女之間的感情在寒酥心里向來被放在很低的位置,可是壓抑了太久的情愫,終于找到一個宣泄口,有些事壓抑太久,終要失控。 寒酥理智知道自己的荒唐無恥,是因為半月歡嗎?她算了算,似乎是第十五日到了吧?在這一刻,她竟然有些感謝半月歡。 封岌垂眼看她,眼中卻浮現(xiàn)一絲詫異。 不合時宜的冰雹只敲落了片刻,便消失不見。肆虐的寒風(fēng)也逐漸溫柔下來,唯獨落雪還在紛紛揚揚,似要洗刷掩蓋什么。 第73章 大雪紛飛。漫漫飛揚的雪花似乎知曉冬日將過春日到來,很快就要萬物復(fù)蘇春暖花開。它們抓住這最后的機會,乘風(fēng)最后一舞。將這天地間肆意涂一抹白。 狹小的山凹處,有著與外面風(fēng)雪截然不同的溫度。 向來清冷疏離的寒酥突然嫵麗主動,蹲下來親吻他,這讓封岌的自制力幾近崩潰。他甚至在想——只讓她喝一次避子湯應(yīng)該也不會太傷身吧? 他幾乎快要將自己說服,卻又生生被理智拉回來。他不能順著她的一時沖動。她總是有太多禮數(shù)規(guī)矩和準(zhǔn)則,若未成婚前真的要了她,說不定又要成為她心里介意的一個點。封岌閉上眼睛,咬牙向后側(cè)退了半步。 點點白雪落在寒酥的面上。她微瞇著眼,眼尾有著不屬于她平日里的洇紅。臉頰上的濕漉讓寒酥跌坐在地,她垂眸,眼睫不停地簌著。聽說半月歡第十五的效果最濃,她卻覺得不似第一次起藥效時那么難受。 封岌彎腰將寒酥扶起身,寒酥臉頰泛紅,輕輕偏過臉,并不敢直視封岌。 封岌卻抬起她的臉,想看她此刻的臉龐。寒酥伸出雙手去捂自己的臉,卻被封岌拉開手。他伸手,幫她擦去落在臉上的點點暖雪。 他指腹撫過,寒酥的臉頰變得更燒紅。 寒酥在心里埋怨——都怪半月歡,才會讓她這樣荒唐,不成體統(tǒng)。 封岌擦去寒酥臉上的雪點污漬,指腹沿著她臉上的疤痕緩慢下移,直到落在她唇角。 寒酥這才覺得有一點疼,下意識皺眉。 封岌立刻將落在她唇角的視線上移,望向她的眼睛,他低聲問:“疼?”他一邊問著一邊用指腹輕撫她唇角。 寒酥緊緊抿了下唇,一點也不愿意回答這個問題,只說:“都怪半月歡……” 這一開口,寒酥被自己的聲音驚住了。這樣嬌媚低柔的聲音不該是她發(fā)出來的。 封岌正要給她整理衣裙,聽她此言,動作一頓,驚訝瞥了她一眼。他收回視線,繼續(xù)給她整理衣裙,緩聲道:“你上次跟我要半月歡的解藥,我已經(jīng)放進(jìn)你杯中?!?/br> 天地之間突然奇異地安靜下來,就連外面的風(fēng)也靜悄悄躲藏了起來。 好半晌,寒酥呢喃般低聲:“不可能……” 封岌將寒酥的衣帶系好,沉默了一息,才溫聲道:“當(dāng)時被別的話題打岔,忘了跟你說。不過你確實喝了,就在我面前?!?/br> 又過了片刻,寒酥再次呢喃般重復(fù):“不可能……” 沒有半月歡,她怎么會做出這樣一系列行為?若因半月歡,她可以容忍自己被藥效控制不得已為之。沒有半月歡沒有半月歡……這不可能! 可是她這才恍惚間發(fā)現(xiàn)最近兩日她確實沒有感受到半月歡的作祟。難道……不! 寒酥濕洇的眼眸惶惶,驚怔模樣仿佛有什么信念在她心里崩塌。 封岌剛剛確實遲疑要不要告訴她。他覺得應(yīng)該讓她知道,不能讓她自己騙自己。封岌將寒酥輕輕擁在懷里,她身子緊繃顯然還陷在她身體早已沒有半月歡的震驚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