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靨 第65節(jié)
“我也去!”祁山芙站起來。 祁夫人瞪她一眼,道:“你去什么?你看你把笙笙這小手染的,你在這給笙笙收拾好。” 祁山芙眼珠子滴溜溜轉(zhuǎn)了一圈,拉長音“哦”了一聲,道:“對哦,我要留下來陪笙笙?!?/br> 寒酥心里明白祁夫人這是故意給她和祁朔單獨說話的機會。她轉(zhuǎn)身往外走,剛走到門口,祁山芙又在后面說—— “嫂嫂,我要山楂陷的!” 寒酥腳步微頓,假裝沒聽見,繼續(xù)往外走。 祁朔回頭瞪了祁山芙一眼,祁山芙無辜地雙手捧臉對哥哥眨眼間。 祁朔拿起門口架子上的銀斗篷,走出去遞給寒酥:“穿上斗篷,外面冷?!?/br> 寒酥接過來披在身上,沉默地往前面走。 在長福寺對面有一條長街,賣一些不沾葷腥的糕點和一些手工小玩意兒。今日因是元宵節(jié),香客眾多。那條街賣的小玩意兒也更多些。很多香客在長福寺上香之后,過去轉(zhuǎn)一轉(zhuǎn)。 人很多,寒酥側(cè)了側(cè)身避開迎面擠過來的一群人。祁朔走過去,將她和人群隔開,道:“走另一條路吧?!?/br> 寒酥點頭,也沒問哪條路,跟著他遠離人群。 她從人擠人的山梯路離開,跟著祁朔走進另一條狹窄小徑,周圍一下子冷清許多。 遠處熱鬧的聲音仍可入耳,卻好似被枝杈隔離,耳畔能聽見的是踩壓積雪的沙沙聲,和偶爾的枝折聲。 祁朔停下來,寒酥也跟著駐足。 他轉(zhuǎn)過身面對寒酥,伸手去解她臉上的面紗。寒酥坦然相待,讓他仔細看她臉上的傷。 “可能永遠都不會好,一直有這樣難看的疤?!焙制届o道。 祁朔問:“因為汪文康還是五皇子?” 寒酥蹙眉,認真道:“祁朔,不要過問,也不要和他們牽扯上?!?/br> 那兩個人,不管是哪一個都不是他們能得罪的。 祁朔安靜地看著她。 寒酥心里突然有一點急:“不要管。我已經(jīng)解決的事情,不要再自找麻煩?!?/br> “暫時不會做這種以卵擊石的事情?!逼钏伏c點頭,“暫時?!?/br> 他又對寒酥笑笑,道:“走吧。去買雙鯉糕?!?/br> 寒酥立在原地沒動。 “祁朔。你知道我來京城的時候曾混進了一支軍隊中?!?/br> 弱女子流落在軍中會有怎樣的遭遇,單是想想就讓人皺眉。 祁朔點頭。他知道。歸家時得知寒家變故,他去打聽過,從汪文康手下口中逼問出一二。 這條小路不見日光,有一點冷。寒酥攥了攥斗篷,她說:“祁朔,若你真的還想和我成親,有些事情我必須告訴你?!?/br> 祁朔突然嘆了口氣。他望著寒酥,朗目中含著幾分無奈:“酥酥,我們之間已經(jīng)客氣到要這樣一本正經(jīng)說話了嗎?” 寒酥蹙眉:“有些事,總要嚴肅說清楚。” 祁朔便也神情認真起來。他望著寒酥,誠然道:“酥酥,我不太想聽你這半年的遭遇不是我不能接受,而是不希望你訴說時將傷疤再揭開一次讓你自己難受。當然,如果你講述時不會難過難堪反而傾訴能讓你寬心釋然,我也愿意傾聽?!?/br> “不過,”祁朔停頓了一下,“你應(yīng)該不是想找我傾訴,而是坦白與交待。這樣并沒有必要。不管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你仍然是寒酥,我也仍然是祁朔?!?/br> 他又對寒酥笑笑:“等以后你真的需要一個傾聽者的時候,再說給我聽。” 在原地立了太久,寒酥鞋邊的積雪有一點融化。 寒酥垂眸。 一片枯葉從枝頭斷落。祁朔的視線跟隨著這片枯葉,看著它掉在寒酥的肩上。他伸手拂去寒酥肩頭這片枯葉。 “走吧。笙笙再吃不到雙鯉糕要饞哭了?!?/br> 寒酥輕點頭,跟著他繼續(xù)往前走。這段小路很快走到盡頭,二人又走進人群里。 這雙鯉糕,以形為名。做成兩條可愛鯉魚的模樣,實則是兩種陷的酥糕,很招香客們喜歡。賣雙鯉糕的攤位前面排了好些人。 祁朔讓寒酥在一旁有暖陽的地方等著,他去排隊。 寒酥的視線越過人群,靜靜望著祁朔。 他們買了雙鯉糕回去,小僧正端來齋飯。 “回來的正是時候。”祁夫人笑著說。 寒酥先將祁山芙要的山楂陷雙鯉糕給她,一邊將祁朔手里提的其他雙鯉糕擺出來,一邊問:“伯父呢?” “他說天氣好,適合登高遠眺,再吟詩一首?!逼钌杰綄W著父親搖頭晃腦的模樣。 祁朔道:“我出去找父親。” “好?!焙蛛S意地應(yīng)了一聲,選了meimei喜歡的口味雙鯉糕遞給meimei。 祁山芙和祁夫人目光在祁朔和寒酥兩個人之間游走了一圈,再互相眼神交流了一番。 半下午啟程回去,祁家的馬車先將寒酥姐妹回赫延王府。祁朔將寒酥扶下馬車,再將寒笙抱下來,又送了幾步,直接送到府門前。 “晚上去看花燈吧。”祁朔道。 寒酥問:“山芙也去嗎?” 祁朔望著寒酥的眼睛笑了一下,才道:“你希望她去的話,她可以去?!?/br> 寒酥遲疑了一下,沒接話。 “晚膳后我來接你?!?/br> 寒酥輕輕點頭。她牽著meimei的手立在燈下看著祁朔登上馬,目送祁家人遠去,才轉(zhuǎn)身進府。 正月十五,赫延王府里有家宴,府里的下人們腳步匆忙地忙碌著。不過寒酥一向不參加府里的宴席,并不關(guān)心。她牽著meimei回到朝枝閣。 寒酥回到房間看見窗下的那株綠萼梅,拿過水壺走過去澆一點水。這綠萼梅也算是背井離鄉(xiāng)了,希望它也能好好地活下去。 府里辦宴的熱鬧隱約傳到朝枝閣,寒酥坐在窗前讀沅娘給她的琴譜。天色逐漸黑下來,快到了和祁朔約好的時間。寒酥放下書,換了身衣裳,臨出門前,她遲疑了一下,走到梳妝臺前,拿出祁朔贈給她的那對珍珠耳墜,對鏡戴上。 剛剛戴上的珍珠耳墜仍在輕晃,她望著銅鏡中的自己有一點恍惚。姑娘家到了年紀總是避不開親事的話題。不管是被人覬覦,還是真的走到說親這一步,寒酥都經(jīng)歷過不少??伤嬲脒^成親之后的情景,只有兩次。 一次,是前年祁夫人拉著她的手問她愿不愿意做她的兒媳。寒酥偷偷望了一眼檐下的祁朔,頰上飄出一點小女孩心性的害羞。 第二次…… 寒酥突然就皺了眉。 在她還不知道將軍是赫延王的時候。在他教她騎馬拉弓時,在他為她攏衣喂藥時,在她噩夢驚醒他沉聲“不會丟下你”時,在她小心翼翼問他為什么沒成家時…… 寒酥閉上眼睛。 今日,她已經(jīng)很努力不去想封岌了。 她知道封岌今天歸家了。今日的家宴之上,他必然又被所有人仰望與簇擁。 寒酥伸手摸了摸耳下墜的珍珠。她始終堅信封岌是個頂天立地的君子。她誠心誠意地與他談一談,他會放過她嫁人的。 寒酥拿起帷帽走出去赴祁朔的約。 若說除夕時,絕大多數(shù)人都在家中團聚。而這正月十五,卻會有更多人出門閑逛。街市間熱鬧不已。 寒酥跟著祁朔走進人群,吃過小販叫賣的元宵、黏嘴的糖人,又買了節(jié)日的紅帽戴在頭上。 夜幕有煙花綻放,耳畔都是笑聲。寒酥轉(zhuǎn)過臉望向身側(cè)的祁朔,對眼下的靜好有一種不真實感。 難道真的苦盡甘來,以后都會這樣甜美平安了嗎? “在這里等我。”祁朔轉(zhuǎn)身又走進人群,去買孔明燈。 “你慢些,不要擠著?!焙侄谝痪?。 她轉(zhuǎn)身閑看周圍的幾個小攤販,在一個賣男子玉冠、玉簪的攤位停下來。 “這位小娘子是給夫君挑選嗎?咱這都是今年最時興的款!”攤主熱情招待。 寒酥仔細挑選著。 寒酥并不知道,自她今晚赴了祁朔的約,一切行動都在封岌的眼里。 封岌立在觀月閣三樓窗前,手撐窗臺向下俯瞰。 攤位旁懸著的燈籠照亮寒酥垂眸低笑的眉眼。即使她戴著面紗,封岌仿佛也能看得出來她唇角微彎淺笑模樣。 原以為她不過是借著出嫁有個自己的家,或者繼續(xù)躲避他。此時見了她含笑模樣,封岌才驚覺不是。 權(quán)衡利弊想要嫁人、懷著憧憬想要嫁人,這二者天差地別。 封岌盯著寒酥洇笑的眼尾,慢慢瞇了眼。他深邃漆沉的眼底逐漸蓄成深淵,漩成牢籠。 寒酥看見祁朔買了孔明燈回來,可他還沒走近,長舟先出現(xiàn)。 “將軍請表姑娘立刻回府?!遍L舟道。 寒酥搖頭:“是有什么急事嗎?現(xiàn)在不行……” 長舟嘆了口氣:“表姑娘恐怕沒有選擇了?!?/br> 寒酥心里生出強烈的不安。 祁朔已經(jīng)走過來:“什么事?” 長舟面無表情地重復(fù):“將軍請表姑娘立刻回府?!?/br> 祁朔問:“是給笙笙治眼睛的事情?” “可能吧……” 祁朔笑笑,道:“去吧。笙笙的事比較重要。” 寒酥點頭。她跟著長舟走了幾步,回頭望向祁朔。他站在人群里,捧著孔明燈,含笑對她點了點頭。 他身后燈火晃晃,寒酥竟一時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直到回到赫延王府,寒酥才想起給祁朔挑的玉簪還未贈他。 她直接被帶去銜山閣,封岌的住處。 封岌坐在窗下,未抬眼看寒酥,面無表情地將一包藥粉倒進茶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