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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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鳶在那屋前等了許久,也未見絮兒回來。念著時間晚了,過會該要送客,同葉慈眠說了一聲,便起身回前院去。 她漸行漸遠,葉慈眠輕輕開窗,望著她的背影。欲回頭時,余光忽瞥見那窗下一抹灰青,他開門拾起,原來是她掉落了一方綢帕。 他將那帕子上的灰塵拂去,隨手掖進衣袋里。 沉鳶回到前院,日漸西沉,草坪上三兩親朋嬉鬧照舊,也有些已經回到堂廳喝茶休息。 她四下望著,卻未見林宛潔,走進屋里,杜呈璋正同徐西復在小廳喝酒,神色迷離,顴骨泛紅,如同每次聚會一般,他又喝醉了。 方才在那屋前坐得久了,沉鳶旗袍起皺,也沾了些灰。她欲上樓回房換件衣裳,尚未邁階,杜呈璋忽然遙遙大聲問道:“一個時辰都不見人,你這是去哪兒了?” 聲音悠悠穿過大廳,那沙發(fā)、長廊上或坐或立交談的人們,聞聲紛紛靜默下來。 沉鳶反應一瞬,才明白這話問的是自己,可她聲音輕弱,并不足以再呼喊回去,于是收回腿來,朝他所坐的方向走去幾步。 “大少爺找我有事?” 杜呈璋望著她,笑了一笑:“我并未說我有事。我只問大少奶奶去了哪里,如此容易的問題,你卻避而不答。” 聽他話中帶刺,莫名其妙,似是又要耍酒瘋。 沉鳶蹙了蹙眉,正欲開口,杜呈璋斂了笑意,冷冷重復道:“方才這一個時辰,你去了何處、見了何人、做了何事,現在立刻告知于我?!?/br> 人們望過來,沉鳶立于原地,只覺空氣有些凝固。 靜默半晌,淡淡說道:“聽大少爺的意思,倒好像已經有了答案似的。” “我沒有答案!我什么都沒有說!” 杜呈璋忽然暴怒而起,繼而一聲驟響,那桌旁的古瓷瓶被他掃落地上,碎了一地。沉鳶抬起頭,看見他醉意猩紅的眼。 “沉鳶,我要你自己告訴我!” 徐西復在旁傻眼,愣了許久,才想起伸手拽住杜呈璋。沉鳶站著,卻只是沉默,轉眼之間,杜呈璋跌撞著似乎又要朝她撲過來,徐西復大喊來人幫忙,杜呈瑞終于忍不住大聲道:“大哥!是我……” “是我。” 有聲音將杜呈瑞掩蓋下去,那聲音冷冷淡淡,沉鳶回過頭,是林宛潔。沉鳶愣了一愣,杜呈璋聽聞,也忽然平息下去:“你說什么?” “大少奶奶方才,一直都與我在一起。”林宛潔道,“她酒醉頭暈,說想到后園走走,我擔心她走不穩(wěn)路,便跟著一同去了。我們坐在湖邊談天,一直聊了很久。中間四少爺也曾路過,我所說的,四少爺均可作證。” 杜呈璋猛然扭頭看向杜呈瑞,杜呈瑞有些失神,只機械地點一點頭。繼而他又轉回頭來盯著沉鳶,一晌之后,問林宛潔道:“你與我的太太,又有什么可聊的?” “我與大少爺自小一起長大,大少爺為人,我再清楚不過?!绷滞饾嵼p輕說著,言語之間,恍似有些悲哀,“可與大少奶奶聊的內容,自然是數不勝數?!?/br> 杜呈璋氣喘著不再說話,林宛潔停頓一下,看向一旁的阿福:“大少爺醉了,還不快端解酒湯來?!?/br> 阿福連忙跑去餐房,徐西復按著杜呈璋坐下,蒲兒穿過人群,沖過來扶住沉鳶。 沉鳶怔怔望著林宛潔,林宛潔輕柔一笑,握一握她的手:“大少奶奶,快回房歇息去罷?!?/br> 那一番鬧劇散幕,屋外之人不知曉,屋內之人也不敢多言。 時間晚了,潦草之間,眾人識趣地各自作別,葉慈眠從后園回來時,大家早已散了,唯留徐西復坐在沙發(fā)上等他的藥。葉慈眠將煎好的藥給他,徐西復連連道謝,隨即也上車回徐府去。 葉慈眠望著那無人的清冷廳堂,蹙了蹙眉,覺得有些奇怪。正轉身欲走,樓梯上傳來腳步聲,他抬起頭,看見蒲兒從四樓下來。 “我送一送先生。”她說。 葉慈眠輕聲道謝,蒲兒道:“今日太太去青燈寺進香,不在家中,大少奶奶生辰熱鬧一日,此刻客人走了,下人們便也都歇息去了。多有冷落了先生,還望先生莫怪?!?/br> 葉慈眠搖頭不怪,談話之間,他們走到杜公館門口。蒲兒喚門房來開了大門,葉慈眠正要邁步,蒲兒又開口道:“先生?!?/br> 葉慈眠回過頭:“何事?” “我不知我此番話是否應該,可為著大少奶奶,我冒昧來懇請先生?!逼褍和f,“大少爺他……實非善類,大少奶奶嫁入杜家,在這京城無依無靠,如今便是一條命都握在大少爺手里……” 葉慈眠眸色一深,蒲兒低頭,聲音有些哽咽。 “我求求先生……今后離大少奶奶遠些罷?!?/br> 沉鳶昏睡了很久,醒來時夜色早已深了。 周蕙里要在青燈寺過夜,杜昌升未歸,上房便也沒有做飯,絮兒為她熬了燕窩粥,蒲兒端來,沉鳶卻沒甚胃口,淺舀了幾勺,便放在一旁擱著。 她坐在露臺望著遠處發(fā)呆,明月掛在城外的山尖上,夜里起了霧,昏昏晦晦看不太清。 后來聽見樓下姚珞芝房里,隱隱約約有作嘔之聲,她聽得有些難受,夜也涼了,于是起身回屋里去。 一轉身才忽然看見站在門邊的杜呈璋,沉鳶下意識后退半步,竟不知他是何時進了房來。 她不知該說些什么,這時杜呈璋上前近身,輕輕拉住她的手:“今日之事,是我錯了?!?/br> 沉鳶站立未動,良久,問道:“大少爺的酒醒了?” “嗯,”杜呈璋點一點頭,“對不起?!?/br> “近日天涼了,我教阿福拿著你的尺寸,去訂做了幾件貂皮披肩。”他拉著她的手,將她引到桌旁,“你看一看,可喜歡么?” 沉鳶垂眸看去,桌上毛絨絨的幾團衣裳,若不細瞧,倒好似一群活生生的小獸。指尖就要碰到,她頓了一頓,又縮回來。 “皮毛這樣漂亮,卻被剝了下來,實是太殘忍了?!彼馈?/br> “這世上殘忍之事多了,若要較真,便是連rou都吃不得,只有自己餓死?!倍懦疏靶Φ?,“你說這殘忍,可它們的皮毛,也并不是我剝的??倸w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糊涂些過活,也就罷了?!?/br> “大少爺希望我也糊涂些么?”沉鳶抬頭看向他。 “何止是你,這世間所有的人,都是糊涂些為好。”杜呈璋說,“甚至于我自己,有時候,我也寧愿就那般糊涂著?!?/br> 沉鳶無言以對,默了良久,輕輕點一點頭。 轉身走到桌邊,那燕窩粥已涼了,她想喚蒲兒來拿去熱一熱,忽然腰腹一緊,杜呈璋從身后抱住了她。 隨即頸側一陣溫熱,杜呈璋慢慢吻著她的脖子。 “鳶鳶,”他低聲說道,“我們也要一個孩子罷?!?/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