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玫瑰 第61節(jié)
校園外倒是安靜,未趕上下班的晚高峰,車流少,哪怕是小流浪貓因害怕畏懼人類鉆進(jìn)茂盛草叢的簌簌聲,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抬腳,向前走,東邊倏然傳來一陣短暫的悶哼:“哎呦——” 接著是抱怨:“我就不信小爺進(jìn)不去了,區(qū)區(qū)兩米圍墻,看不起誰呢?!?/br> 溫書梨步子一頓,意識判斷最先的結(jié)果。 這人要爬墻入校,遲到?或者沒請假出去外出覓食? 都有可能。 但翻墻如果被抓到大概率會背上處分,而且今天周一,任福國“游行示威”頻率極高的日子,運氣不好說不定會撞槍/口上,那就慘了。 上次她翻墻錯開周一,沒人發(fā)現(xiàn),僥幸逃過一劫。 提醒一下他比較好。 沒走幾步,溫書梨便看清男生的模樣,黑瞳,鷹眼,頭發(fā)剪得很短,冒出青茬。 很難不讓人聯(lián)想到“校霸”、“混混”等帶有貶義的修飾詞。 他穿的不是五中的白灰色校服,而是青挽三中的黑紅色,左端印著該校的專屬?;?。 青挽三中的校服很好認(rèn),她初中在這個學(xué)校上過,初中生是黑藍(lán),高中生是黑紅,相差挺大。 男生好像腳滑摔在地面上,五官皺在一起,繼而揉了揉大腿,怕自己大聲怒吼會招來學(xué)校保安,只能無聲張大嘴巴:“cao,這墻比三中的還難爬?!?/br> 沒有聲音,溫書梨不知曉他說的一字一句,從口型中辨認(rèn),好像有臟字。 見怪不怪,一種發(fā)泄方式而已。 他一抬頭,發(fā)現(xiàn)眼前多了一位漂亮的女孩子,下意識叫出她的名字,“溫書梨?” 事情發(fā)展奇怪,少女不忍微微蹙眉,語氣略顯訝然:“你怎么知道我是誰?” 條件反射,男生下意識拍了下嘴,恨自己嘴太快,呵呵干笑兩聲:“哈哈,我們是校友,你初中不是青挽三中的嗎?自然而然就認(rèn)識你了?!?/br> 溫書梨對這位男生的印象模糊淡去,可以說完全的陌生人。 初中校友的話,那應(yīng)該知道自己在幾班,結(jié)合他身上的三中校服,這個理由說得過去。 男生“來路不明”,鬼鬼祟祟翻墻未遂,溫書梨不得不保持警惕心。 只見他站起身,一邊拍拍身上的塵土,一邊介紹自己:“溫同學(xué),我叫盛柳,你可能不認(rèn)識我?!?/br> 溫書梨心說:我確實不認(rèn)識你。 “厭你應(yīng)該認(rèn)識吧,高二十班的沈厭,我是他死黨,同小區(qū)。”盛柳扯了扯唇,毫不避諱道:“他成績好,這次期中考試全市聯(lián)考,幾個學(xué)校都用同一張試卷,我特地溜出來找他要試卷改錯題,喏,看到了嗎?十幾張試卷都在書包里面?!?/br> 說著,盛柳拉開書包拉鏈,果然是一整沓厚厚的試卷。 掃了一眼,紅叉居多。 “你怎么證明你真的認(rèn)識沈厭?”溫書梨問。 雖然對方極力“證明”,理由還不算太充分,畢竟這年頭撒謊的人一抓一大把,太多了。 盛柳輕哂一聲,表情像在說“我可是厭如假包換的死黨,真的不行”,而后大方拿出手機,翻到沈厭的聯(lián)系方式。 上面十一位數(shù)字她再熟悉不過,記那么清楚的原因,是因為他的微信號也是這個,簡單。 溫書梨點點頭,信了,打消她以為他想做壞事的顧慮。 “我又不是壞人。”他斜倚著老化掉漆的百年老墻面,雙手抱臂,“你害怕什么?” “我沒害怕,真要覺得你是壞人早就報警了。”回歸正題,她說:“其實你不用翻墻,和門口保安大叔報備一聲應(yīng)該能進(jìn)去?!?/br> 盛柳連說好幾個“不”,“你想得太簡單,我都說了好幾聲,那大叔死活不讓我進(jìn),說是五中的規(guī)矩,你們學(xué)校又不是私立,破條例比地上的石頭都多?!?/br> 那應(yīng)該換新保安了,一個比一個不好說話,死心眼。 “或者,我?guī)湍悖俊?/br> 看盛柳不遠(yuǎn)萬里、“求知若渴”的學(xué)習(xí)態(tài)度,溫書梨倒想幫人一個忙。 男生笑了,“心這么大啊,既然你想幫我,我也沒辦法拒絕?!?/br> 溫書梨:“……” 現(xiàn)在想收回,好像來不及了。 盛柳不讓人白幫忙,禮尚往來,似是在心里盤算什么,問得直截了當(dāng):“你和厭進(jìn)展怎么樣了?沒談戀愛嗎?” 他這個人最大的特點就是直率,因此缺點也明顯,沒有考慮到她的感受。 涉及隱私問題,盡管對方是她喜歡人的好朋友,溫書梨也不想說那么多,扯開話:“需要我?guī)兔?,那我進(jìn)校和沈厭說一聲。” 盛柳充耳不聞,聲線懶洋洋,接著自己說的:“他追人速度太慢,我來告訴你吧。” “?” 少女眉宇微蹙,他說話好像沒頭沒尾的。 隨后,男生又娓娓道來:“厭初二開始暗戀你,那時你在七班,他在九班,他經(jīng)常下課去看你,但你好像沒注意到他。初三你在三十班,他在三班,雖然看你的次數(shù)減少,卻不改往日?!?/br> 盛柳把手機遞給她,是她小心翼翼保存的那張高糊照片。 說:“初三畢業(yè)前,那段時間,我們其實見過很多次,每次看見你,你都在看這張照片,你也和朋友說過你喜歡他,我不小心聽到了?!?/br> 說到這,盛柳搖搖頭,喟嘆:“就當(dāng)我自作主張,把這件事告訴了厭,他知道后放棄出國念私高,來到你所在的學(xué)校?!?/br> “放棄”這個詞,他后知后覺意識到不太嚴(yán)謹(jǐn),解釋道:“厭也不想出國,他說沒意思,都是他那爸逼的?!?/br> 后半句言語歸屬別人家事,聲音比前半句小很多,溫書梨估計沒聽到。 思來想去,他想到一個重要漏洞,“不過,有一點我想不通,你暗戀他沒錯,初三到高中沒多長時間吧,為什么不記得他呢?為什么把他忘了?是不是說不過去?” “還是說……你失憶了?” 猜想大膽。 失憶在現(xiàn)實生活并不常發(fā)生,通常是小說情節(jié)里的狗血橋段,用于男女主出現(xiàn)感情轉(zhuǎn)折的重要節(jié)點。 一連串的問題相繼拋出,步步緊逼,掐住她的命脈,瀕臨萬丈高崖,后退無路,不知道該如何回應(yīng)。 溫書梨低下頭,沒說話。 那張一模一樣的照片,她承認(rèn),她看到后,哭過的眼睫又是酸軟一片,淚腺不聽話,點點淚珠凝聚、交匯,霎時涌出。 眼淚咸濕,混淆視線,繼而隨重力垂落于無溫、漸漸黯淡的屏幕,仿佛自帶穿透力,又像是被風(fēng)感化,與少年融為一體。 內(nèi)心百感交集,鼻翼抽噎,哭腔斷續(xù)不成調(diào),玉白的皮膚嫣紅更顯,肩膀下意識瑟縮,致使微卷栗棕長發(fā)低墜,欲蓋彌彰掩蓋她透骨的慟哭。 璀璨奪目的小玫瑰啊,遭了挫、受了“傷”、折了腰,需要被人保護(hù)。 阿厭,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原來……原來她默默喜歡暗戀的男生,那個連名字都沒來得及知道的男生,是沈厭,就是她現(xiàn)在喜歡的人。 第一次悸動,第二次心動,皆因你。 對不起,阿厭,我不是故意忘記你的。 越來越多的信息壓在心頭上,險些缺氧,像是擱淺在沙灘的海洋生物,不見天光、如臨深淵。 想到什么,盛柳補充:“我問過厭為什么喜歡你,他說在他經(jīng)歷最黑暗的一段時間,你出現(xiàn)了。那個雨夜,在所有人對他見而遠(yuǎn)之、只知道用封建思想評頭論足的時候,你為他撐傘,他便一直喜歡你,從始至終?!?/br> “厭沒對你告白,因為怕嚇到你,什么原因我不方便說,你可以自己問他。” 雨夜,三年前的某個雨夜,她第一次遇到沈厭。 那時的少年渾身戾氣,靠坐磚墻,雨勢滂沱,斷裂天之驕子的錚錚傲骨,雖支離破碎,不經(jīng)意的抬眼卻充斥俯瞰眾生的睥睨。 冷感、漠然、不可靠近。 她撐傘走過,來到他身邊,傘度傾斜。 不是可憐,是一種最初見到的關(guān)心,緩緩開口:“你還好嗎?” 沒想到只一眼,他可以記那么久,久到她將他忘記,久到重新燃起對他動心。 眼前的姑娘泣不成聲,脆弱得想讓人安慰。 盛柳突然后悔了,厭如果知道他的女孩兒這么傷心,一定不會放過他。 躊躇間,他伸手,遞給她一小包完整干凈的紙巾,“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惹你哭的,你別哭啊,厭知道我就慘了。” 盛柳大直男一個,不會安慰人,尤其是女生,不小心在溫書梨的傷口上撒“鹽”,“你要是沒失憶,那就怪你的記性太不好了,不怪你?!?/br> 大抵辣意加劇,她哭得愈發(fā)厲害,好似忘了身邊人的存在,紙巾未接。 慢半拍地反應(yīng)過來,禮貌道謝:“不用了,謝謝……你?!?/br> 胡亂揉了把臉,丑就丑吧,她不在乎了。 腦海里只有一個人。 阿厭,她的阿厭,她好心疼她的阿厭。 他在她不知道的冗長時光里,默默陪她三年。 十五歲的暗戀,以為單向、無疾而終,其實不然,是交錯的雙向暗戀。 清淚為他而流,匯聚成花,瑩白無瑕。 好在一切不晚,阿厭,接下來換我向你靠近,我也會一直一直喜歡你。 永遠(yuǎn),無期限。 …… 不遠(yuǎn)處,校內(nèi)的角落,隱匿,無人注意。 阮歡雙腿定住,應(yīng)該站了很久,把一切收入眼底,不差一字。 沈厭那么早喜歡溫書梨,甚至暗戀,喜歡了三年,深情專一。 她不敢想象,年少心動當(dāng)真的人寥寥無幾,大多數(shù)人本著玩玩的態(tài)度,難得純粹。 沈厭例外。 又想起自己多次的告白均已拒絕收尾,根本原因便是溫書梨了。 表面上不關(guān)注,阮歡還是喜歡沈厭的,說不上來從什么時候開始,一種“我得不到,別人也別想得到”的頑劣想法萌生,遮蔽內(nèi)心。 當(dāng)她從朋友口中聽說,沈厭好像對溫書梨有意思的那一刻,她不淡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