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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夢境泡神君 第3節(jié)

    杳杳乖巧地看著他,身子微微前傾,真誠地發(fā)問:“啊,我倒是沒什么問題??墒悄銈冏陂T的秘法可以隨便這樣教給外人嗎?”

    周云辜卻突然笑了笑,目光略略失了焦距,難得帶了些溫柔,就好似是在回憶起什么。

    “自然不是。我教你一套……不傳之秘?!?/br>
    杳杳不明就里,卻也隨著他笑了笑,乖巧應(yīng)“好”,心里仍舊盤算著那鏡子的事兒究竟該何時同他說,又要怎么同他說。

    直到周云辜同她告別,讓她不必遠送,杳杳依舊沒有糾結(jié)出個所以然來。

    那鏡子實在是古怪得緊,要是問周云辜的話,他興許知曉其中一二。

    可是……這里面的細節(jié),她如何能在周云辜面前啟齒??!

    她總不能告訴他,她常常用來冥思的鏡子里,突然出現(xiàn)了他的身影,她還不由自主地總是在腦海里回味吧?

    這可真是足夠讓人誤會的冒犯。

    杳杳又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將杯蓋往瓷杯子上叩。

    煩躁的心境因為尋不到源頭,一直擾人到入夜也不得釋懷。杳杳陷入夢境的時候,耳邊還仿佛縈繞著瓷器碰撞的聲響,吵得人沒個安寧。

    夢里有霧,像是她在迷夢鏡里看見的一樣,如影隨形卻又無法捕捉。她一步步往霧里踏去,耳邊的旁雜動靜終于離她遠去,周遭歸于寂靜。

    是死一般的寂靜。

    她感覺自己有什么變化,卻無從得知;此時的她好像去過很多夢境,光怪陸離,氣象萬千,卻無一不具體,她在那些夢里如魚得水,仿佛閱覽眾生之態(tài),自己獨善其身;然而此刻她卻被困在時而稀薄時而粘稠的霧里,找不到法門,連打探都是茫然的。這份茫然牽動了神魂,讓她好像意識到了什么。

    讀不懂。

    是了,她讀不懂這個夢。

    倏然間她聽見了悠悠的樂聲,如同才從千年的沉睡中醒來一般,又像是一泓漸漸涌出泉眼的清泉。她下意識朝著樂聲的方向邁了一步,就被彈出了整個夢境之外。

    杳杳坐起身來,半晌,心臟還在使勁跳個不停。

    這一天里竟然能發(fā)生這么多怪事,她想了想,這日子與平時也沒什么不同。除了……難不成還真要賴周云辜那倒霉蛋兒?

    第二日,周云辜早早來了顧府,迎接他的就是頂著兩個大大黑眼圈的杳杳。

    周云辜:“這是被人打了?”

    杳杳沒反應(yīng)過來,小小地打了一個哈欠,半宿沒合眼的她這會兒腦子格外遲鈍。緊接著,她看見周云辜似是不忍地移開了目光,道:“無礙。如此,我便先教導(dǎo)你強身健體,這樣你將來好自己報仇,打回去?!?/br>
    杳杳眨了眨眼,摸了摸眼下那一片才在鏡子里嚇到過她自己的烏青,終于反應(yīng)過來他話里的意思。

    杳杳:“……”

    她雖然因著沒睡醒,反應(yīng)慢了半拍,還是不可避免地怒了。

    她看他才是找打吧!

    呵呵。虧她昨天還生怕自己言行不妥,讓他誤會了什么,擔憂久了自己都覺得自己對他產(chǎn)生了什么令人誤會的感情。

    她要收回她昨天的話——這周云辜真是討厭,尤其是說起話來。

    她算是明白了,這人要是沒長嘴,靠著這么一副好皮囊,哪怕冷淡了點,也是招人喜歡的;但凡只要開口說上兩句話,竟能惹人厭靠他這副皮囊也拯救不了的程度!

    杳杳直皺鼻子。

    周云辜卻下意識覺得自己情緒有些外露。

    看著她這樣一張總是出現(xiàn)在自己夢里的熟悉臉孔,他很難不想起那些上輩子的往事來。

    只是他也暫時沒有弄清楚,好端端一位神女為何會出現(xiàn)在凡界,同凡人無異;他卻覺得自己沒有認錯人,眼前的人從模樣到神態(tài)——甚至就連性子,都與他夢中的姑娘幾乎無二。

    天真好騙的小姑娘總讓人生出幾分欺負她的幼稚心思來,而只要看著她臉上層次分明的表情變化,就能一眼讀懂她在想些什么,這倒是同他記憶里的那個人沒什么分別。

    周云辜卻收起所有神色,又是那副微微有些冷峻的端方模樣,開始同她講起今日要傳授的內(nèi)容。

    小姑娘心思單純,緣因身在其中,后知后覺他對她的親近之意;而他怡然自得,仿佛他二人本該如此。

    第3章

    暑月里除非下雨,哪能逃得過日頭的烘烤。

    偏偏江南之地潮濕得很,悶熱起來人就像是被丟進了蒸籠。

    顧杳杳扎著被指導(dǎo)過姿勢的標準馬步,額頭都微微泛紅,汗珠掛在上面搖搖欲墜。她目光微微轉(zhuǎn)動,就能看見梧桐樹下一片閑適的白。

    周云辜今日換了身白衣,懶懶地在蔭涼下翻書,好不愜意,倒有幾分謫仙姿態(tài)。

    顧杳杳暗自咬牙:“你就不怕我又昏過去嗎?”

    周云辜:“怕。所以才叫你好生練練?!?/br>
    “……”她反應(yīng)過來,趕緊想要補救:“我錯了我錯了——我身子骨好得很,昨日那就是個意外!”

    周云辜翻了一頁書,終于抬頭看她一眼,明顯不信,敷衍地“嗯”了一聲。

    杳杳:“真的!”

    周云辜連眼都不抬了。

    這人怎么這般油鹽不進。杳杳沒了轍,只能哀嘆,小時候就遭過這份罪了,誰知如今還要再遭。

    好在老天像是起了憐惜之心,午膳時分,烏云就厚厚壓了下來,眼見著暴雨將至。

    杳杳筷子還沒放下,就探頭往窗外看,瞬間激動了,半日里被曬走的精神氣兒也回來了幾分。

    她眼睛放光:“要下雨了!”

    周云辜:“……”

    他坐得離她近,似是猶豫了一瞬,還是伸手扣起食指,用指關(guān)節(jié)敲了下她的腦門,道:“下雨了也沒得偷懶?!?/br>
    不會吧?杳杳目光立馬變得哀怨,死死盯著才敲了她腦門的人。

    屋外已經(jīng)開始淅淅瀝瀝地落著雨點子,沒過一會兒就下得嘈雜。周云辜聲音就在這樣的雨幕里響起來:“在屋子里學(xué)吧?!?/br>
    杳杳就認定了他是個心狠的人。

    飯畢,她不情不愿起身,老老實實地尋了塊兒敞亮地方,就要繼續(xù)扎馬步。誰知周云辜給她遞過來一卷書,示意她打開。

    杳杳眨眨眼,明白過來。

    “誤會你了,對不住,真是對不住?!闭Z氣里似有天大的喜氣。

    “……”周云辜很難不語塞,“你打開來看看,要緊的地方我都標注了,有不明白的盡管開口問我?!?/br>
    杳杳接過那薄薄的一冊書,自顧自地在案前坐下,才意識到什么。

    “多謝?!彼A苏Q郏遄玫溃骸斑@算是拜了你為師嗎?”

    似乎是看出來她的不情愿,周云辜深黑色的眸子在她身上掃過一瞬,道:“隨你?!?/br>
    杳杳就糾結(jié)了那么一瞬。若說要真的視他為師長,著實叫人不適應(yīng)——畢竟他們雖然差了幾歲,到底是同輩人,她對他難免失了些恭敬之意;何況他們之間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親事糾葛,只不過他二人都未行扭捏之態(tài),倒叫自己一時間忘了這茬。

    “要不然,那些繁冗俗禮咱們就免了吧?!辫描醚劬α亮恋?,接著道:“但是你畢竟教導(dǎo)了我嘛,我就還是叫你一聲師父,如何?”

    “都說了,隨你?!?/br>
    杳杳就清脆地叫了他一聲。

    杳杳:“好嘞,周周師父!”

    很有些不倫不類。就連這作風,也像極了他跨越了輪回的遙遠記憶里的她。

    這叫他覺得有些恍然,難得失了片刻的神,周身渾然天成的冷淡被茫然取代,惹來杳杳略帶疑惑的打量眼神。

    周云辜回過神來,略有些失笑,還是遂了她的意,無可無不可地點點頭。

    夏日里的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不過個把時辰就徹底停了。杳杳和周云辜二人卻還是一下午待在屋內(nèi),她翻書,他就飲茶,她有疑惑,他便作答。

    周云辜的秘藏自然精妙,杳杳又是個悟性絕佳的,不過半日就徹底看了進去,自己搖晃著小腦袋琢磨著什么,倒有一時半刻沒有開口來請教他。

    他坐在窗前,目光順著雕花的窗檐望出去,就能看見落日灑滿了院墻,滿墻地錦泛著柔柔色澤。盞里的茶早涼了,他端起來飲了一口,卻恍若未覺。

    他只覺得心中前所未有的……松快。

    杳杳從書中抬起頭來,就看見周云辜坐在窗邊似是發(fā)呆。他的面孔放松下來,不免比起平日少了幾分清冷,多了些柔和沉靜的意味。杳杳就想起她對他的初印象,看著像是個謙和有禮的公子,實際藏著不好相與的傲意,相處下來才知道他嘴上也時常是不饒人的。此刻他斂了里里外外的鋒芒,閑閑坐在那里,一副好樣貌任人欣賞,竟有幾分柔順意味,讓杳杳瞬間心生親近。

    她沒出聲打擾他。

    周云辜卻自己醒過神來,瞧見她愣愣盯著自己,主動開了口:“怎么?”

    杳杳臉上有了些偷看人美色被抓包的羞赧。

    “沒什么。”她也望了望窗外,“啊,都快黃昏時分了?!?/br>
    周云辜:“嗯?!?/br>
    杳杳眨眨眼:“雨也停了。”

    周云辜似是不解,皺了皺眉頭:“嗯?!?/br>
    “時候也不早了呀。”杳杳擺出一個有些做作的訝然表情,故意問:“難道您要留下來用飯?”

    誰知周云辜作思考狀,末了竟然應(yīng)了一聲:“好?!?/br>
    杳杳幾乎要翻白眼。她又沒有在邀請他——這人怎么不按常理來,還打蛇跟桿上了?

    擺好了飯,杳杳也不與他客氣,只顧自己悶悶地吃。她心里想著,周云辜總是打破自己對他產(chǎn)生的印象。一開始她是真覺得他難相與,誰知這才不過一天,就莫名混得有些熟絡(luò)了;好容易對他產(chǎn)生了親近依賴之感,他又時而捉摸不透、難以接近。

    杳杳想得入神,直到倏爾低頭發(fā)現(xiàn)碗里已被人堆滿了菜,才回過神來。

    周云辜又云淡風輕地夾了一筷子菜,微微伸長了手,放到她面前的碗里。

    杳杳疑惑地看向?qū)γ娴娜耍侨说挂膊换乇芩哪抗?,于是她就望進了那雙深邃的眸子。

    她又想起這雙眼睛偶爾也會流露出溫柔目光,而此刻正靜靜看著她,莫辨情緒。

    真是難懂的一個人。

    她一臉為難地低頭,得,滿碗的菜;抬頭,周云辜執(zhí)筷的手骨節(jié)分明,筷尖夾著一塊紅燒rou,正往她這邊伸來。

    杳杳連忙制止他:“別別別——你自己吃,別給我夾了?!?/br>
    周云辜頓了頓,點點頭。他看見杳杳仍一臉難色地盯著自己,想了想,難得貼心地解釋一番。

    “多吃點?!?/br>
    話畢,他的目光又在杳杳身上停留了片刻,像是在回想:“輕飄飄的,怪不得身子骨弱成這樣,曬曬太陽也能暈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