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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太后萬安在線閱讀 - 太后萬安 第111節(jié)

太后萬安 第111節(jié)

    “沒錯。但我從不是堂堂正正的人,我只做自己認為該做的事,圖的是心愿得償,心里安生?!?/br>
    “你的手段總是過于殘酷狡詐陰狠,直接把人處死還算好的,最可怕的就是用只有你才想得出的軟刀子磨人。話說回來,假若先帝不曾答允翻案,你早已興兵造反了吧?”

    裴行昭笑了,“對。冤案這回事,必須由當時經手的帝王承認過錯,留給他的后人來做,總歸差了點兒意思,被世人懷疑不過是新帝要找由頭做點兒功績?!?/br>
    付笙無疑是贊同的,頷首后道:“那我倒是很好奇,你造反的打算。我相信,這世間沒有你愿意廝守的男子,不會為了留下骨血與誰成婚;家族于你亦是可有可無,你可以善待在你手里活下來的人,卻絕不會認為他們有執(zhí)掌軍國大事的本事。那么,你只能擁立新帝,那個人是誰?”

    “那種人可不難找?!迸嵝姓研πΦ?,“皇上心中有軍民,卻是懶驢上磨,與他性情相仿與我政見相同而更勤勉的人,不在少數(shù)?!?/br>
    “也是。一方面,你的人緣兒極差,意味的卻是你在另一面人緣兒極好?!?/br>
    “或許。”

    “你似乎不想知道官場中的墻頭草。”

    “不想知道?!迸嵝姓岩膊徊m他,“陸雁臨、廖云奇的事情已經讓我明白,你們是用怎樣卑鄙惡毒的手段拿捏控制人。方淵的事,我猜想該是他與辛鵬有些淵源,你們手里有把柄,不然他也不會自盡。但是死就死了吧,也不是沒人能取代他。至于那些我不知道的人,我會給他們回頭路?!?/br>
    付笙眼中閃過失望之色,“明白了??赡阆脒^沒有,你死之后,在史官筆下,只能是功過相抵,而到了后世,人們固然還記得你御敵的奇功,而更在意的是你懲戒人的手段,樁樁件件都會成為被詬病的暴行?!?/br>
    “我說了,那是震懾的一種手段?!迸嵝姓训?,“內憂外患之后,若只顧著收買人心,不用雷霆手段,不消幾年,內外不安分的人便又會生事甚至興起戰(zhàn)事,不法之徒又會為了一時暢快為禍無辜之人。

    “如此,我還是多些所謂的暴行比較好。后世當權者只要不比我更殘酷,就不會被指摘?!?/br>
    付笙緩緩地點了點頭,“多謝你跟我說這么多?!?/br>
    裴行昭一笑,“你最缺的就是聆聽正常人的處世之道。我要嘗試著多與可能走歪路的人說說話,不妨用你這失去回頭路的做開端。造成你這種人存在的根本禍根,是這王朝制定的本就不合理的律法?!?/br>
    付笙動容,沉默片刻,低低地說道:“我曾尋求祖父祖母收留,他們……他們就是這種王朝的律法之下,你說過的那種最在乎臉面的人?!?/br>
    頓了頓,他深深呼吸著,語聲恢復如常:“真的,多謝。話說回來,你曉得重生的奇事了,很多事的軌跡便不會與我記憶中相同,到底作何打算?”

    裴行昭笑容飛揚,灑脫舒朗,“我死之后,功過任人褒貶,惡名昭彰也無妨;我在世一日,順我者昌,逆我者亡?!?/br>
    第40章

    五月末, 付云橋與付笙被劇毒拿捏了二十來天之后,被當眾處以極刑, 昭告天下的旨意公文告示下發(fā), 為裴行昭親筆寫就。

    當日,裴行昭去了護國寺,一襲勝雪白衣。

    護國寺里有個院落, 供奉著裴行昭已故親人、至交、袍澤的靈牌。

    裴行昭給陸麒、楊楚成上香,各斟了一杯酒, 靜立在他們的靈牌前,許久一動不動。

    她撰文寫明付云橋父子與陸麒楊楚成冤案始末, 其間有自省警示之語:望世人皆珍惜眼前人,不論親人友人意中人陌路人, 凡事以對方安好為前提。

    她是真的這么想。

    即便是雙手沾滿鮮血殺人無算的裴映惜,也有這般無可挽回的生之憾事。即便不惜代價做得再多, 也換不回故人鮮活的回歸塵世。

    人世間算得公平的事, 便是每個人的生與死。很多人可以平靜安然地接受遲早身死這一事實,正因走的路多仁善,所以能夠從容。

    她永遠都不能對冤案釋然, 可該做的畢竟有個限度,興許人們早就已經覺得過火, 到這地步再遷怒追究從犯,就不是魔怔而是瘋魔了。

    當權者一瘋魔,遲早會濫殺無辜。

    她不能本末倒置,變得和最憎惡的人一樣。

    出門后,裴行昭看到了楊攸。

    楊攸走到她身側, 挽著她手臂往外走, “我娘讓我多陪陪您, 尤其要說一句,楊家感謝您?!?/br>
    “有什么好謝的。她想讓我知道,沒怪我?!?/br>
    “凡事都一樣,總有正反兩個選擇。楊家要恨要怪的人,只有陸雁臨。何處都有豺狼,卻不是何處都有引狼入室之輩?!?/br>
    裴行昭對她一笑,笑容柔和,“我好受多了。這一段,幸虧有你和林策?!?/br>
    “對了,給我點兒建議。我思來想去,最想做的是刑部捕快。這一陣可是親眼看著您和許大人、喬閣老處理各類案子,受益匪淺,再多翻翻刑部錦衣衛(wèi)的案例卷宗,就夠格了吧?”

    裴行昭只是問:“當真?”

    楊攸正色頷首,“當真。即便到了盛世,也不可能杜絕罪案,我要做逐步修改的律法之下的一把刀?!?/br>
    “好。回頭我知會喬閣老和許徹,許你隨時調閱卷宗之權。”

    “嗯!就怕腦子不夠靈光,喬閣老不肯收?!?/br>
    裴行昭立馬挑眉,“他敢。小看我家小郡主,我就把所有懸案迷案扔給他?!?/br>
    楊攸不由笑開來,“真是喜歡死了您護短兒的小模樣?!?/br>
    裴行昭也笑,“我存著的心法秘籍也都給你。你腦筋沒問題,可那是玩兒命的差事,趁著年歲還不大,身手務必更上一層樓?!?/br>
    “好!”

    .

    六月初二,暗中巡視的工部堂官紀塵回到京城,上交了一份密折,詳盡闡述巡視期間見聞,發(fā)現(xiàn)的貪官污吏在當時便已上報給馬伯遠為首的北直隸首腦,均得到妥善處理,奏折的重點是對三處河道堤壩的修繕修建的建議,初步估算需近三百萬兩。

    裴行昭給他記了一功,對銀錢的事沒如以前一樣犯愁,畢竟自己撈的那筆銀錢就快到位了。

    六月初五,皇帝歸來。到了宮里,換了身常服,便到清涼殿行大禮請安。

    裴行昭忙吩咐免禮讓他落座,稍加打量,便看出這大兒子在朝天觀過得愜意之至,精氣神兒比出宮前好了不是一點半點。

    “皇上回來了,自可處理朝政,哀家也好賦閑了?!彼f。

    “那怎么成?”皇帝險些跳起來,“母后,我這剛一回來,您別嚇我成么?合著我出去一趟,您就要把我日后閉關的念想掐斷?那我還活不活了?”

    還是那個德行,玩兒了命也要做半吊子帝王。裴行昭笑著打個手勢,示意他不要跳腳,“該說的哀家必須得說,畢竟不知道皇上的心思。皇上要是鐵了心如此,哀家也不會令你為難,下次閉關之前,一切與年初一樣,如何?”

    “那什么,”皇帝小聲道,“往后我還是只看看請安折子,別的聽您和重臣說說即可。修道剛有點兒進益,荒廢時日——啊不是,擱置一旁的話,我怕是會抓心撓肝,連上朝的心情都沒有。母后是慈母,就由著我不務正業(yè)吧,橫豎不是還有大皇子可指望?”

    “……”裴行昭被慈母那倆字兒刺激到了,“老規(guī)矩,自己跟內閣說,你可以潛心修道,卻不能讓哀家落個篡權跋扈的名聲?!?/br>
    “是!”皇帝立馬活了過來,“我去跟內閣說,絕不讓您被人冤枉?!?/br>
    “注意言行儀態(tài)。”裴行昭提醒他。這懶驢連朕的自稱都不習慣了。

    皇帝欣然稱是,隨后不似以往急著道辭,而是神采飛揚地說起在朝天觀的情形。小母后是不感興趣,可多聽他說說他修道期間的領悟,總會多幾分理解與寬容,這樣的話,日后閉關修行的時間就可以延長。

    裴行昭還不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橫豎是對彼此都沒妨礙的事,她也就由著他,一面批折子一面聽他絮叨。

    不知不覺到了午間,裴行昭索性把太皇太后和皇后請來,一起用膳——混蛋皇帝到這會兒都沒想起來去見他祖母和媳婦兒,人到之前,讓他仔細看了看紀塵的奏折,不至于話里話外出破綻。

    皇帝感激之情倍增,真心實意地覺得小母后現(xiàn)在真把自己當兒子來照顧體恤了。

    太皇太后與皇后其實一點兒也不想見到皇帝。后者就不用說了,皇帝只是個擺設,前者不悅的是康郡王下葬時皇帝也沒趕回來送一程。

    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該走的過場還是要走,用腳指頭都想得出,一準兒是裴行昭顧全她們情面的好意,自是不能辜負。

    信佛修道的祖孫兩個坐一桌吃素齋,裴行昭和皇后坐一桌吃葷素搭配的飯菜。氣氛倒也其樂融融。

    翌日皇帝上朝,言簡意賅地說完紀塵奏折里提及的事,便滔滔不絕地說起不在朝堂期間太后做主的那些大事,全部予以絕對支持認可感激的態(tài)度。

    文武百官都是察言觀色的高手,并不完全認可裴行昭前段時期作為的人當即明白,想要皇帝跟太后作對就是白日夢,必須要承認皇權實際掌握在太后手中的既定事實。

    行吧,只當這一朝登基的是女帝好了,往后老老實實地順著她的心意行事。

    生死事大,比生死更恐怖的是死的時候都沒尊嚴可言,不論陸雁臨還是付家父子的死法,都是沒瘋的人承受不來的。

    再說了,這一段下來,太后的心腹又增加了英國公、林策、喬景和,加上本有的張閣老、馬伯遠、宋閣老、楊攸、顏學開、許徹及軍中不知多少將領……別說跟太后唱對臺戲,能把她某個黨羽的地位撼動都是莫大的難題。

    得了,認命吧。

    六月初九,一名儒商及所在地安陽的劉知府、尹總兵聯(lián)名上報朝廷:疑似發(fā)現(xiàn)一座山中有寶藏,請朝廷從速派專人協(xié)助當?shù)毓俨钴姳诰颉?/br>
    皇帝大喜,在朝堂說,倘若屬實,便是太后修繕太宗皇陵修改律法的福報。

    百官附議,提出的人選不外乎許徹、楊攸、張喬二位閣老這般太后看重的人。

    皇帝請示過裴行昭之后,著許徹、楊攸、戶部尚書聯(lián)袂前去辦這差事。

    許徹、楊攸正中下懷,另一面想著沈居墨倒真是會選人:那名儒商與楊婕妤之母原東家常年相互幫襯相輔相成;劉知府與尹總兵在戰(zhàn)時鼎力協(xié)助裴行昭,三個人都能通過此事獲得嘉獎晉升。

    戶部尚書則已打心底將裴行昭視為朝廷的小福星,更是戶部的財神,心情怎一個好字了得。

    裴行昭心愿得償在即,亦是滿心愉悅。

    英國公的母親尉氏大好,進宮謝恩,語氣誠摯:“太后娘娘對臣婦與犬子的恩德,實為再造之恩?!?/br>
    沒有太后做主,她的兒子定要為毆打言官擔負罪責,不知要過多久憋屈的日子,她見好之后才聽說了詳情,至今都在后怕。

    “老夫人言重了?!迸嵝姓褑救速n座上茶,“要是信得過太醫(yī)院,不妨請二鄭定期去把脈,開些藥膳調理著?!?/br>
    “臣婦謹記?!?/br>
    裴行昭和聲道:“缺什么就跟國公爺說,讓他來找哀家或皇后討要,我們都希望你長命百歲?!?/br>
    這是心里話,她很怕器重的人家里出事。

    尉氏稱是,又道:“犬子和臣婦一樣,嘴拙,心里想什么不是說不出,就是說不清楚,只是有一點,犬子是有良心的,滴水之恩定當涌泉相報。”

    “哀家看得出。”裴行昭的語氣愈發(fā)溫和,“有些事,從不是你能做主的,而你能做的、該做的,譬如教導兒孫成才,做得再好不過。你也該對得起自己這些年的付出,安心享福?!?/br>
    尉氏淚盈于睫,訥訥地稱是說好。

    為人妾室的時候,是娘家做主;扶正為妻的時候,是夫君做主。她這一生,很多事身不由己。

    從沒人跟她說過這樣的話,她曾經甚至以為,太后娘娘對妾室庶出之人是反感鄙夷的,然而并不是。

    送走尉氏,皇后來了,落座后直言道:“想給嬪妃晉一晉位分,卻有些棘手。我想著,她們給皇上抄寫或是手繡道家經文,便是有所表示,我順勢提出晉升位分,皇上定會應允。只是……唉,一個個兒的,都懶得接這種差事?!?/br>
    裴行昭失笑,“與我仔細說說,怎的都這么不務正業(yè)?”

    即便晉升嬪妃的位分,皇帝皇后也不會辦什么宮宴,只是循例有個冊封禮罷了,雖然沒什么意思,但是嬪妃的用度會更多更好一些,沒道理不求上進。

    皇后娓娓道:“我也是在學著您處事,用對人遠比親力親為更好,這一陣便壓著宋賢妃、王婕妤跟著我學習打理六宮事宜,兩個都挺聰明的,上手了,但只是我允許,沒皇上的準話,她們行事終究會施展不開手腳。

    “旁的人么,至今都很乖順,自得其樂,要是給她們晉了位分,也算是更進一步安她們的心,吃的穿的更好一些。

    “本來么,誰說后宮的女子就非得明爭暗斗了?大家伙兒都相處成手帕交,照樣兒能把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可我說了這意思之后,別的她們都深以為然,但都不肯做討好皇上的事兒,居然都說過幾年再說吧。什么事兒啊這是?”

    裴行昭笑出聲來,“你考慮的在理。宮里的用度橫豎就是那些,給嬪妃少一些,便多給宗親一些,與其便宜那桿子坐吃山空的,真不如讓嬪妃過得更像樣一些,能避免她們心生怨懟。其實也好辦,我或是太皇太后傳旨大封一次就行了?!?/br>
    “那怎么行?”皇后搖頭,堅決反對,“保不齊皇上以為您二位干涉他后院兒的事呢——這可是真的,他對我們這些妻妾,看到就嫌煩,誰要是讓他往外攆人,他只有高興的份兒,要是讓他給我們好處,他心里是真不痛快?!?/br>
    這方面,裴行昭也想數(shù)落皇帝,但那畢竟是她名義上的兒子,不能跟后宮的人說他的不是。轉念想想,她建議道:“那你就換個法子,問問嬪妃,愿不愿意給太皇太后抄寫佛經,給我抄寫一些破舊得沒法兒時常翻閱的閑書,總之就用這類事情做文章,算是替皇上向他的長輩盡孝。”

    “這法子好!”皇后欣然笑道,“說白了,我只想到了太皇太后那一節(jié),卻是真不曉得怎么對您投其所好?!彼菍O媳婦,更是兒媳婦,凡事怎么都不可能把小太后越過去,“說起來,您也盡量多用能人,盡量別太勞累,除了喝酒,我們就不知道您有什么喜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