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萬安 第81節(jié)
“先成婚,別的日后再議?!毖嗤醯?,“你跪多久都沒用,不如省省力氣?!?/br> 林策看著光滑如鏡的地面,木了一陣子,無力地俯身,看起來像磕頭,實則是把臉埋到了手掌間。 燕王忍著笑,跟她耗著。 林策忽地捶一下地,利落地站起身,整了整衣服,望著他,“敢問王爺,林策何時因為何事開罪了您?不為此,我實在想不出您強人所難的理由?!?/br> 這樣說來,她看準了他和誰議婚就是存心刁難誰,這倒也是實情。燕王道:“那是你該靜心思量的事兒。” “我不同意,就算王爺能說動太后娘娘賜婚,我也會抗旨?!绷植哒f著,自顧自落座,優(yōu)雅而閑適。 “請?zhí)筚n婚之前,當然要征得你同意?!毖嗤醯溃袄钐鷦澙揭粋€人,名叫邊知語。我也不是非得娶你,娶她也行?!?/br> 林策蹙了眉。 燕王生平最大的樂趣就是看別人不痛快,慢條斯理地百上加斤:“最出色的、足夠出色的我都指望不上,那就誰都行。當然,邊知語和你不同,若是成婚,為免早早成了鰥夫,我會盡力護著她,更賣力地協助太后,讓她打理王府內外,只要她有那份資質,便讓她公務私事都幫襯著,最好是能時不時地跟你擺擺燕王妃的譜?!?/br> 林策目光沉沉,“我不會嫁你,也不允許你娶她,如果是這樣,王爺作何打算?” “作何打算?這話應該我問你?!?/br> 林策語氣平靜,不含一絲情緒,“如果你娶邊知語,她必死無疑,這不是你護不護的事兒,在她死之前,我還要送你不止一頂綠帽子?!?/br> “無妨。”燕王笑得云淡風輕,“我能保她多久是多久。你也不要以為,我犯病了就跟死了差不多,根本不是,該忙的事兒,我一件都落不下?!?/br> “……”林策的手指在座椅扶手上彈跳一下,“那好,我們拭目以待。”說完,想起身道辭了。 燕王卻在這時候說道:“如果我不給你添堵,算不算你欠了我一個人情?” “……算。”是他沒事找事在先,林策卻只能認頭。這人能順風順水地繼承他父親的親王地位,招惹過太后又太太平平活到如今,自有他的一套,絕不可小覷。 “那我要你做力所能及的事,你會不會答應?” “說來聽聽。” “太后還在查陸、楊一案,我要你和我一起全力幫她?!?/br> “什么?”林策驚訝的是他前一句,“那案子到現在還沒完事兒?我是說,在太后那里。” “沒有。”燕王望著她,“我私下里網羅的消息不少,但不夠全面,干著急出不了力。你和你父親也是消息靈通的,如果跟我的放到一起,應該會很有些看頭,也能發(fā)現一些苗頭?!?/br> “所以說……”林策費解地審視著他,“你用終身大事跟我找轍,只是為了幫太后?你……”她不想八卦,卻實在忍不住,“是不是真的鐘情她?” 燕王睨著她,狠狠地鄙視著她。 “好了,當我沒說。”林策頗覺無趣,沉了沉,才撿起之前的話題,“林家當然可以與你搭伙,但你也得答應我一件事,不然,那就死磕。?!?/br> 燕王失笑,問道:“看住邊知語,把她交給你?” “是?!?/br> “先拿出點兒真東西再說?!?/br> “你要哪路消息?” 燕王又從手邊摸出一個信封,拋給她。 林策拿在手里,也不急著看,“有來有往便是熟人了,王爺賞我三兩千銀子吧?什么消息不都得要人手?我跟家父南北相隔,只加急信件就得花費不少?!?/br> 張嘴就要錢,整個兒一無賴。燕王慢騰騰地把右腿支起來,又舒展開,喚來一名管事,吩咐道:“娶三千兩銀票,孝敬郡主。” 管事強忍著才沒“啊”出聲表示困惑,應聲稱是,云里霧里地走了。 “跪一回親王就能有三千兩,還算值當?!绷植咝χ酒鹕韥恚盎丶蚁敕ㄗ咏o王爺答復,告辭。”語畢轉身,腳步輕盈地出門去。 燕王心里則在盤算,要種多少棉花才能換成三千兩銀子。 實在有點兒rou疼。 他吩咐下人去傳話:“告訴太妃,我跟林郡主已經談妥了,如何都不會成婚的?!?/br> 他是無事一身輕了,李太妃得到消息,卻是氣得不輕。她難道不是一番好意么?跟眼下風頭最盛官職最高的林策成婚,益處不知道有多少,他卻私下里攪黃了。不同意也沒事,為什么不直接跟她說?為什么要跟林策把話說絕了才知會她? 有個這樣的所謂的兒子,真就不如和小太后一樣,想法子弄個對自己言聽計從的兒子。血統(tǒng)是不是夠純正,她才不在乎,橫豎老王爺早死了,管不著她,她一個繼室,百年之后又不能跟他合葬。 李太妃整日都憋著一口氣,到傍晚,掛上慣常的面容,去了外書房。 燕王剛服了藥,臥在床上閉目養(yǎng)神,聽得李太妃來了,循例請她進來,在背后加了個大迎枕,倚著床頭跟她說話。 李太妃坐著雕花椅,說了幾句場面話,轉而道:“給你選的那些侍妾一直是虛設,眼下也該讓她們盡本分了?!?/br> “不用?!毖嗤醯卣f。 “不用?”李太妃訝然,“難道要等來日的燕王妃安排這些么?那樣可不……” 燕王語氣特別平靜,所以沒有任何情緒,“我說了不用。我房里的事,只是我的事?!?/br> “你這樣說,也太傷我的心了?!崩钐裆嗳唬笆?,當初是我堅持為你添新人進來,可我難道是為了自己么?行,只當全是我的錯,可那些女孩子何辜?難道要在王府里虛度一生?哪一家皇室宗親有這種規(guī)矩?” “選王妃的事,您忙了許久,我也知道,便給您個交代。其他的,您真的不用管了?!?/br> 他那是什么交待?對誰可曾有半分的好處?“我不是這意思?!?/br> “不是便好。” “你不喜歡那些人,也罷了?!崩钐浦嗤酰l(fā)惱火,整了整神色,正色道,“再如何,王府不能實際上沒人服侍你,而眼下恰恰就是這情形。你正值盛年,恰是娶妻妾的年歲,再從官宦門庭選些新人進王府吧?!?/br> “免了。”燕王又當即否了。 李太妃加重語氣:“我要你多添新人,如此,燕王府才不愁綿延子嗣?!?/br> “子嗣全在天命,與妻妾多寡無關?!?/br> “這又是什么意思?難不成只守著日后的嫡妻一人度日?何時有過這種先例?” “有過,不妨翻一翻史書?!?/br> “百中千中之一,不足為例。”李太妃語氣嚴厲,目光亦是,“便是尋常官員,家中都有三妻四妾,為的是家族子嗣繁茂。你婚事還沒個著落,就起了這種心思,倒還不如官員重視子嗣,我不免疑心,與林郡主有關。你們到底說了些什么?” 燕王多看了她一眼,收起右腿,右手擱在膝頭,捻著手里的檀香珠串,“聽話聽音兒,您似乎對我們私下否了婚事不甚滿意?” “不成便不成,也沒什么好可惜的?!崩钐鷱娜輵溃骸罢摌用?、才學,林郡主自然是一等一的,可她畢竟混跡軍中官場太久,整日里與男子打交道,又曾被那么多人鐘情,日后但凡傳出閑話,你的臉面便蕩然無存。你不拘小節(jié),可這些都是必須考慮的,如今想想,你不同意也好,倒是我先前魯莽了些。” 燕王唇角彎了彎,笑意清寒,“是先帝鼓勵女子進官場,亦是先帝委以她重任。您這番話說的,是質疑林郡主在先,眼下又要用下作人才有的下作心思污蔑太后與諸多女將士與女官了?”頓一頓,檀香珠串打了個旋兒,語聲驟然拔高,喝問道,“這是哪個混帳吹的歪風邪氣?!” 李太妃被驚得輕輕抽了口氣,強自按捺著才沒失態(tài),想到他那些刺耳刺心的話,臉色煞白,“誅心的話,你真是張口就來啊,就差指著我的鼻子挖苦訓誡了。我也不過是話趕話說了那么幾句。這天下人本就如此,便是活成神明,也有人看低看不起,何等行徑都被會加以諸多惡意的揣測,何況一個裴太后、林郡主?婚事尚未落定,便使得我們母子離心,只能愈發(fā)證明,女眷非良配!” 他扯別人,她就不妨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燕王睨著她,已是王爺看待不待見的人的目光,“誰是良配,我心里有數。惡意揣測、口無遮攔之人,我一向覺得他們活著多余?!?/br> 李太妃本沒想到,會跟他鬧得這么僵,可已經這樣了,她就得強硬到底,不然還了得?她猛地站起身來,借此扭轉氣勢上的弱勢,“你聽不進任何因成婚而起的不順耳的話,也算人之常情, “可我有我的責任,娶妻之事必須要辦,且盡快要辦。 “那些特殊的例子我不管有沒有,也不會去問去看,我只知道,宗親的常態(tài)是早些成婚,妻妾成群,以圖子嗣繁茂。 “到底是誰活著多余,也要先盡到自己的本分再指摘別人!” “娶妻之事之事,我只隨自己心意?!北绕鹄钐募惭詤柹嗤踹@會兒平靜淡然得像個看熱鬧的,“王妃不著急娶,新的侍妾也不必添。我不同意?!?/br> “不同意也得同意,除非你眼里根本沒有我這個嫡母!” “母親嫌王府人少,想多些人作伴,那就添一些,人來了之后,都在您跟前服侍?!毖嗤跣ξ⑽⒌啬?,“若是打定主意了,我不妨跟百官提一提,請?zhí)侍蟆⑻髠鞯捞刂??!?/br> “……”李太妃胸腔里似是多了一團棉花,堵得她幾乎窒息,“選了側妃侍妾卻到我房里服侍,那是怎么樣滑稽的事?” “我還會告訴外人,裙帶關系關乎朝廷格局,先前的也罷了,終究只是在府里當個擺設,日后再有新人進門來,我便要想一想,那女子背后的門第存了什么心思,是否有禍亂燕王府之嫌,一旦有跡可循,從嚴從重懲戒?!毖嗤醯男θ萸鍦\,又有點兒壞,“我倒要看看,誰敢賭上滿門性命送女眷到燕王府來?!?/br> “欲加之罪!你要真那么做,燕王府顏面何在!?” 燕王目光深沉鋒銳,“您敢說這等主張只是為了我,無關其他?” 李太妃避重就輕,“我說了再添一些新人……” “我已有定奪,您為何決意強人所難?嫌我的病情不夠重,死得不夠快?”燕王不想再跟她磨煩了,便扔出一頂大帽子。 李太妃語凝半晌,在他鋒銳目光的注視下,終究是拂袖離開。 走出他的書房院,李太妃松懈下來,腳下打了個踉蹌。 隨行堯嬤嬤慌忙上前攙扶。 “孽障……”李太妃微聲囁嚅著,“為了個女子,連明面上的體面都不給我了,我到底是他的嫡母啊……” 堯嬤嬤不知道怎么接話才好。 “他不仁,就別怪人不義。”李太妃眸色冷酷。 他的病癥,她了解不多,卻知最忌心煩動怒。 氣死他興許很難,氣得他離不了病榻,可是輕而易舉。 不出一兩日,林策八字不好不宜嫁人的消息傳遍官場,想娶她的門第都消停下來。 林策與燕王走動的消息,裴行昭聽到了,心知眼下林策的情形與他們私下里的來往有關,倒也不覺得怎樣,沒過問。橫豎兩個都不是善茬,慣會顛倒黑白,不想成婚便傳出些流言,等到想成婚了,不定又能把流言扭轉成什么樣子。隨他們去吧。 林策也沒將傳言的事兒放在心上,私下里跟裴行昭說,眼下要著手的事情,涉及的人保不齊與陸、楊的案子相關,請她別介意。 裴行昭說不會。凡事都一樣,介入的人越多,局面越熱鬧,越對想找出點兒什么蹊蹺的人有好處。 李太妃那頭仍是不肯閑著,這日林策剛走,便來求見太后,說想等太后娘娘得空了,攜燕王一起來宮里小坐,好生說道說道一些事,她畢竟不是燕王的生身母親,有些話私下里說了也沒用,在人前扔到臺面上,燕王保不齊就能聽進去。 裴行昭多看了她兩眼,說也行。 李太妃明知是得寸進尺,還是又進一步提出請求:“若是可行,能不能請林郡主一起到宮里?倒沒別的,只是受別人所托,要當面知會她一些事?!?/br> 裴行昭頷首,“可以。今晚哀家在壽康宮設宴,請?zhí)?、燕王、林郡主和楊郡主喝兩杯。如此,太妃便不需去慈寧宮了,太皇太后心緒不寧,不宜打擾?!?/br> 李太妃明知她話里有話,在敲打自己行事沒分寸,訕訕的笑了笑,只謝她親自出面設宴成全的恩。 當晚,裴行昭請的三個人相繼來到壽康宮。 寒暄說笑期間,酒過三巡,李太妃起身向裴行昭道:“臣妾找到了一人,論起來是林郡主的堂姐?!?/br> “姓名?!?/br> “邊知語?!?/br> 裴行昭示意李太妃去跟林策說。 林策偏了偏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之后,問:“太妃是希望我見邊知語一面,還是給她什么好處?” 李太妃道:“我沒有任何心思,只是邊知語想見郡主一面,自從被迫離散之后,她一直掛念著你?!?/br> 林策看向她,定顏一笑,“您都發(fā)話了,臣女自當從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