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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太后萬安在線閱讀 - 太后萬安 第75節(jié)

太后萬安 第75節(jié)

    “放心,在貴太妃那兒,有人替你背黑鍋?!?/br>
    “嗯?誰?”

    “我?!?/br>
    林策愣了愣,悶聲笑起來,“她怎么會認為是您除掉了康郡王?懷疑我都不該懷疑您?!?/br>
    “你在貴太妃那兒,到此刻為止,都是清清白白?!?/br>
    林策笑得手腳發(fā)軟,“天啊……我就說,康郡王怎么會那么蠢?憑著打聽到的一點兒消息就要算計我,卻不知道我?guī)У挠H信起碼強過他的人手百倍,更不曉得我最討厭被人威脅。他這是隨了貴太妃,先帝的老謀深算,是一點兒也沒學到?!?/br>
    “先帝的老謀深算,可能全被外人學去了?!迸嵝姓涯箝_一個小核桃,把一點碎渣彈到林策身上,“雖說不是有心的,到底是坑了我一回?!?/br>
    林策則是身心舒泰,把盛著櫻桃的碧色荷葉盤端到自己跟前,津津有味地享用,“噯,櫻桃也特別特別好吃呢。您怎么不愛吃水果?多虧啊?!?/br>
    裴行昭笑開來,“你個吃貨。滾的時候帶上一小筐櫻桃。”

    “回頭我送您一些好顏料,真的特別好,這是我爹交代過的,才想起來?!?/br>
    “行啊,回頭畫一幅你的工筆肖像,送到你爹手里,他也就放心了。”

    “誒呀,別把他樂瘋了才好。”林策一副很擔心的樣子。

    裴行昭忍俊不禁,盤亙在心頭的火氣消散了許多。

    “還有個事兒,您聽了應(yīng)該也會高興?!绷植叩?,“從昨日起,人們談?wù)撈鹂悼ね醯陌缸?,口風就變了。起初宗親人人自危,生怕下一個送命的就是自己,這是理所當然的。

    “但是,有人卻說,康郡王那是自作孽,打量那些跟過權(quán)貴的小倌都是省油的燈么?說不定是他那么招搖地招攬了好幾個新人,還在什剎海的水面上尋歡作樂,惹得哪個跟過他的人妒恨難消,便□□了。還說,在江湖,康郡王這種癖好的人不值錢,最多三五千兩,還是沖著他的身份?!?/br>
    裴行昭的確挺高興的,“這是誰說的?”雖說是歪理,但不懂江湖行情的人是大多數(shù),官場里懂的人也不便反駁。

    “這回連楚王、燕王都是聞訊之后幫忙敲邊鼓,那個一本正經(jīng)胡說的人,我做夢都沒想到?!?/br>
    “是誰?再賣關(guān)子就沒收這盤櫻桃?!?/br>
    “那可不成,”林策左手忙著落子,右手忙著護住櫻桃,“是我們的楊郡主。”

    “楊攸?”裴行昭微微睜大眼睛,著實意外了。

    “我來宮里之前,特地去問過楚王。”林策道,“最先楊郡主是跟在府里做客的幾位夫人閑話家常時說的,隨后去一間酒樓,在大堂恰好遇見過幾個熟人,念叨起這事兒,便又說了一遍。她哪兒像是會說謊造謠的,擱誰聽了能不往心里去?”

    “這倒是?!?/br>
    “到酒樓怎么就恰好遇見了熟人?”林策偏了偏頭,“這下好了,大堂里食客魚龍混雜,也就散播到民間了。這位小郡主,有一手啊。楚王、燕王助陣,我再提醒一下大家,康郡王的胞妹可是斂財不手軟、捐銀子最摳門兒的安平公主,過不了兩日,風向就完全變了。”

    裴行昭一笑,心里暖暖的。民間有沈居墨轉(zhuǎn)移百姓的注意力,加上身邊這幾個造出的聲勢,再不需擔心什么。楊攸為自己著想,不聲不響地出力,感覺還是很好的。

    想到楊攸,裴行昭便不免想到了廖云奇的事。他是拉家?guī)Э诘赝┏抢飦?,加上自己就有傷病,趕路的速度便如蝸牛一般,據(jù)錦衣衛(wèi)說,還得需要十天左右進京。

    楊攸這個發(fā)小,與她情義深厚該是做不得假的,但真正面目就是楊攸所看到的那樣么?

    廖云奇在養(yǎng)傷期間,應(yīng)該更警覺才是,且也不至于被人毫無破綻的得手,卻被徐興南生擒了,成為了要挾楊攸的把柄。

    廖家對外沒有聲張,也算是常理,但自事發(fā)到楊攸趕去之時,日子不短了,廖家也沒能發(fā)現(xiàn)事情與徐興南有關(guān),瞞外人的工夫倒是一流,別說尋常人了,就算是錦衣衛(wèi)也沒發(fā)現(xiàn)廖云奇不見了。

    固然是廖云奇只掛著個閑職在家養(yǎng)傷的緣故,錦衣衛(wèi)不大上心了,可那么多天沒發(fā)現(xiàn)異常,正常么?

    地方上的錦衣衛(wèi),興許不如在京的精銳壓力更大,但也不至于大意到這個份兒上,裴行昭又不是沒在地方上待過。

    楊攸必定意識到了這些,但是不便對任何人說。不到可以做出結(jié)論的關(guān)頭,誰愿意質(zhì)疑與自己有過命之交的人。那也需要莫大的勇氣,形同親手往自己心頭捅一刀子。

    如果廖云奇可疑,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思忖間,慈寧宮有內(nèi)侍來傳話,替太皇太后問太后,能否去見一見貴太妃。

    裴行昭說只管去見。

    太皇太后原本是念著貴太妃正在經(jīng)歷喪子之痛,想和她商量一下做法事的事,結(jié)果宮人卻發(fā)現(xiàn)那邊不對勁,到壽康宮打聽,被阿嫵撞見了,也沒惱,說了說經(jīng)過。

    太皇太后這才知曉侄女干的匪夷所思的事,起初真是想撒手不管了??墒?,姑侄兩個在宮里相伴那么多年,如今就是再瞧不上,積累的情分也是難以磨滅的,做不到不聞不問。

    太皇太后乘著肩輿,去了貴太妃宮里。

    貴太妃已經(jīng)被那八個宮人收拾得不敢再出言詛咒太后了,蓬頭散發(fā)地窩在寢殿的床上,一時哭泣,一時咬牙切齒。

    太皇太后轉(zhuǎn)過屏風,看著她浮腫的面頰,幾近猙獰的表情,嘆了口氣。

    貴太妃循聲望過去,看到姑母,全沒了往日的恭敬,嘲弄地問道:“您是不是幫那個活土匪來教訓我的?覺得我還不夠慘?有沒有帶白綾鴆酒?”

    太皇太后扶著內(nèi)侍的手,走到床榻近前,細細端詳片刻,壓下了再次嘆氣的沖動,“你根本不知道太后是怎樣的人,她要是想除掉你兒子,讓你兒子活不見人死不見尸都是輕而易舉的,哪里需要鬧成需要人查證的案子?!?/br>
    貴太妃只是冷笑。

    “你怎么就不想想晉陽、康王妃,怎么就不想想自盡的姚太傅、崔家老太爺?還有她的祖母、母親、胞弟如今的處境。”太皇太后語重心長地道,“那些人死的死,要不就是生不如死,你待在這宮里,就不能騰出點兒時間琢磨琢磨?”

    貴太妃的雙眼總算恢復了一點清明之色。

    太皇太后見她聽進去了,便緩和了語氣,遣了宮人,坐到床上,“我活了一把年紀,如果不是因為那些血淋淋的事情,怎么可能完全折服于一個年近十八歲的女孩子?不論皇室中人,還是外面在朝堂、家族呼風喚雨過的人,她裴行昭怵過誰?一兩個月,直接間接死在她手里的人多了去了,朝臣生事的情形也不少見,她輸過么?”

    貴太妃隨著姑母的言語,想起了那一場場發(fā)生在京城的腥風血雨,那一個個她親耳聽聞的人的慘狀。居然都是裴行昭做的?她看牢對方。

    太皇太后進一步推心置腹,道:“晉陽、姚太傅才是值得裴行昭忌憚的人,你兒子的城府、分量比得上他們?即便是楚王妃,分量也不輕啊,她的夫君可是楚王,到了是怎樣的?保不住發(fā)妻,卻很快為裴行昭忙前忙后,只怕出的力少一分似的。

    “楚王生母沒你位分高,卻早早成了親王,難道不比你兒子有手段?那樣的人,都成了裴行昭的擁躉,畏懼到了骨子里是一定的,但裴行昭深諳馭人之道也是事實。

    “你當先帝夸她是奇才,真的隨口一說的褒獎?他是動輒夸誰的性子?只是尋常人,他怎么敢把自己的兒子托付給人家?”

    “您的意思是,我兒子根本不值得裴行昭出手?”這一點其實該是讓人覺得憤怒的,但此刻的貴太妃是疑惑更重,“真的么?可不是她還能是誰?誰辦得到?”

    “這不是在查了么?”太皇太后道,“刑部和錦衣衛(wèi)合力,如何都會查個水落石出。你不能因為最嫉恨最忌憚?wù)l,就什么事都往人家身上扯。說起來,是不是那個叫紫薇的在你耳邊說這說那的,才讓你認定了壽康宮?”

    貴太妃反應(yīng)慢,沉吟多時才道:“好像是……”

    太皇太后無語,“是你宮里先前當差的人瞧著她這兩日不像話,稟明了皇后和太后宮里的人。下人都覺得荒謬的事,能是真的?你傷心憤懣我曉得,可也不能胡折騰啊。還跟太后倚重的陸郡主聯(lián)手唱起了戲,可真有你的。那位郡主怎么跟發(fā)瘋了似的?你們這是在合伙兒打太后的臉哪,只這樣處置,你就燒高香吧?!?/br>
    貴太妃琢磨了好一陣,頭慢慢的垂了下去。

    .

    之后幾日,康郡王之死引發(fā)的議論的風向有了明顯的變化。

    喬景和、許徹那邊還沒什么實際的進展,裴行昭也不催。死的那個人的親娘都沒個人樣兒,一點兒正事沒有,她又有什么心急的?

    朝堂上倒是也沒什么大事,每日收到的折子不少,不說正事只請安的折子越來越少,說職權(quán)內(nèi)實務(wù)、反映問題的折子越來越多。

    這是裴行昭喜聞樂見的,為此多花費些時間也心甘情愿。

    繁忙自有繁忙的好處,讓她沒工夫去顧及那些徒增不快的人與事。

    裴顯那邊遞話過來,說大夫人的娘家人進京了,鬧著要將大夫人、老夫人和裴行浩移出祠堂另行安置,他可以應(yīng)付,讓她不用掛懷。

    裴行昭倒是真的不擔心。本來么,就算自己這個二叔還是做甩手當家的,只有二嬸,也足夠應(yīng)付尋常門第的人了。

    晾了陸雁臨整整五日后,裴行昭聽看守的女暗衛(wèi)說,這幾日都水米未進,再過一兩日怕就玩兒完了,她想了想,遣人喚來楊攸,一起用過晚膳,去了后花園那個管著陸雁臨的小院兒。

    看守陸雁臨的都是暗衛(wèi),見了裴行昭和楊攸,無聲地行禮。

    裴行昭打個手勢,讓他們撤了,自己與楊攸走到東廂房門前,推開門扇,舉步走了進去。

    兩名女暗衛(wèi)點燃了宮燈,行禮后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陸雁臨臥在沒有被褥的架子床上,整個人早已憔悴失色,長發(fā)凌亂地鋪散著,臉色蒼白,雙唇干燥失色,瘦了整整一圈。但是之前已經(jīng)喝了一碗rou粥,神智是清醒的,眼神是清明的。

    看到裴行昭和楊攸相形而來,她掙扎著起身下地,向裴行昭行禮問安,聲音沙啞無力。

    “我本想,餓死你算了?!迸嵝姓验e閑落座,“起來吧。”

    “謝太后娘娘不殺之恩?!标懷闩R起身時,身形晃了晃。

    楊攸自進門到此刻,都是滿眼驚詫。陸雁臨和貴太妃搭伙唱戲,她之前真沒往心里去,還以為是裴行昭吩咐了陸雁臨去那么做的呢。

    隨后,金吾衛(wèi)那邊傳出消息,說陸雁臨被太后臨時派遣了差事,出皇城去辦差了,要過幾日才能回來。她便又以為是裴行昭讓陸雁臨躲清靜避嫌,畢竟事關(guān)處置起來輕不得重不得的貴太妃。

    這種事,她不認為有打聽的必要。畢竟,陸雁臨與裴行昭的情分,在她看,比起自己要深厚一些,對她們兩個的事,就算只是出于好奇去打聽,落在陸雁臨眼里也會變成打探或是別有居心。

    卻是怎么也沒想到,陸雁臨受了懲戒,還是這樣重的懲戒。

    楊攸自動自發(fā)地站到裴行昭身側(cè),換了一陣子,才斂去情緒,聲色不動地觀望。

    裴行昭望著陸雁臨,“想不想跟我說點兒什么?”

    陸雁臨回望著她,“我能說什么?我說什么,太后娘娘也不再相信了吧?”

    裴行昭道:“從上次要你歇了進錦衣衛(wèi)的心思,我便不信你了,對你有的只是懷疑。”

    “懷疑?”陸雁臨目光一閃,下意識地望了一眼楊攸,“懷疑什么?”

    對方的反應(yīng),加重了裴行昭的失望,她也沒掩飾,“說起來,我真是想不通,想不通陸麒的meimei怎么會做出那么蠢的事兒。上回和貴太妃的事兒,你完全可以直接求見,怎么偏要湊過去跟她一起生事?你不會告訴我,是想借著唱那出戲,繞個大圈子提醒我吧?那都是你自己就能辦到的,根本不用拉上貴太妃?!?/br>
    陸雁臨沉默著。

    “貴太妃身邊的紫薇招供了,她說是你安排在宮里的眼線,之前出言挑撥,慫恿著貴太妃趕在清涼殿人多的時候去鬧事,也是遵從你的意思?!?/br>
    “什么?”說話的是楊攸,她蹙眉望著陸雁臨,又望向裴行昭,“是真的么?不大可能吧?”

    她也不是瞧不起陸雁臨,但是宮里是什么所在?年初宮里鬧出丑聞之后,便清除了一大批宮人,還有膽子開罪裴行昭的人,得是怎樣的親信?而這種親信,得需要很大的財力或人脈才能收買,陸雁臨以前來過京城,但時間不長,中間又在地方上當差,怎么可能做得到這種事?

    “這就要問我們的陸郡主了。”裴行昭微笑,“陸雁臨,你自己相信這事兒么?”

    陸雁臨仍舊沉默以對。

    “紫薇的確是居心叵測,但并不是你授意的,你還沒那個本事?!迸嵝姓训溃奥湓谖沂掷锏膶m人,犯了這種錯,必死無疑,不牽連親友都算好的,你哪兒來的時間培養(yǎng)這種人手?我從進宮到如今才幾個月?你怎么能做得到?”

    “太后娘娘怎么想,便是怎么回事吧?!标懷闩R牽了牽嘴角,“橫豎我在您眼里,也已經(jīng)是留不得了,日后不過是看您的心情,殺了,或是像裴行浩那樣,生不如死。這幾日,真的是度日如年,該想到的,我也都想過了?!?/br>
    “所以,不打算給我個交代?”裴行昭問。

    “既然已經(jīng)不相信我了,我還能說什么?”陸雁臨抬了眼瞼,定定的、靜靜的望著裴行昭,“不如我問您一些問題吧?我倒要看看,您能不能給我一個說法?!?/br>
    “你說?!?/br>
    “其實要說的事情,您上次在言語間提過,于您算是隨口一說,于我卻不是?!标懷闩R語聲很輕,有一種令人分辨不出是什么的情緒,“您問我,該不是懷疑您是害得我哥哥和楊楚成蒙冤而死的罪魁禍首之一吧?現(xiàn)在我告訴您,是,我懷疑您。”

    “你是瘋了不成?”楊攸往前跨出一小步,“再胡說八道,信不信我大耳刮子抽你?。俊?/br>
    “你少在這兒惺惺作態(tài),”陸雁臨諷刺地看了她一眼,“你敢指天發(fā)毒誓,你沒有過這種懷疑?你沒有這種疑心,以前做什么總纏著我問長問短?你想要我說的,不就是與太后娘娘有關(guān)的事兒么?不就是想知道,太后娘娘翻案的細枝末節(jié),有沒有作假之處,又有沒有被她完全掩蓋的事實?!?/br>
    楊攸沒說話,直接走到陸雁臨面前,甩了她一巴掌,把人打得摔倒在地上,“我敢對天發(fā)毒誓,何時都可以,我從沒對太后娘娘有過任何疑心,如若此言有假,讓我天打雷劈,楊家全族不得善終,死了也要下十八層地獄!”

    裴行昭抿了抿唇,有點兒無奈了,“吃飽了撐的,好端端的你跟她較真兒做什么?”

    楊攸深吸進一口氣。她還沒解氣,心里著實氣狠了,素手握成拳,沉了會兒才緩緩松開,站回到原處。

    裴行昭睨著陸雁臨,“說,你接著說。想說什么都可以,不會有人再浪費力氣打你了,起來。”

    陸雁臨站起來,用衣袖擦去口鼻沁出的鮮血,“我就是懷疑你?!彼Z氣里沒了恭敬,抬起臉的時候,表情也只有冷漠疏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