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從哪方面說，皇上此時病重, 都不是個好消息。

    自己到汴京不過半年，已經(jīng)樹敵頗多, 根基還未穩(wěn), 如今又被罷官。

    林大學士年紀不比皇上小多少, 以他一力支撐肯定不行。

    文家為首的世家, 已經(jīng)撕破臉的宗室, 全都對少年太子虎視眈眈。

    如果這個時候皇上沒了，他的處境尚且好說, 反正現(xiàn)在身上已經(jīng)沒了官職, 做什么都成。

    困在皇宮大內(nèi)的太子, 則是砧板上魚rou。

    僅憑林家。

    會跟太子一樣艱難。

    之前打壓宗室, 讓他們不要魚rou百姓。

    如果一旦反彈，只會變本加厲。

    所以皇上著急，越著急, 身體越差。

    見紀煬過來，皇上朝林大學士擺擺手。

    林大學士也算紀煬的祖父, 此時兩人對視一眼, 再看林大學士眼睛帶淚被人扶了下去。

    皇上身體突然惡化, 對他來說也是沉重打擊。

    人老了，好像就沒辦法了。

    此時的內(nèi)殿里面，只剩下無聲伺候的宮女內(nèi)侍，就連皇后跟太子都在殿外等著。

    方才紀煬匆匆看了太子一眼，便知他此時心里慌亂。

    身邊群臣環(huán)繞，竟更顯得太子勢單力薄。

    當然，紀煬也沒忽略那些震驚嘲弄看向他的眼神。

    震驚是因為，皇上托孤的時候，竟然喊了紀煬前去。

    一個林大學士，一個紀煬。

    連宗室都要在后面。

    嘲弄則在笑，等沒了皇上，依靠如今的他跟太子，還有年邁的林大學士，他們能如何？

    梁王身強力壯，文家為首的文學士更是年富力強。

    他們在朝中多年，又有家底在。

    紀煬再有玲瓏心思，也要說一句形勢比人強。

    此時的紀煬已經(jīng)不在乎外面的人，只蹲下來看向病床上的老人。

    皇上老了，也是老人。

    不會因為他的身份有任何改變。

    甚至因為身邊的錦繡顯得更加讓人蒼白虛弱。

    皇上艱難睜開眼，猛烈地咳嗽讓他又吐了口血。

    跟紀煬想的差不多，皇上如此虛弱，既因為本就到了年紀，也因為病邪感染。

    約莫是肺部或者氣管的問題。

    這些問題皆可以用青霉素解決。

    縱然治不好原本就虛弱的身體，可當下的毛病卻能緩解。

    在回汴京沒幾個月的時候，紀煬就發(fā)現(xiàn)皇上隱約的咳嗽，那會心里已經(jīng)有些數(shù)。

    但當時并未動過用藥的心思。

    畢竟他們做出來的藥實在太過玄機。

    就連紀煬自己都是不敢碰的，何況給到九五之尊。

    運氣好，人活著。

    運氣不好，人死了，還是吃自己的藥死的。

    他怕是趕著抄家滅族。

    所以一直以來，紀煬都沒想過。

    但如今的情形，竟真到了當初說的，搏一搏的時候。

    就像一只必死的兔子。

    你知道它會死，必死無疑。

    這時候用藥，死兔子當活兔子醫(yī)治。

    活了算是賺了，死了那原本就該死。

    如果這是他身邊的人，紀煬肯定會冒著風險試試。

    可他是皇上。

    自己為著家人，都要思索片刻。

    皇上不知紀煬的心思，只是強硬止住咳意，盯著這位年輕的官吏。

    再給他兩年。

    不，一年。

    一年就行。

    一年時間，他就能讓這個年輕人徹底成為太子黨羽。

    但不行了。

    時間沒有站在他這邊。

    “紀煬，朕，朕會讓你官復原職?！被噬暇徛?，“你可知為何？”

    紀煬看向這位老人，這位父親。

    “讓臣護住太子?！?/br>
    “太子?！?/br>
    “太子良善，有他在，不會苛待百姓?！?/br>
    “朕有時在想，是不是把他養(yǎng)得太過良善?！?/br>
    “如今因著你，倒是還不錯。”

    皇上的意思很明顯。

    你是想善待百姓的，他的兒子善良，也會善待百姓。

    你們倆正好想到一塊去。

    所以，所以還不錯。

    皇上顯然沒多少時間，繼續(xù)道：“宗室，世家，在朕死后都要依靠你跟林大學士?！?/br>
    “太子今年十五，到底是個少年人。”

    “承平國的江山是否穩(wěn)固，關乎朝廷，關乎徐家，也關乎百姓?！?/br>
    “在太平時期，總比時局紛亂時要好。”

    “你說對嗎？”

    皇上幾乎句句不離百姓。

    他知道，只有用百姓，才能讓這個年輕臣子死心塌地為太子做事。

    不管他們想法如何，至少都不想讓江山不穩(wěn)。

    至于以后，十年二十年以后。

    那就是太子的事了。

    自己也只能護他到這了。

    只恨自己沒能多撐幾年。

    還沒能給這些年輕臣子撐起一片天。

    再者自然恨宗室那些人

    自己就算死了，也會帶走他們。

    就當留給紀煬林大學士最后的禮。

    當然，皇上也擔心，他是不是給自己兒子，帶來一頭狼。

    可這會他已經(jīng)無暇顧及太多，盯著紀煬道：“朕?！?/br>
    這話還未講完。

    外面有了細微聲音，皇后帶著林婉蕓走了進來。

    林婉蕓背著醫(yī)箱，看向紀煬。

    紀煬瞬間明白她要做什么。

    跟著進來的林大學士跟御醫(yī)同樣不敢置信。

    這個變故讓皇上又咳嗽幾下，聽起來撕心裂肺。

    只聽皇后道：“陛下，這是林大學士的孫女，紀煬的夫人?！?/br>
    “她私下找到臣妾，說可有一法能治陛下的病癥，只是，只是只有三成把握?！?/br>
    三成？

    那御醫(yī)顯然已經(jīng)跟林婉蕓溝通過，在幾個御醫(yī)看來，皇上的病已經(jīng)無力回天，他們已經(jīng)拖延了許久，能用的法子都用了。

    紀煬的夫人，林大學士的孫女，又會有什么辦法？

    雖說有人想到，林娘子在灌江府時開過女醫(yī)館，帶人義診，還師承韓家的韓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