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兩口兒(種田) 第2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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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忘了,同他有婚約的女子是個怎樣身份的人。于是所有美好的設(shè)想都在金鑾殿上自皇上震怒那一刻起, 戛然而止了。 像一個燒得通紅的火盆突然被澆了桶冰水, “騰”的一下?lián)涞盟麧M面塵灰, 他的生命之火連火星子都沒殘存一個, 全都被澆滅了。 他一個半殘的人,驕傲令他絕不可能再去找蘆花的,他死也不會叫她看見這樣鬼一樣的半死不活的自己。 可惜他死都沒辦法做到。 母親不愿放棄他,頓頓一碗百年人參湯強(qiáng)行給他灌下去。他每回奮力掙扎,力不從心,徒勞無功,只換得來人如從水中撈出來一般,渾身大汗淋漓,像老狗一樣喘著粗氣,而參湯早已下肚,便就這么還吊著一口氣在。 只一口氣,連自絕的力氣也使不上。 不過也沒關(guān)系,他已日漸感覺到生命正在一點一滴地流逝。他趴在車上的大半時間里都是昏昏沉沉的,他開始發(fā)低燒,意識模糊起來,他越來越頻繁地見到蘆花了,那個小時候流口水的蘆花,上中學(xué)的不愛學(xué)習(xí)的她,上高中想要一鳴驚人突然開始發(fā)奮讀書的她……盈盈地沖他笑,偷瞄他,猛地偷親他…… 常余慶一直跟著郁家人,他領(lǐng)著皇上的旨專門督辦郁家嫡長子的婚事,幾乎天天催促,簡直拿出了逼良為娼的架勢。 “上女方家提親了沒?是村姑吧?可別想糊弄咱家?!?/br> “我瞧著令公子面如死灰,還不成親的話,一命嗚呼了,咱家若因此在皇上那里交不了差,你們郁家百來十口人可一個也別想跑!” “趁著他尚有一口氣在,趕緊把婚事辦了,咱家還得趕著回去向皇上復(fù)命呢。跟你們講哦,就是要死,他也得先將人給娶了!” 到了牛家村,常公公立刻下達(dá)了最后通牒:“兩日之內(nèi)必須婚娶!立刻吩咐下人布置新房,準(zhǔn)備迎接新娘子入門。難道還真叫女方嫁給死人牌位啊?你們不在乎,咱家可嫌晦氣得很!” 自郁齊書出事以來,郁泓因著官途毀于一旦,十幾天了,他根本連看都沒去看過兒子一眼。 馮慧茹深知丈夫在極度失意中,一邊又心痛兒子,她夾在丈夫和兒子中間,身心俱疲,人瘦了很多,可仍強(qiáng)撐著主持這個家。 那常太監(jiān)知道柿子專揀軟的捏,日日給她施壓。實在無法,馮慧茹唯有硬著頭皮去找郁泓商量。 不成想,郁泓暴怒,“還商量什么?商量婚事怎么辦?難不成還要我大張旗鼓地去邀請舊日同僚、四方鄉(xiāng)紳都來吃我兒子的喜酒嗎?讓所有人都知道我郁泓的兒子娶了個村婦?你如此愚蠢,也配做當(dāng)家主母?” 馮慧茹得了一頓狗血淋頭的叱罵,內(nèi)心既痛又恨,捂著嘴慟哭一場。 爹娘就在他的車轎外面爭吵,渾渾噩噩中的郁齊書聽得一清二楚。 自接了那樣一道圣旨后他就再也沒說過話,他像個死物一般茍延殘喘著。 最后他聽見母親靠近他的車架輕輕喊了聲“齊書”,母親可能是在探他是否還活著。他竭力扯出個苦澀的笑,輕快地答應(yīng)了一聲。母親便撩開車簾子鉆進(jìn)來,拉著他的手又把淚水淌了半日。 這個女人只怕把一生的淚水在幾天之內(nèi)都流盡了吧。 娶什么娶啊……就是皇女都他不想娶,又怎么會娶個村婦?可如果他還活著,他就會禍害一個無辜的女人。 他已經(jīng)害了父親,害了郁家,所以他請求母親放他離開,“娘,別折騰了,讓我走了干凈。屆時到了牛家村你就給我大辦喪事,相信都那樣了,應(yīng)該沒哪家人還愿意把姑娘嫁進(jìn)來,那常余慶也就沒辦法了。他也許可以逼我強(qiáng)娶,但是他卻不能逼人強(qiáng)嫁對不對?圣旨是給我下的?!?/br> “可是,……” 可是不娶不行了啊,都到了牛家村,他竟然還活著。 他這一口氣吊得可真是長。 連身上所受杖刑的傷都跟他作對,竟然有好轉(zhuǎn)的跡象,似乎在結(jié)痂了,他感覺到繃帶下的后股隱隱發(fā)癢,想撓。 金鑾殿上的暴風(fēng)驟雨已經(jīng)過去了十多天,帷幔外面,郁家的風(fēng)雨沒有停歇。 得了教訓(xùn),馮慧茹自不會對外人道自己兒子乃是奉旨限期娶村婦,對李進(jìn)忠只說是找個姑娘給她病重的兒子沖喜,這樣說于郁家而言會體面點。 想她兒子真是可憐啊,狀元郎出身,長得又好,要不是忤逆了皇上,給打殘了,成了廢人,哪會給個低賤的女人糟蹋? 周保是京城人士,他對牛家村不熟悉,這件事情只能托付給李進(jìn)忠去辦。 她給的銀子多,指望李進(jìn)忠能盡量尋個長得好點的干凈的女人來,慶幸沒叫她失望。 “沒纏足也沒關(guān)系,她畢竟是鄉(xiāng)下丫頭,要干農(nóng)活的,家里又有病重的父母要照顧,沒辦法講究太多。”周保和張媽匯報完,馮慧茹如此添補(bǔ)道。 等了一陣,不見兒子有問題要問,馮慧茹嘆著氣揮退了二人。 等到張媽將房門關(guān)上,馮慧茹在床沿邊坐下來,看著趴在枕頭上一動不動的人,輕問道:“齊書,你真是鐵了心要舍了母親而去嗎?” 床上的人終于有了一點動靜。 他的脊背聳動,自枕頭上努力側(cè)過臉來,微張口,發(fā)出哳啞的聲音,“我都這樣了,興許熬不過今晚,何必再去禍害別人?” 這話是他第二遍說了。 郁齊書無聲嘆息。 說了也是白說。 他已不能為力,新娘子就要進(jìn)郁家門了。下人已經(jīng)將他住的這間屋子布置成洞房模樣,滿眼都是紅色,他為那個倒霉的女人默哀。 馮慧茹本已說服自己,叫兒子娶個村婦也沒什么,暫且過了眼前這關(guān),早點打發(fā)走那個催命無常一樣的常公公,將來她再給齊書挑個好的女人。但她此刻看兒子,他本就一心求死,這會兒他臉色慘白如鬼,只怕他是回光返照了。 成親倒可能還真成了給他沖喜。 想到此,馮慧茹的眼淚如決堤的洪水,哽咽得語不成調(diào),“你到這時候就只想著為那個陌生女人好,一點沒想過母親?……算了,我只當(dāng)沒生過你這個不孝子。你是想死也好,死不了賴活著也好,反正人我是一定要給你接回來的,今晚上就成親。好歹生前你有過女人了,如果尚未娶妻就去投胎,下輩子你還是個孤苦伶仃的命?!?/br> 第43章 蘆花墊著腳尖兒, 扒著自外面釘死的木頭窗框,耳朵緊貼在窗戶紙上努力傾聽著外面的動靜。 院兒里正雞飛狗跳,什么樣難聽惡毒的罵人話都有。 潘家死了獨孫, 癱了兒子, 王婆子養(yǎng)老的問題就只能指望她女兒潘鳳嬌了。潘鳳嬌同李進(jìn)忠談好價錢后去給母親一說, 王婆子沒有不聽她的。 拐來的孫兒媳婦賣了一千二百兩, 李進(jìn)忠先一大清早領(lǐng)了周保和張媽來看了人,一個時辰后他便再來將錢給了,說定好晚點就來抬人入門兒---這是后話。 只說那一千二百兩是潘鳳嬌交到王婆子手上的, 中間過了一道手。 銀子是裝在布袋子里交給的她。 王婆子拿到錢袋子, 先顛了顛分量,覺得有些輕巧了, 緊皺的眉頭能夾死一只蒼蠅。她當(dāng)即扯開袋子將里面的幾張銀票和十幾兩散碎銀錁子悉數(shù)倒出來, 攤在桌子上仔仔細(xì)細(xì)點了兩遍,愣了:“不是說好的一千二百兩?怎么只八百兩?那姓李的欺我!” 王婆子心頭著實氣憤,因為當(dāng)初李進(jìn)忠?guī)状稳笏H自去州府跑一趟, 領(lǐng)幾匹瘦馬進(jìn)村來給他挑。他拍胸脯保證說不論貨色如何, 少說上千兩銀子的成交價格。 原是想奇貨可居,又想著那女孩兒也算是自己的孫媳婦,李進(jìn)忠要人的時候她便沒提起自家屋里關(guān)著的那個。但有了李進(jìn)忠之前的報價, 她心里便有了譜---屋頭的那個長得好,絕對能賣個好價了。所以潘鳳嬌一給她說賣了一千二百兩,她便沒回價,心滿意足得很。 “哼, 怎么, 臨到頭了還是嫌棄是個嫁過一次的二手貨?早知道就該跟他立張字據(jù), 白紙黑字寫清楚, 錢貨兩訖。……不行!既是說好了一千二百兩,便必須給足這個價錢,少一分也不行!他要么加錢,否則今兒就別想來帶人走,我管你郁家是天王老子哩!” 潘鳳嬌見母親罵罵咧咧,欲要出門找李進(jìn)忠理論,暗忖鬧起來可不好看。母親糊涂,李進(jìn)忠是幫郁家做事,郁家家大業(yè)大,又當(dāng)過大官,人家可不理虧啊,于是趕緊承認(rèn)那四百兩銀子乃是自己拿了。 正在往貼身肚兜里藏銀票的王婆子一聽,抬頭看向女兒:“你拿銀子干什么?又拿了多少?” 潘鳳嬌毫無愧色,“就那差價四百兩啊,我的辛苦錢嘛?!?/br> “這么大一筆?”王婆子驚了。 農(nóng)村里,一般人家全家老小齊上陣,辛苦一輩子也不一定能存下四五十兩銀子。自己也就是敢冒奇險做了這牙婆生意才有機(jī)會見到百兩銀子長什么模樣,但王婆子知道這種錢損陰德,瞧瞧她老潘家這些年付出的代價--- 孫子沒了,兒子癱在床上。兒子媳婦對她全家都有恨意,從前男人還能拿住她,現(xiàn)在不行了,說不定哪天人就跑了。兒子已不能人道,就算再給他弄個媳婦回來,可想再要個孫孫,比登天還難。 女婿雖然是上門女婿,可,一來都好幾年了,女兒的肚子不見鼓起來,簡直比郁家門口的那條青磚路板還平坦。二來,即使兩人生出孩子了,孩子就算姓潘,骨子里也不全是向著老潘家的。 …… 一旦靜下心來,王婆子就把她家這些腌臜事情掰碎了,在腦子里翻來覆去地想。 要怎么樣才能給老潘家改命呢? 此時聽女兒一聲不吭就劫走了四百兩銀子,當(dāng)即臉沉下來道:“你辛苦什么了???那可是你哥賣兒媳婦的錢!你侄兒才進(jìn)了土,尸骨還未寒呢,你趕緊把錢還回來!這錢我是要給你哥留著養(yǎng)老用的,另外我還想花點銀子給我那苦命的孫孫把墳頭起高點,再弄倆石獅子去守潘家的祖墳,好叫老祖宗們保佑我們這一家子平平安安,可別再出事了?!?/br> 潘鳳嬌望天翻個白眼兒,說:“我咋的不辛苦呢?我辛苦了一晚上呢。若不是我賣力從中撮合,李進(jìn)忠敢花這么大筆銀子買一個克死了丈夫的女人去欺騙他主子?” 所謂“不是一路人,不進(jìn)一家門”,潘鳳嬌本就同李進(jìn)忠勾搭上了,所以昨晚上他倆偷摸干的那點見不得人的事情,潘家上下全都心里門清兒。 李進(jìn)忠要買姑娘,王婆子知道的細(xì)節(jié)比潘鳳嬌多多了。沒她摻和,一樣上千兩銀子到手。 王婆子氣得胸脯起伏,當(dāng)下就cao起水竹掃帚追著潘鳳嬌滿院子打,嘴里高聲叫罵道:“你個不要臉的小娼婦,陪了野男人一宿,原來是白給人cao了!自己沒本事賺錢,把主意打到我孫兒身上。連死人的錢你都貪,我要打死你,省得看到心堵!” 院子里的雞飛狗叫各個屋子里的人都聽見了,潘仁貴還未從潘家香火斷絕的悲痛中緩過來,人躺在床上,木然瞪著一雙深陷在眼窩里的渾濁珠子,聽了一陣后,心中煩躁,開口便罵:“一個老娼婦,一個小娼婦,能不能安靜點?哪天不吵不鬧你們就過不得是不是?” 他嘴歪了,說話含糊不清。為了加強(qiáng)效果,一句話,他反反復(fù)復(fù)地罵。一遍沒聽清,多罵幾遍,任是個聾子也聽得清清楚楚了。 王婆子本在潘家從來都是說一不二的,但自孫子出事后,她深覺對不起潘家,對丈夫心存歉疚。此時聽到丈夫罵她,便丟了掃帚,放棄了追討銀子,轉(zhuǎn)身去了兒子房間。 孫兒媳婦的賣身錢,四百兩入了潘鳳嬌的荷包,王婆子自己又藏了五百兩,余下的給了兒子。 潘家寶躺在床上,手自被子底下伸出來,撥弄著床沿邊擱那兒的十幾個銀錁子,掀起眼皮兒瞟著母親,有些不滿:“怎么才這么點?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把人賣了多少錢?!?/br> 王婆子又想罵人了,但頓了頓,忍住了,說:“算了,給她吧,你媳婦兒指望不上的時候,你還不是要指望你meimei對不對?今兒她拿了錢,以后你叫她幫個忙什么的就理直氣壯了不是?另外那幾百兩,娘給你存著。什么時候你有個想法了,我再給你。反正現(xiàn)在給你,你也用不上?!?/br> 她朝門口努了努嘴,壓低聲:“我主要是怕全放在你這里,不安全,你守不住財?!?/br> 潘家寶望望門口,便沒再作聲。 王婆子出去后,潘家寶將母親給他的銀票塞進(jìn)裝滿了秸稈的枕頭里。銀錁子要硌人,沒法枕著睡覺,便放在枕頭邊。他側(cè)著臉,頭枕著枕頭,眼睛盯著旁邊的散碎銀子看了一陣,慢慢就睡著了。 醒來后,他發(fā)現(xiàn)那十幾個銀錁子不見了。 很顯然,是他媳婦劉桂香拿走了。 劉桂香去了廚房。 正在往灶膛里添柴的牛武緩緩站起身,看著她,吶吶地:“對不起……” 劉桂香垂著眼只管揭開鍋蓋往盤子里揀饅頭。 牛武咬了咬牙,又小聲說:“他們一定會有報應(yīng)的,桂香,你信我這話?!?/br> 劉桂香仍未說話,端著一盤饅頭去了自家住的那屋。 潘家寶見她進(jìn)來,立刻起罵:“娼婦,學(xué)會偷錢了???現(xiàn)在偷錢,是不是隔幾天就準(zhǔn)備偷人了?你個娼婦,你偷老子的錢想干什么?你說!” 潘家人真是“一脈相承”,無論罵誰,但凡是個女人,便罵人“娼婦”。 劉桂香對丈夫的謾罵置若罔聞,她把饅頭和筷子擱在潘家寶觸手可及的棉被上,人轉(zhuǎn)身去打開了墻角的衣柜翻找起來。 潘家寶看她不理會自己,一抬手就打翻了盤子,瓷盤子瞬間碎成渣塊,饅頭落在地上滾了兩下沾了灰,他繼續(xù)罵:“你膽兒肥了啊?好,好,等到老子能下地了,一定打得你個爛娼婦哭爹找娘!” 這話的威懾力十分蒼白。 他一輩子都只能在床上度過了。 原先渾不在意女人,要打要罵,信手而為。但是,潘家寶自半身不遂后,對劉桂香的感情就變得十分復(fù)雜了---他很害怕劉桂香離開自己。 其實他罵女人罵得越狠,越是顯露了他的擔(dān)心和害怕??稍胶ε拢憔驮搅R得狠,他天天找事罵人,言語恐嚇,陷入了一個怪圈兒。 王婆子已在外面聽見了兒子的叫罵聲,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但沒進(jìn)來相幫---她不可能幫兒子教訓(xùn)兒媳婦一輩子的,自己的媳婦兒還得自己想辦法管束好。 潘家其他人也對他罵媳婦這事兒司空見慣了,都做充耳不聞。哪天要是沒聽見他的謾罵聲,反倒覺得不正常。 劉桂香自是不知道丈夫變態(tài)的心理,幾十年活在男人鐵拳的陰影下,她已經(jīng)變得麻木不仁。挑了幾件干凈的舊衣服出來,她抱著衣服出了門,很久沒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