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春空 第103節(jié)
本以為那表姑娘十有八九便是未來的太子妃了,不成想又不知鬧出了什么事,那表姑娘竟是被老太太直接又悄無聲息地給送回寧府去了。 直到現(xiàn)在,世子爺?shù)囊鲇H還沒有定下來。 游廊那頭的兩人越走越近,有眼尖的丫鬟認(rèn)出了那女子是椿蘭苑里的二姑娘,一對上世子爺含笑的雙目,背后卻莫名一寒,只誠惶誠恐地移開視線,閉口不言。 府里上下都知道,端方溫潤的世子爺同椿蘭苑這位與自己毫無血緣關(guān)系的meimei關(guān)心得緊,甚至這二姑娘都從椿蘭苑搬到了沉香苑,兩人同住在一個(gè)院子里…… 兄妹兩人親密無間,無人敢開口置喙。 因著俞安行身上受的那一記傷,元闌以俞安行回程路上又染了風(fēng)寒為由,中途讓人去將秦安請到了府上,眼下人正在屋里等著呢。 秦安耳朵尖,俞安行剛踏過院門,聽到院子里下人那一聲恭敬的“世子爺”,人立馬就從椅子上起身,吹胡子瞪眼就要出去好好說上一番。 一推開門,才發(fā)現(xiàn)俞安行是抱著人回來的,那點(diǎn)火氣霎時(shí)便卡在了嗓子眼,不上不下的,只能背回雙手,擺出了長者的架勢。 “meimei身子不舒服,勞煩秦伯診個(gè)脈?!?/br> 將人放在床榻上,俞安行轉(zhuǎn)身看向秦安。 “可元護(hù)衛(wèi)過來找我時(shí),說的是讓我瞧一瞧世子身上的風(fēng)寒?” 背著青梨,秦安偷摸瞪了一眼俞安行。 一看俞安行的面色,秦安便知曉俞安行的情況不太好,但因著他懷里的青梨,也不好直接打聽他傷口的情況,只能擰著眉拐彎抹角地開口問他。 “元闌備著藥,我讓元闌替我處理。” 青梨半靠在床榻上,聽著俞安行和秦安兩人的對話,似是覺得有些冷,將蓋在身上的衾被拉了又拉,直至完全遮住手臂才停了下來。 抬頭間,她目光停駐到俞安行的身上。倒是隱約猜出了他為何突然一身黑衣的緣故。 黑衣耐臟,即便是受了傷出了血,也看不出什么顏色,最能遮人耳目。 俞安行就站在燭火下,搖動(dòng)的燭光給他五官鍍上一層暖暖的柔光。 即便如此,他面色也仍舊是一片令人心驚的白。 青梨輕咳一聲,打斷了他二人的對話。 “……可是,我的衣服被雨淋濕了,穿著很難受……我想先換衣服……” 她說著話,兩只手不知何時(shí)已揪住了俞安行的一片衣角,輕拽了拽。 “讓秦伯先給兄長看一下,好不好?” 俞安行沒有反應(yīng)。 那雙拽著他衣角的手心,不知何時(shí)又已拽上了他的手腕,輕搖慢晃。 眼尾低垂,他看向床上的青梨。 燭光將她一雙晶瑩的水眸照得流光溢彩,此刻正眨也不眨地盯著他。 灼灼動(dòng)人。 俞安行別開眼。 終是生硬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房門推開,秦安和俞安行兩人一道離開。 屋內(nèi)安靜下來,青梨才掀開了身上的被子。 燈光下,她衣袖上沾著的那點(diǎn)鮮紅血跡分外顯眼。 雨后的夜空是靛藍(lán)色的,云層后露出幾點(diǎn)閃爍的星子。 靠在門板上,風(fēng)吹過空無一人寂寥庭院,俞安行一直緊繃著的身體這才毫無顧忌地卸了力。 早還在屋里時(shí),他便隱隱有些脫力。 之所以答應(yīng)青梨,半是遷就她,半則是他已快撐不住了。 衣袖下,他攥緊到發(fā)白的拇指漸漸松開,觸上胸口的傷處,緩緩解開先前的xue道,壓抑了許久的積血噴薄而出,霎時(shí)便浸透了一大片的衣衫。 鮮血的甜腥味充斥在喉間,一線耀目的紅色從唇角蜿蜒而下。 昏暗的光線里,俞安行的面色慘白,幾至透明的顏色,令人心驚。 第71章 低 【七十一】 夜色更加深沉, 偏房前的廊下點(diǎn)著兩盞檐燈,在風(fēng)中搖動(dòng)著,光線半明半昧。 元闌聽著秦安的指導(dǎo), 小心翼翼地將俞安行傷處的衣服妥帖解開。 先前用來救急用的繃帶已完全被鮮血浸了個(gè)透, 連原本的顏色都快瞧不出來了。 “啪嗒”一聲,秦安打開藥箱, 直接用剪子將那層繃帶剪開。 沒了束縛,那血rou模糊的傷口便直接顯在了眾人眼前。 皮rou翻滾, 深可見骨, 源源不斷有血流出。 秦安一手用干凈的帕子捂住血, 一手拿著止血用的藥粉,輕灑在傷處。 因著那傷口極大極深, 轉(zhuǎn)眼半瓶藥粉便見了底。 上完了藥,秦安方才執(zhí)起已用火消毒過的針線,一針一針將那皮開rou綻的傷口仔細(xì)縫合起來。 針尖刺透皮rou,又從另一處皮rou里鉆出來。若是凝神細(xì)細(xì)聽,還能聽見皮和rou相互摩擦發(fā)出的窸窣響動(dòng)。 饒是見多了死傷的元闌也忍不住將眉頭擰成了一個(gè)疙瘩。 俞安行平靜地看著秦安的動(dòng)作,倒仿佛受傷的人并不是他, 而是什么其他不相干的人一般。 待完全處理好傷口, 已至了夜半,國公府內(nèi)一片闃靜。 元闌手中擎著燈盞,暖黃的火光照亮青石鋪就的小徑。 俞安行的身影從偏房里出來, 落在晦暗光影中的五官精致,猶如一幅水墨畫。 他步履從容, 舉手投足間無一不是翩雅的風(fēng)度。若是忽略他那蒼白到極致的面龐, 只會讓人以為他突然來了興致, 正悠閑秉燭夜游、與友暢談。 停在小徑中央, 俞安行回頭看了身后的元闌一眼。 “查清楚了嗎?” 常年都過著在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元闌對路上會遇到刺殺一事早已見怪不怪。 只是這么明晃晃地沖著俞安行而來的卻并不多見。 畢竟,在人前,俞安行只是一個(gè)疾病纏身的國公府世子,體虛到連馬都駕不得,能活到幾年也未可知,何至于會有人如此大張旗鼓地要取他性命? “回主子,不是宮里的人?!痹@提著燈,附到了俞安行耳畔。 聽到扈氏的名頭,俞安行輕挑了挑眉。 元闌仍在繼續(xù)說著。 “……經(jīng)了審問,他們說收了錢之后就一直在幽州城門等著了,一路跟著我們的人馬從幽州回了京都,只一直都沒找到好的機(jī)會下手,眼看著我們就要進(jìn)了京都,城里的守衛(wèi)森嚴(yán),他們擔(dān)心到時(shí)再下手只會更加困難,這才會趁著今夜下的這一場雨搞了這一出……” 俞安行靜靜聽著元闌的話。 啟程回京都一事,他決定的突然,甚少人知曉他的行蹤,但一路上都隱隱察覺到有人在跟著。 只一來他急著趕路,二來為避免打草驚蛇,便只當(dāng)作什么都不知道。 直到在快回到京都的城郊小道上,那伙人終于現(xiàn)了身…… 略一思忖,俞安行想到了前不久剛差人送到姑蘇去的俞懷翎。 只是不知今夜的刺殺,全是他同扈氏的本事,還是他二人背后的誰…… 俞安行慢慢抬頭,瞇眼看向遠(yuǎn)處深沉的夜幕。 細(xì)碎的星子一顆接著一顆從云層后冒了出來,與雨后的明月一道高懸。 到浴間里洗了澡,再換了身干凈的衣服,青梨方覺整個(gè)人舒服了下來。 她倚在桌前,捧著小魚才剛端上來的一碗姜湯,小口小口地抿著。 大半碗湯喝了下去,她卻沒嘗出什么味道,腦子里想的都是今夜俞安行受傷的事情。 顯然,俞安行身上受的傷,元闌知曉,秦安也知情。 風(fēng)寒不過是他們用來掩人耳目的借口。 而這要瞞住的人里面,自然也包括她…… 想到這,青梨握著瓷碗的手緩緩收緊,心里堵了一口不上不下的悶氣。 就連房門被人從外頭打開,她也全然沒有反應(yīng)。 候在青梨身旁的小魚見了進(jìn)來的俞安行,剛要彎腰行禮,被他抬手制止。 回頭看了一眼仍舊在出神中的青梨,小魚噤聲,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俞安行一步步朝桌邊的人走近。 低頭時(shí),他高大的身形遮去了屋內(nèi)溫暖的燭光,將青梨的身子完完全全沉浸在他的陰影中。 被這突然而至的陰影籠罩,青梨思緒猛然回籠。 眼眸輕抬,入眼的是男人線條流暢的薄唇。 再往上,便是高挺的鼻梁、如星的長眸。 俞安行的相貌出眾,即便是這個(gè)角度,也絲毫不輸俊朗。 只是此刻,青梨看著他沐浴在燭光下俊美無儔的容顏。 明明她和他離得這么近,她卻覺得與他之間始終隔了一層朦朦朧朧的薄霧。 直至今夜,她才發(fā)現(xiàn),俞安行的身上,藏了太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她努力睜大了眼睛,卻好似怎么都瞧不清楚眼前的他。 喉間微動(dòng),青梨壓下涌動(dòng)的情緒,甕著聲開口:“你身上的……” 意識到自己差點(diǎn)說漏了嘴,青梨眼皮一跳,到了嘴邊的話生生停住,她改口:“……你的風(fēng)寒……嚴(yán)重嗎?用過藥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