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春空 第93節(jié)
被這么刺上一劍,好像也不錯。 她應(yīng)該……會很心疼吧? 俞安行看著那近在咫尺的劍刃,手臂橫在青梨腰間,將人護(hù)住。 身形卻一動不動,只等那劍刺過來。 身后人一直緊緊攥著自己衣衫的手卻在這時突然松開。 俞安行還沒反應(yīng)過來,身后的青梨已推開了他的手,一把擋在了他身前。 利刃穿過青梨瘦削的肩,鮮血在她衣衫處洇染散開。 隨即,馬車?yán)飶浡鹆藵饬业难任?,蓋過了她身上帶著的甜香。 為什么要替俞安行擋這一劍,青梨自己也想不清楚。 她只是有些擔(dān)心,擔(dān)心俞安行身子骨這么弱,挨了這一劍,若是撐不過去了可怎么辦? 腦海里的念頭一閃而過。 青梨想,她一定是又魔怔了。 可她已經(jīng)沒有力氣再繼續(xù)深想下去了。 她緊咬著唇,最終還是受不住肩膀處那劇烈的疼 ,意識逐漸模糊,很快便陷入到了沉沉的黑暗中。 修長的頸項(xiàng)雪白一段,就這么無力垂下,如枝頭凋零的落花,轉(zhuǎn)眼便失了生機(jī)。 鮮血與死亡,俞安行早便習(xí)以為常。 可他看著她倒在他懷中,觸上她冰涼的手時,一股沒來由的、巨大的恐慌從心底蔓延開來,席卷至了他的四肢百骸。 黑衣人手中的劍重又揮起,卻在靠近俞安行時倏然停頓了身形。 不過瞬息,手中的劍被奪,突如其來的巨大痛楚令黑衣人的瞳孔不可置信地放大。 他雙手捂住脖子,感受到脖頸處源源不斷流出來的鮮紅血液,身子一把倒在了地上。 俞安行手中拿著劍,面無表情地、一根又一根挑斷了黑衣人右手的手筋。 便是這只手,拿劍刺了她…… 鮮血從黑衣人五指間淋漓而出,在地上聚成了小小的一汪,映出俞安行眼底的陰郁。 疼痛鉆心,黑衣人徹底斷了氣。 俞安行的眉骨彎了彎。 只是在看到身后青梨指尖不慎沾染到的那一點(diǎn)鮮紅血珠時,薄唇又忍不住抿成了一條線。 他枯著眉頭,動作輕柔,將她的手仔仔細(xì)細(xì)地擦干凈。 別人的血,臟。 *** 沉香苑里人聲嘈雜。 青梨同俞安行兩人路上遇到了歹人的消息傳遍了闔府上下。 不一會兒,老太太和扈氏都急匆匆地過來了,全都被俞安行擋在了門外。 進(jìn)府的秦安替青梨診完了脈,開完了藥方,也背好醫(yī)箱出了門。 俞安行一人坐在床邊,看著仍舊在昏迷中的青梨。 她眉目溫和,就好像只是在安然地睡著覺。 額上的溫度卻guntang灼人,像燭火一樣燎燒過他的指尖。 厚實(shí)的衾被蓋著,青梨仍舊止不住地冒出涔涔冷汗。 俞安行抬手,手中帕子一遍又一遍擦去她額間不斷浸出的細(xì)細(xì)汗意。 暮色轉(zhuǎn)眼蒼茫,金燦的余暉從窗牖涌了進(jìn)來。 地板上,他的身影被拉得長長。 小魚手中端著煎好的藥進(jìn)屋,一雙眼睛早已哭得通紅。 床榻上的青梨仍舊在昏迷中,一小匙藥,能喂進(jìn)嘴里的,攏共也就那么幾滴。 俞安行看了一眼青梨唇邊那滴褐色的藥汁,指腹輕撫了上去。 虛偽的也好,真誠的也罷,他的臉上無時無刻不都是笑著的。 可如今他面色極差。 笑意斂去,一雙眸子黑到極致,似乎也涼到了極致。 長指抬起,俞安行將小魚手上的藥碗接過:“我來吧?!?/br> 第63章 望 【六十三】 瓷碗潔白, 邊緣點(diǎn)綴了一圈藍(lán)青色的花鳥紋。 里頭盛著的藥汁烏黑,能聞到濃郁的中藥味。 小魚退出去。 屋內(nèi)靜了。 青梨還未曾醒過來,藥怎么都喂不進(jìn)去。 俞安行手里端著那一碗溫?zé)岬臏? 緩緩俯下身。 暮光流淌, 瀲滟的微光輕輕打在床榻邊唇齒相依的兩人身上。 呼吸相交間,藥汁的苦澀竟然淡去, 讓人莫名品出了幾絲醉人的甜。 俞安行不愿就這么輕易離開。 一碗本還溫?zé)岬乃帨?,直至變得沁? 才終于喂完。 扈氏攜著拂云回到褚玉苑, 門邊簾幕剛落下, 屋里便傳出了一陣噼里啪啦的響動,嚇得幾個路過的小丫鬟捂住腦袋匆匆忙忙離開。 桌案上擺放齊整的杯盞被一把拂落在地, 碎瓷片飛濺,打到了腿上和手上,拂云也不敢躲開。 屋里能摔的都已經(jīng)摔了,扈氏才停了下來,面容扭曲,幾近猙獰。 “……為什么……為什么只是傷到了那個丫頭……” 那個俞安行, 分明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病秧子……她費(fèi)了這么大的力氣, 怎么可能沒有動到他分毫…… 再一想到自己方才在沉香苑被人攔住,怎么都不能進(jìn)去的場景,扈氏心里更加惱怒, 越想越咽不下這口氣。 拂云被扈氏此番突如其來的胡亂摔打給驚到了,低頭捂著胸脯站在原地平靜了好幾息, 才敢上前將人扶住, 小聲安撫。 “……誰能想到他身邊的那個護(hù)衛(wèi)身手竟然會這么好……夫人, 眼下最重要的……還是要想想, 若是這事情鬧到了官府,到時敗露了,該如何瞞過去……” 扈氏心里滿腔的怒意,因著拂云這句話漸至平息了下來。 她之前不過一時起意,便給她姑蘇的兄長回了信,讓她替他想個法子…… 當(dāng)時她只想著一了百了,若是事情失敗了,大不了就直接不管不顧撕破臉皮,可眼下真到了這個關(guān)頭,扈氏心里又難免生了退怯…… 事到如今,還能怎么辦呢…… 她望了一眼里間躺在床上依舊沒醒過來的俞云崢,渾身如同被人卸了氣力,頹唐地栽倒到了椅子上。 整個人似魔怔了一般,雙眼無神,捂著臉不住地小聲喃喃。 “……都怪俞安行那個賤人……都怪他……若不是他,我當(dāng)年怎么可能會去動那個毒藥,若是沒有那個毒藥,又怎么會牽連到我無辜的云哥兒……我可憐的云哥兒,到現(xiàn)在都還沒醒過來……” 扈氏越說越激動,眼見著又跌跌撞撞要起身尋東西摔砸,簾子在這時被人挑開。 門外突然透進(jìn)來一束細(xì)細(xì)的光,主仆二人俱被嚇了一跳。 回頭去看,只見鶯歌低垂著頭從外面進(jìn)來了。 一眼看到了滿地的狼藉,鶯歌身形微頓。但也只是剎那,很快又若無其事地沖扈氏行禮問安。 “夫人,老夫人說了,小郎君眼下身子一直未好,讓夫人同小郎君現(xiàn)在收拾收拾,一道到姑蘇的莊子去好好將養(yǎng)身子?!?/br> 說至最后,鶯歌停了停,又再加了一句。 “馬車已經(jīng)備好了,在門口等著,等下就走?!?/br> 扈氏和拂云兩人對望一眼,不說話。 春日,院子里的草木吐了新芽。 俞安行站在廊下,長指一伸,掌心接住了一片打著旋往下落的碧綠嫩葉。 一旁的元闌正低著頭小聲回話。 今日遇上的那伙黑衣人,元闌將留下的兩個活口帶到了城郊的那處宅子。 那兩個黑衣人雖身形看著高大,內(nèi)里卻是個十足的軟骨頭。 還沒開始用刑呢,就已經(jīng)將所有的情況都招出來了。 “屬下單獨(dú)審問了他二人,兩方的說辭互相都對得上,應(yīng)是沒有那個膽子說謊的……” 在這之前,元闌只覺得會是李晏或李歸轅派出來的人,還以為是主子的事情被他們看出了端倪,卻萬萬沒有想到了居然是扈氏在其中橫插了一腳。 “……靜塵苑那邊早便派了人去褚玉苑了……眼下馬車可能已經(jīng)到碼頭了,您看,要不要派人去追?” 對著廊下幾束透進(jìn)來的清朗天光,俞安行半瞇眼,正細(xì)細(xì)觀察著指間那片葉片的紋理與走向。 聞言動作一頓,淡淡嗤了一聲。 “不用追。不過,確實(shí)要讓人往姑蘇走一趟,去找一個人。” 長削的指尖一松,那片嫩葉便從指縫間漏出,緩緩飄落在地。 俞安行抬眼看向元闌。 “江淮縣,唐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