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春空 第75節(jié)
“姑娘……我們好像離開得有點太久了,若是世子爺和元護(hù)衛(wèi)買好了糕點,回來時沒看到我們該怎么辦?” 青梨聞言,探頭看了一眼天色,估摸著已近午時,確實是耽擱得有點久了。 “沒事,我們現(xiàn)在照著原路走回去,到時便說迷了路,一不小心就走遠(yuǎn)了?!?/br> 反正,無論她說什么,俞安行總是會相信的。 帷帽遮擋住視線,青梨并未瞧見身后墻角處那抹熟悉的頎長身形,只往前走著。 風(fēng)將她漫不經(jīng)心的嗓音送至耳中。 聽不出半點對他的在意。 俞安行維持著靠在墻邊的姿勢。 一動不動,像是美玉雕琢而成的一尊塑像。 從窗邊漏進(jìn)來的日光落在他冷峭的肩上。 墻上落下他一個人的影子。 孤零零的,疏離又清冷。 半邊面龐被昏暗籠罩。 教人窺不清楚他面上的神情。 在天機閣時,殺完了人,他也常常這樣。 抬頭看著頭頂天窗滲進(jìn)來的微薄光線。 什么都不想。 他知曉青梨對著他時的一切,不過都是虛情假意。 一聲又一聲乖巧依賴的兄長,全都藏著她的手段與算計。 但還是第一次聽到她親口說了出來。 莫名其妙的,心上被陌生的情愫裹挾住了,一點一點往下墜。 俞安行想,他可能有一點難受。 手上捏著她贈的薔薇花。 上面的每一道紋路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從前他只當(dāng)這式樣的絡(luò)子只他一人才有,便刻意忽略了她隨意敷衍的手法。 眼下仔仔細(xì)細(xì)地瞧了,才發(fā)覺這絡(luò)子處處不成個樣子,光是露出來的線頭就有四五處。 中間的花蕊是一個半圓的形狀。 有那么一點像她彎唇對他笑的模樣。 俞安行也跟著彎起了唇角。 眼底柔和的眼波恍若春初剛破冰的湖水,漣漪清淺。 他側(cè)眸,目光緊盯著青梨款款的背影。 沒關(guān)系的。 他會讓她心甘情愿地入籠。 手上的力度輕柔。 薔薇花重新回到了男人腰間。 要下臺階了,青梨低頭仔細(xì)看著腳下,莫名察覺到一道落在背后的視線。 黏膩、潮濕。 像是蜘蛛網(wǎng)一般將她包裹其中。 心口發(fā)緊。 青梨轉(zhuǎn)過身去。 帷帽隨風(fēng)而動,隱隱露出一點精致的下頜輪廓。 果然看到了身后不遠(yuǎn)處正站著一個男子。 ——是曾在家宴上有過一面之緣的蘇見山。 蘇見山愣愣地看著站在眼前的青梨,有些不敢相信。 佳人屢屢入夢,教他輾轉(zhuǎn)不得安眠。 他終是沒忍住,給國公府去了一封信。 心有惴惴地一連等了好多日,卻都沒有回音。 他郁郁寡歡到了現(xiàn)在,眼下面容還憔悴著。 是以即便面前的女子頭戴帷帽遮去了面容,他也一眼認(rèn)出這便是他這些日子來心心念念了許久的人。 眼見著青梨轉(zhuǎn)過身子,抬腳要離開,蘇見山忙快步追了上去。 “……俞二姑娘……” 青梨被蘇見山攔下。 背后又被一個幾欲全空的大書柜擋住了去路,便也只能停下來。 想了想,又欠身對站在面前的蘇見山行了一禮。 “蘇公子?!?/br> 蘇見山看著青梨,萬千思緒涌在心頭,急急開口解釋。 “上次……我以meimei的名義,給俞二姑娘送了一封信,實則只是想問問姑娘那香丸的配方,并無旁的意思……若是冒犯了姑娘,蘇某先在此道個不是……” 一番話卻教青梨聽得云里霧里的。 “……蘇公子若是想要香丸的配方,直接問我便是。且我這些日子一直在國公府上,并未收到任何信件。” 青梨說完,往后退了退,想繞過蘇見山出門離開。 后背卻不小心碰上了那個立著的大書柜。 書肆開的年歲久遠(yuǎn),再加之掌柜的欲將鋪子給騰出去,書柜已許久未換。 被青梨這么一碰,搖搖欲墜了一瞬,徑直就往下砸了下來。 書柜倒下來的黑影幢幢,恍若一座重量沉沉的小山。 蘇見山被這情形給嚇到,牽起青梨的手要往門口跑去。 慌亂中卻只扯開了青梨頭上的帷帽。 帷帽從蘇見山手中滾落地面,朦朧的一層輕紗被風(fēng)揚起。 有路過的行人瞧見了這場面,尖叫聲一時此起彼伏,書肆因著這一變故變得嘈雜起來。 拎起裙角,青梨彎腰要跑出去,卻在這時被大掌攬在了懷中。 她抬目,對上俞安行一張棱角分明的臉。 又被他摁向他懷中。 長眸瞥見那方倒過來的書柜。 俞安行的腳步遲疑一瞬,最終選擇停在了原地。 他抱著懷里的青梨轉(zhuǎn)了個方向,任由那書柜直直朝著自己的后背砸了下來。 青梨被俞安行緊緊護(hù)在懷中,什么都看不見。 書柜落地,發(fā)出的聲響巨大。 一片混亂中,青梨聽到了俞安行的一聲極力忍耐的悶哼。 自他胸腔處傳出。 撞上她的心頭。 第52章 憐 【五十二】 元闌駕著馬車, 駛得很快。 書肆被遠(yuǎn)遠(yuǎn)拋在后頭。 馬蹄墜地的嘚嘚聲和車輪滾過地面的粼粼聲雜在一起,混上青梨急促的心跳聲。 又慌、又亂。 陳年的書柜砸到地面,腐朽的舊木裂成了片片碎塊。 這般大的沖擊力。 青梨毫發(fā)無傷。 掌心沾了粘稠的濕膩血跡。 是俞安行的。 刺目的紅。 好像通過掌心滲透到了心上, 猝不及防的, 在那層虛偽的、自我保護(hù)的外殼上融開了一道小小的縫隙。 俞安行問她為何突然便到了那家書肆。 思緒被鮮血的腥味漫無邊際地牽扯纏繞。 青梨的話哽在了嗓子口。 在腦海里編織徘徊了許久的借口怎么也說不出來了。 下垂的長睫在眼下映出一彎優(yōu)美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