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春空 第62節(jié)
老太太撫著胸口喘了許久的大氣,才漸漸平靜下來。 用力抬起手中的沉香木杖, 朝著扈氏的后背狠狠敲了一擊。 “還不趕快給我下來!” 背上的疼痛令扈氏回過神來。 匆匆披好衣服, 她手腳并用地從扈玉宸身上爬下來,腳步跌跌撞撞的, 差點便一把栽倒到了地上,還是拂云眼疾手快將人給扶住了。 扈氏幾乎是直接要撲到了老太太身前。 “……母親……母親……你聽我解釋……” “我都親眼看到了, 你還要什么好說的?我想不到你居然有這么大的膽子, 竟然敢在今日……堂而皇之地當著宴上眾人的面……與自己的親侄子做下這般不恥下作的事情來!” 許是老太太說得太過著急了, 喉嚨一下被嗆到,說完后又接連重重咳嗽了幾聲。 扈氏的頭發(fā)凌亂地披散著, 落魄的模樣和平日里作為主母的端莊大方姿態(tài)截然不同,口中一直在小聲呢喃著:“……母親……你相信我……我是被人誣陷的……” 一邊說著,一邊用帕子擦著眼角的淚,余光卻是偷偷瞥向呆呆站在一旁的拂云。 見拂云望了過來,目光又越過她,看向了她身后的里間。 拂云本就因著這屋子里的人不知為何突然變成了扈氏而心跳惶惶, 眼下對上扈氏的視線, 也不自覺朝里間看了一眼,才一下想起,明明進來這么久了, 卻哪里都不見俞青梨的影子。 門上和窗上的鎖都還好好的,她人出不去, 定是躲在了房里不知哪個角落里。 指不定……方才這一出, 便是她搞的鬼…… 只要將俞青梨給找出來, 眼下扈氏和扈玉宸的這一樁也就能說得清了…… 思及此, 拂云的一顆心漸漸平靜了下來。 只對著扈氏所在的方向,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不動聲色地收回自己的視線。 扈氏本一直在低聲哭訴著,卻好似突然一下想到什么,狠狠捏緊手上的帕子,抬起手指指向拂云。 “……母親,人是她帶過來的……就是她……是這個賤婢故意陷害我……” 拂云的反應倒也快,聽了扈氏這么說,立馬“噗通”一聲跪倒在了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明鑒……奴婢只是帶著二姑娘來了廂房換衣服,絕對沒有做過誣陷夫人的事……” 扈氏咬著牙瞪她一眼。 “你口口聲聲說著你是帶著梨姐兒過來,那她眼下人在哪?” 眾人這才想起,走這一趟原是為了來尋青梨的,一時目光都不約而同地往珠簾掩映后的里間看去。 昏沉陰暗的光線中。 盈盈的水眸眨也不眨地注視著自己,俞安行勾笑。 他附到青梨耳畔。 “……meimei想要我怎么幫?” 低啞的詢問,是格外溫柔的語氣。 可手上的動作卻全然不是如此。 青梨看著他。 要說出口的話全都卡在了喉嚨里。 眼角隨即溢出了一滴難耐的淚。 薄紅在眼角暈染開,像染了一層勾人的胭脂。 拂云指著還未有人進去過的里間。 “二姑娘肯定是藏在了里面。” 話落,她走了過去,珠簾被掀開。 老太太一行跟在她身后。 透過柜門上細細的一道縫隙,能看到拂云由遠及近走過來的身影。 凌亂的腳步聲交雜著,在耳畔響起。 青梨對外頭的聲響渾然不覺。 粉嫩指尖倏然一頓,揪緊了手中那方矜貴的月白衣料。 拂云走過立柜,衣擺堪堪擦過柜門,發(fā)出一陣細微的聲響。 她抬起手,指使身后跟著的兩個小丫鬟。 “好好找一找?!?/br> 六曲的花鳥屏風被收好,床榻被掀了個底朝天。 卻都沒找到人。 拂云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大立柜上。 除去帷帳掩映后的床榻,整個里間,只有這處柜子還能再藏人。 剛要走過去,被元闌攔住。 他看向老太太。 “屬下方才才親眼看著二姑娘和主子回了沉香苑,眼下找也找了,二姑娘分明就不在此處,前廳里正預備著開宴,老夫人若是再不過去,只怕會讓宴上的人久等?!?/br> 老太太蹙著眉頭,按了按眉心。 “也是,我倒是被氣暈了。眼看事情已成了這樣,宴上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再出差錯了。也罷,你們都先跟著我回去吧,至于你——” 冷冷掃了扈氏一眼,老太太語氣森然。 “你給我好好呆在你的院子里,不要再出來丟人現(xiàn)眼,待這宴結(jié)束之后,我再好好拿你是問?!?/br> 說完,由著鶯歌攙著自己緩緩出了廂房。 眾人離開,廂房的門重新被關(guān)上,發(fā)出了“吱呀——”一聲輕響。 俞安行收回手。 對著柜門處透進來的那抹清光,隱約可看見修長濕潤的玉指泛出的點點微光。 長眸定定停留在青梨微腫的唇瓣上。 他抬手,微微用力,捏住了她精致小巧的下頜。 溫柔的語調(diào)在青梨耳畔繾綣。 “……現(xiàn)在……meimei也幫幫我吧……” 老太太到了宴上。 到底當年是憑著一己之力支撐起了整個國公府的人,即便才親眼見了扈氏同扈玉宸的那一檔子污遭事,對著外人時,面上也能很快掛上一個滴水不漏的笑。 宴上的賓客也都心照不宣地未再提起過扈氏的名字,只言笑晏晏地說著其他。 總算到了宴席的尾聲。 老太太也沒了將賓客再留下來好好說上一番話的心思,只草草地說了幾句,便以身上疲乏為由,差小廝和丫鬟一一將賓客們都給送至了門外。 待席上的賓客都走完了,老太太放下手中喝了一半的茶,讓鶯歌牽著自己往褚玉苑去。 籠子里的雀兒叫得累了,安靜地呆在角落里,小腦袋歪著,愣愣地看著從自己眼前走過去的老太太。 廂房里的動靜仍在繼續(xù)。 俞安行抬手,長指貼心地替青梨撥開額前的幾縷碎發(fā),又將自己往前送了送。 扈氏坐在桌案前,手邊的茶盞花瓶統(tǒng)統(tǒng)被她掃落,碎瓷片布滿了整個地面。 拂云正匍匐著身子,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清理地上的碎片。 用手捏了捏眉心,扈氏的眉頭皺作了一團。 她依稀想起來,她當時才剛吩咐好了拂云,要離開,卻不知為何突然便暈了過去,再醒過來,人便到了廂房…… 誰會這么做? 扈氏第一個想到了青梨。 又搖了搖頭。 “……單憑那丫頭……怎么可能會有這么大的本事……可是,又有誰會在背后幫她呢……” 正不自覺小聲喃喃著,小丫鬟在門口通傳:“夫人,老夫人過來了。” 老太太進了屋,屋子一應人等都被遣了出去。 扈氏起身,要攙著老太太入座,被她一把拂開。 “你的膽子倒是大,懷翎才剛離了京都往幽州去,你便同你娘家侄子勾搭上了,還教宴上的人都瞧見了,鬧得個人盡皆知的下場,將整個國公府的臉都給丟盡了!” 扈氏扯住老太太的袖子,紅著眼圈哭訴:“母親……我真的是被誣陷的……” 老太太的面色依舊冷著。 “你不用再多說,我到時會給懷翎去一封信,將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他,到時是逐你出府,還是將你給放到莊子去,端看他的態(tài)度如何?!?/br> 見軟的法子不行,扈氏收回了手。 “我在府上多年,即便沒有功勞,苦勞也是有的,不想母親竟這般狠心,連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都沒有……母親就不怕,我將那些舊事說給安哥兒聽?” “你敢——” 老太太喝住她,眸光寒了下來。 “……你這是在威脅我?你可別忘了,當年那毒可是你親手下的……” “毒是我下的,可是安哥兒的心頭血,卻是您親自下令、親眼看著大夫剜出來的……他當時多可憐吶,命都快要沒了,還要被自己最親近的祖母榨干最后一滴血給自己的幼弟……” 扈氏面上露出一個淺笑。 “早在那時候起,母親同我就已是一條繩上的人了……” 兩廂對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