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扈氏給趙尚儀賠了許多聲不是，老太太才又親自遣了身旁的鶯歌將人給送出了府。

    馬車載著趙尚儀往宮里去，遠(yuǎn)遠(yuǎn)的，似乎能看到層層疊疊的宮殿金頂。

    御書房里，案牘上擺著的小香爐里冒出絲絲縷縷的蒼郁煙絲。

    皇帝李歸軒一目十行地看著手上的信箋，面色沉沉。

    “可都查清了？”

    明黃的簾幔遮掩，隱約可看見站在不遠(yuǎn)處低頭復(fù)命的羽衛(wèi)。

    “是?！?/br>
    宮道上有隱約的腳步聲傳來。

    守在御書房門口昏昏欲睡的太監(jiān)慌忙揚(yáng)起了搭在手臂上的拂塵：“陛下，太子殿下求見?！?/br>
    得了應(yīng)允，太子李晏緩步進(jìn)了御書房，卻只是站在了門口。

    層層簾幔遮掩，有女子嬉笑的聲音從中傳了出來。

    里頭傳出李歸軒一聲渾濁的輕咳，不難聽出里頭藏著的被打攪后的不悅。

    很快，有個(gè)宮女低著頭整著衣衫快步走了出來，兩頰還帶著通紅的緋意。

    隔著簾帳，李晏沖里頭的人規(guī)矩行了一禮。

    “父皇，生辰慶典上的刺客已被證實(shí)了是小叔叔派來的人，小叔叔如今已被軟禁在了宮中，父皇覺得該如何處置？”

    “幽州是先皇在世時(shí)給他的封地，先以貪墨之罪掩人耳目，將他一路押回幽州，待清理了他在幽州的爪牙，收繳了他幽州軍的軍令，再當(dāng)著幽州城百姓的面親自斬首，以儆效尤，也好讓天下人看看，這樣不忠不誠的謀逆之人的下場。”

    李歸軒疲憊的聲線里帶了幾絲氣憤。

    也是，為了爭奪皇位便能親手弒兄，又如何能讓人不心寒呢？

    “那一路押送之人，父皇覺得當(dāng)派誰合適？”

    “祝將軍、再加上左都御史俞國公，這兩人，應(yīng)當(dāng)便夠了?！?/br>
    李晏恭敬應(yīng)了一聲是。

    從御書房離開，李晏腳步未停，片刻之后便到了皇后的椒房殿，剛好便碰上了從里頭出來的趙尚儀。

    祝皇后正倚在美人榻上小憩，見了李晏過來，面上一臉喜色。

    屏退了殿內(nèi)的宮人，李晏將方才在御書房里的事一一說了出來。

    ?；屎箪o靜地聽著，目光落在自己染了蔻丹的指尖上。

    “皇上也真是的，到底還是顧念著手足之情，依我看，路上就該讓父親將人給解決了，免得夜長夢多?！?/br>
    說著，她勾了勾嘴角，輕笑了一聲，笑聲怡然悠長。

    京都的冬是蕭瑟又濕冷的。

    雖今日是個(gè)晴天，但單靠天際上那幾縷微薄的光線，仍然不足以削弱呼嘯的冷風(fēng)中所夾雜著的寒意。

    風(fēng)從面上拂過，鶯歌抬手緊了緊身上的衣衫。

    她候在國公府門口，遠(yuǎn)遠(yuǎn)地見著趙尚儀的馬車走遠(yuǎn)了，才返回了正廳。

    本該是一大家子好好地聚在一起商討家宴的事情，平白便被一個(gè)突然冒出來的扈玉宸攪和成了如今這個(gè)樣子。

    老太太心里堵上了一口氣，又顧忌著寧柔婉還在這兒，不好發(fā)作。

    “婉兒今日才過來，不想?yún)s是讓你看了一場笑話，可有被嚇到？讓你表哥好好安慰一下你，這幾日你便到靜塵苑里同我住在一塊，這樣離你表哥的沉香苑也能近一些?！?/br>
    說著，又讓俞安行帶著人在府上好好逛逛。

    “你表妹初來乍到，還不熟悉府上，你帶她好好逛上一逛?！?/br>
    寧柔婉聞言，只偷偷地瞥了俞安行一眼，柔柔地喚上了一聲：“表哥……”

    俞安行未應(yīng)聲。

    一邊的青梨搶在他前頭對著老太太開口。

    “……祖母，我想回去換身衣服……”

    老太太看了一眼她已濕透的半邊衣裙，應(yīng)允了。

    “去吧，仔細(xì)身上著了涼?！?/br>
    青梨欠身謝過，很快便轉(zhuǎn)身離開。

    俞安行回頭，只看到她頭上玉簪在日光下泛出的瑩潤光澤。

    眉頭略微皺起，他抬腳，亦轉(zhuǎn)身離開。

    一旁的寧柔婉見了，也拎著裙角跟著跑了出去。

    老太太只樂呵呵地看著一前一后出去的兩人。

    見狀，俞青姣、宋姨娘等人皆一一告退離開，獨(dú)扈氏被老太太留了下來。

    沒了眾人在前，老太太面上也不再留情面，直接便開口讓扈氏準(zhǔn)備扈玉宸回姑蘇的事情。

    “就玉宸如今這模樣，想要再科考也不行了，更遑論他如今還染上了大煙……是上報(bào)官府亦或?qū)⒋耸虏m下，端看你這個(gè)作姑母如何抉擇。總歸，國公府是再留不得他了。”

    扈氏捏著手里的帕子，臉上眉目僵著。

    “母親說得是……”

    青梨一路上走得很快。

    俞安行才剛出了正廳，遠(yuǎn)遠(yuǎn)的便只能看到游廊拐角處她一晃而過的裙角。

    他想跟上前去，眼前突然湊出來一個(gè)寧柔婉。

    她臉上帶著一個(gè)嬌羞的笑。

    “……我還不認(rèn)得府上的路，麻煩表哥送我回去了?！?/br>
    俞安行覺得她很礙眼。

    他沒理他，視線穿過她看向回廊。

    那抹水粉的衣角徹底消失在了眼前。

    半點(diǎn)也沒想著要等自己。

    寧柔婉沒得到俞安行的回應(yīng)，又大著膽子再問了一句。

    “……不知表哥平日里喜歡做些什么？”

    俞安行這才淡淡瞥了寧柔婉一眼。

    “我如今身上不舒服，怕是沒有辦法送表妹回去?！?/br>
    他唇角明明帶著溫溫和和的笑意，可眼底又好像藏了一層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與疏離。

    寧柔婉揪著手中的帕子，不敢再開口。

    很快便被俞安行招手隨意喚來的一個(gè)小丫鬟帶著往靜塵苑去了。

    俞安行眼前終于清靜了下來，耳邊卻突然響起一陣聒噪的鳥鳴。

    他循著聲音看過去。

    正廳的檐廊下多出一個(gè)鳥籠，有一只雀兒正在里頭嘰嘰喳喳地叫喚著。

    俞安行走了過去。

    長指捏住了那雀兒的染了一點(diǎn)白的小喙。

    它終于安靜了下來。

    正廳內(nèi)，老太太和扈氏交談的聲音隱隱約約傳了出來。

    她二人的聲線壓得很低。

    但俞安行還是聽了個(gè)清清楚楚。

    他本想離開。

    但他聽到了青梨的名字。

    談完了扈玉宸的事情后，老太太揮手，讓扈氏退下。

    扈氏卻仍舊站在原地，面露猶豫之色。

    “……母親，我還有一事要說……兒媳覺得，讓梨姐兒也一道去百花宴，會不會太過冒險(xiǎn)了一些……”

    “一來梨姐兒琴棋書畫樣樣皆不會，到時(shí)若是在百花宴上鬧了笑話，丟的可是整個(gè)國公府的面子……二來……”

    “吱吱吱——”

    外頭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鳥叫聲，打斷了扈氏的話。

    老太太不耐地皺了皺眉。

    國公府要辦宴的消息才剛傳出去，便有一些阿諛奉承之輩送了些鳥雀到府上來供玩樂。

    但老太太向來是喜靜的，眼下愈發(fā)嫌棄起那雀兒來，只讓扈氏接著講。

    扈氏繼續(xù)開口。

    “……二來，梨姐兒她……實(shí)則算不上是國公府的人，畢竟……她的戶籍文書，眼下可都還留在她姑蘇的那個(gè)家里呢……”

    外頭廊下，雀兒啼叫的聲音愈發(fā)小了起來。

    那只雀兒被人用力地捏在手里。

    那人的手長得很好看。

    纖秾合度，指節(jié)修長。

    雀兒揮著翅膀，想從他手中逃出去，卻輕輕松松便被他捏住了脆弱的脖頸。

    它的爪子在不停地抽搐著。

    俞安行最終還是松開了手，將那只可憐的雀兒重新放回了籠子里。

    看著在籠子里重新跳起來的雀兒，長眸里暈開了一層淺淡的笑意。

    他溫柔地?fù)崞搅四侵蝗竷荷砩嫌鹈鸟薨?，笑了起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