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春空 第26節(jié)
青梨到了小花廳。 也沒走進去,就站在入口處對著扈氏規(guī)矩欠身行了一禮。 “母親?!?/br> 扈氏的目光從青梨白瓷似的面皮上一掃而過,眉間輕皺。 一副禍水的模樣。 再一想到剛才為著青梨特地等在路上堵人的扈玉宸,扈氏心里更加悶得慌。 青梨細細端詳著扈氏面上的神情,眼見著她皺著眉頭要開口了,方適時捏著手中帕子柔柔地接連咳了好幾聲。 “今日風大,天有些涼,我怕身上的風寒復(fù)發(fā),到時再傳給了母親,就不陪著母親一道進去了。” 一口氣說完,青梨也不顧扈氏面上神情如何,扶著小魚的手離開。 扈氏乜斜了一眼青梨兀自離開的背影,輕拍了一下桌面起身,生出了幾絲火氣。 “我還沒說話,她現(xiàn)在倒有膽子先走了?!?/br> 一旁的拂云連勸了好幾句。 “奴婢瞧著她那副嶙峋的模樣,許是身上真的帶了病,夫人何必同她計較。” “再說了,夫人也不是不知道她的性子,就是個軟弱的,估計著是怕惹了事端,才尋了借口早早回椿蘭苑里躲著去了。” “她走了便走了,可比在眼前晃蕩著煩人要好?!?/br> 扈氏聽了進去,再一想眼下是在俞安行的院子里,到時若是被有心人給瞧了去,確實不值當。 便勉強壓下了心里的怒火,對著站在不遠處看著的元闌露出了一個端莊的笑。 青梨緩步出了沉香苑,行走時的步履款款,裙擺逶迤搖曳,自成一道惹眼的風景。 扈玉宸一路跟著扈氏到了沉香苑門口,躲在角落里,抬頭間,就看到了青梨婀娜的背影,一時目光有些癡了。 這般的絕色美人,就在國公府上,過了一年多,自己居然還沒能得手。 再想到俞安行一次兩次地壞了自己的好事,扈玉宸心里來了氣,啐了一口。 “不過是個快死的病秧子,也值當費這么多心思在他身上?!?/br> 跟在他身邊的小廝聽了,出聲附和。 “何止啊,小的瞧這府上眼下所有的心思是都放在沉香苑這一方院子上了,夜里值守的人也只繞著這一塊,其他院子都不顧了。前兒夜里沒落鎖的時候,小的過了角門偷溜到后院廚房里,也沒個人管?!?/br> “你說的是真的?” 小廝拍著胸脯打包票。 “那還有假?小的哪敢在表公子跟前說瞎話。” 扈玉宸聽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盯著青梨消失在拐角處的那一片裙角,細縫似的眼睛滴溜溜轉(zhuǎn)了一圈。 姑姑不幫他,他自己來,也未嘗不可。 將將入夜。 整座國公府籠罩在一片暗色之中。 今夜晴好,靛藍色的夜空中掛著一彎清月。 若隱若現(xiàn)藏在幾片云層后,皎潔的月華如水,悠悠傾瀉而下,給地上萬物布上了一層朦朧淺淡的銀霜。 打更的聲響遠遠地傳過來。 時辰漸晚了,府上各院里的燭火盡數(shù)熄了大半,只剩下過道及回廊下的小檐燈還在亮著,給守夜的小廝和仆婦們用。 蕭瑟的草叢里偶有幾聲冬蟲的喃喃,夜里聽得人昏昏欲睡。 夜里值守的小廝和婆子們也都犯起了困,忍不住瞇著眼捂著嘴連打了好幾聲哈欠。 還有膽子大的直接半個身子靠在隱蔽的墻壁角落里就打起了盹。 國公府里的規(guī)矩一向都是嚴苛的,若是放在平時,他們是萬萬不敢如此憊懶的。 但如今老太太和扈氏滿腔的心思都放在了沉香苑里。 這些小事,她們無暇顧及,底下的人便都漸漸開始放肆起來了。 繞著沉香苑來來回回巡視了好幾番,有小廝要順道去察看一番隔壁的椿蘭苑,被一道值守的另一個小廝給叫住了。 “看看世子爺?shù)脑鹤泳托辛?,那個小破院子有什么好看的?今兒夜里他們又偷偷組了個局,去不去?” 巡視院子哪里比得上吃酒打牌來得痛快? 不過幾句,那小廝輕易便被同伴說動了。 片刻后,兩個小廝勾肩搭背嬉笑著離開。 夜更深了。 角門旁的耳房里,吃酒打牌的熱鬧聲不絕于耳。 透過夜風吹開的半條門縫,可以看到里頭光著膀子面紅耳赤嚷著聲打牌的一眾小廝。 一縷燭光在蕭瑟沉寂的冬夜里游蕩,映出扈玉宸半張肥頭大耳的臉。 他扭動著肥胖油膩的身軀,勉強擠過那扇小小的角門。 門開了又關(guān),發(fā)出了輕輕的“吱呀”聲,但一旁的耳房里正鬧得熱火朝天,無人注意到黑夜里這點細微的響動。 時辰漸晚,云遮住了星和月,夜色一片朦朧。 青梨伏身在書案前,身上一襲簡單的白色中衣,恰到好處地勾勒出了玲瓏的身段。 手邊的燭臺上,燭火散發(fā)的光暈柔和,懶懶地打在她身上,背上纖細的蝴蝶骨線條若隱若現(xiàn)。 在青梨面前,擺著一本翻看至一半的書冊。 她在認真察看著制香的古方。 有些倦了,青梨掩嘴打了個小小的哈欠。 蜷翹濃密的眼睫被氤氳出來的水汽沾濕,一雙眸子也跟著愈發(fā)透亮了起來。 她從案前起身。 一捧柔順的墨發(fā)順勢垂至腰際,耳邊幾縷青絲被夜風輕輕吹動著。 站在一旁的小魚見了,知曉青梨是要準備入睡了,忙上前將案上的筆墨書冊一一收好。 收拾妥當,青梨上了床榻。 屋子里的燭火被小魚滅了大半,光線一下便昏暗了下來。 替青梨掖好被子,小魚還不忘拿著剪子挑了挑床頭燭臺上那根正燃著的紅燭。 青梨是怕黑的,夜里總要見著點亮光才能安穩(wěn)入睡。 是以晚間睡覺時總會留下一盞燭火燃著。 將一切打點好了,小魚才退到了外間。 小魚夜里都在外間擺著的小榻上歇著。 但也不會真熟睡過去,只會淺淺地瞇著眼,這樣倘若青梨在半夜里有個什么響動,她也能及時進去察看。 可今夜卻不知怎么,才從里間出來,眼皮就莫名沉重了起來,連睜開眼都有些費勁。 人才剛沾上枕頭,便一頭栽在了榻上。 甚至連鞋都還未來得及脫,就沉沉地失了意識。 黑夜寂寥無聲,青梨在床上翻來覆去了幾遭,輾轉(zhuǎn)反側(cè)許久,卻是一絲睡意也無。 可能是今日往沉香苑走的這一趟,讓她又想起了娘親,一整日都有些心神不寧的。 枕頭旁正靜靜地躺著娘親贈的那支雕花青玉簪,在濃稠厚重的漆漆夜色里露出來點點清透的色澤。 青梨枕著手臂看了許久,又轉(zhuǎn)過頭,眸子去望那半闔的窗牖外黑黝連片的天色。 平心而論,俞安行雖也姓俞,但同這國公府里的人都不一樣…… 性子最為端方溫潤,還多次替她解了困,若是就這么死了…… 青梨垂下眼睫,手撫上跳動的胸口。 她好像,也會有那么一點點難過…… 思緒越飄越遠,至三更天時,終究是抵不過身上襲來的困意,青梨瞇著眼睛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但因為心里藏著事,青梨這一覺睡得并不安穩(wěn)。 她做了一個噩夢。 夢里的俞安行果真因著這場來勢洶洶的病去世了,俞云崢成了府里的新世子,扈氏愈發(fā)目中無人,連表面功夫都不愿再做,處處針對她…… 那種任由他人拿捏cao縱的感受實在太過真切,以至于睡夢中的青梨真的惶恐不安地喊出了聲。 “俞安行——” 長眸倏然一睜。 俞安行醒了過來。 眸底的流光暗轉(zhuǎn),有一閃而過的迷茫。 “啪——” 后半夜的風變得大了起來,將半開的窗扇吹得噼啪作響。 屋內(nèi)燃著足足的炭火,為了通風,元闌并未將窗扇關(guān)嚴實。 山水屏風后,秦安正垂頭用溫水細細將手上的血跡洗干凈。 紅色的鮮血入盆,卻是將一整盆水都給染成了濃稠的黑色。 血腥味在鼻尖蔓延。 俞安行看著頭頂熟悉的羅紋帳幔,眨了眨眼,意識逐漸恢復(fù)了清明。 他這是,醒過來了…… 低低輕咳一聲,細微的動靜驚到了守在床畔的秦安和元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