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春空 第2節(jié)
俞云崢本還懊悔就這么被青梨躲過了一劫,甫一看到面前的俞青姣這般狼狽的模樣,又忍不住捂著肚子大聲笑了起來。 他身子胖,臉頰上的rou耷拉著,笑著的時候眼睛只剩一條瞇斜著的縫隙,穿著的藍(lán)色福字錦衣也因著前俯后仰的動作皺成了一團(tuán)。 跟著伺候的婆子舉著傘繞到俞云崢身側(cè),又掏出帕子替他擦了面頰上沾著的幾點雨珠,嘴上不停在絮叨著。 “哎呦,我的小公子,天上正飄著雨呢,您可慢著點?!?/br> 這小郎君如今不過才六歲的小孩童,是夫人的心頭rou、掌上珠。 雖性子惡劣得緊,但府上無一人敢置喙。 俞青姣忍著身上的疼痛站了起來,再一看裙邊沾上的大片濕濘的痕跡,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瞪大的眸子里似乎還能瞧見隱隱跳動著的兩簇火苗。 “俞云崢,你別太過分了!明日我就告訴母親去!” 素珠在一旁拉著俞青姣,勸道:“姑娘,小公子還是個孩子,您別同他計較?!?/br> 那頭的俞云崢聽了俞青姣的話,不僅半分未收斂,反倒還吐著舌頭沖俞青姣做了個難看的鬼臉。 “呸呸呸,娘親才不會理你呢。娘親早便和我說了,我是弟弟,你是jiejie,jiejie向來就是要讓著弟弟的,你還好意思同我計較?!?/br> 俞云崢雙手叉著腰,面上的笑著實頑劣。 “至于你——” 他轉(zhuǎn)身不屑地掃了不遠(yuǎn)處的青梨一眼。 “娘親說了,你就是外頭帶進(jìn)來的野種,府里上上下下誰都能踩上你一腳。” “娘親還說,等我長大了,這一整個國公府都是我的,到時候我一定要將你們都給趕出去……” 見俞云崢越說越荒唐,撐傘的婆子忙上前輕捂了他的嘴,附在他耳畔小聲叮囑道:“小公子,世子爺回來了,這些話日后可不能再說了……” 一個被縱得無法無天的六歲孩童,哪里能聽得進(jìn)這些囑咐的話,只一個勁地嗚嗚嚷叫著,掙扎著要掰開婆子的手。 婆子無法,只能搬出了老太太的名頭。 “小公子,待會兒要是去遲了,老夫人可是要罰人的?!?/br> 聽到老太太的名頭,俞云崢終于停了掙扎,只由著婆子將他牽走。 一場鬧劇這才作罷。 青梨瞥了一眼俞青姣裙角上的污漬,將手中的帕子遞了過去。 俞青姣眼眶已經(jīng)泛紅,只緊緊抿著唇角,硬是沒讓自己哭出來。 “不用你假好心。” 她沒接過青梨的帕子,一人拎著裙角離開。 青梨垂目收好帕子,跟上俞青姣的步子。 前兩年國公府翻新,整座府邸擴(kuò)了一倍的面積,如今足足占了兩坊地。 椿蘭苑離前院遠(yuǎn),路上便要多費(fèi)上一些腳程。 偏俞云崢剛鬧的那一出又耽擱了些時候,待青梨到了前院正廳時,該到的人都已到了。 見到從外頭進(jìn)來的青梨,正廳里眾人各異的目光一時都聚在了她身上。 作者有話說: 春天到了~開新文~接檔文《折青梅》《禁庭嬌》求收藏~ ——《禁庭嬌》文案如下—— 太子大婚之日,冷宮的廢太子褚南川起兵造反,奪皇位,掠佳人。 容澹湄身上大紅的嫁衣還未來得及換,當(dāng)晚便被送進(jìn)了褚南川的寢宮。 紅綃軟帳里,燈影幢幢,面前的男人居高臨下睥睨著她,再尋不見當(dāng)初的半分柔情。 容澹湄知道他怨她。畢竟當(dāng)年容家見他失勢,當(dāng)機(jī)立斷便解除了自己同他的婚約,是她對不住他。 褚南川稱帝,對外頒發(fā)圣旨封容澹湄為后,對內(nèi)卻將她囿于他的長寧殿。 每一個黑沉的長夜,長寧殿里總會傳出鈴鐺撞擊發(fā)出的清脆聲響。 一聲又一聲,旖旎又繾綣。 夜半方休。 *** 外夷來犯,褚南川率兵出征,敵兵擊退,他卻受了重傷,昏迷不醒。 容澹湄攜才三歲的幼太子上朝,垂簾聽政。 再醒來時,褚南川卻失了憶。 容澹湄看著眼前的男人,輕挑起他垂落耳際的一綹墨發(fā),勾唇嫵媚一笑。 “你啊,可是最得本宮歡心的男寵?!?/br> 她將腳腕的鈴鐺細(xì)鏈取下,綁到了男人清瘦的手腕上。 昔日他對她作弄的花樣,她要一點一點,償還到他的身上。 第2章 笑 【二】 青梨拎著裙角入內(nèi),裙裾擦地,輕曼的步伐好似用尺子丈量過一般,不多不少,恰到好處。 她福身,同坐于上座的老太太、俞懷翎和扈氏見禮。 “青梨請祖母、父親、母親安?!?/br> 少女盈盈矮身,雙手規(guī)矩交疊置于腹前,頸項低垂的弧度正好,儀態(tài)蹁躚優(yōu)美,不見一絲一毫的差錯。 青梨向來知道,她的出身在府中并不討喜,是以從不敢在規(guī)矩禮儀上出任何差錯。 俞懷翎垂眸看向青梨,面上帶著的笑意溫和。 他承爵多年,如今在朝中任督查院左督御使一職。 俞懷翎已年過四十,笑著時眼角處可見堆疊著的細(xì)紋,他身上不見上位者的威嚴(yán),脾性反而溫和的有些過分。 亦或,有些怯懦。 發(fā)妻體弱,替他誕下長子后便因病而亡。 后他又再娶了扈氏為續(xù)弦,扈氏先后為其誕下一女一子。 長女俞青姣比青梨要大上一歲,小兒子俞云崢年紀(jì)最小,才是剛六歲的稚兒。 俞懷翎雖嘴上未說,但實則一直耿耿于懷青梨身上流著外人的血。 打青梨娘親離世后,他再未踏足過椿蘭苑一步。 今日再一見,彼時的小姑娘已出落亭亭,一時倒令他又念起了從前在椿蘭苑同故人溫存的歲月。 另一旁,老太太手里柱著沉香鳩杖,正闔目養(yǎng)神,聽了青梨的請安,方徐徐掀了眼皮,渾濁的目光在青梨身上不住逡巡。 少女站在光影交界處,鴉青的秀發(fā)柔軟如瀑,鬢發(fā)上的玉簪剔透,日光一照,泛出細(xì)膩的光澤來。 顫顫的烏睫濃密,在光滑瓷白的肌膚上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陰影。 再往下,精致的眉眼細(xì)膩,恍若古人一筆又一筆仔細(xì)勾勒的工筆畫,卻并不死板。 一顰一笑間,流轉(zhuǎn)的眸光靈動瀲滟,好似有說不盡的寫意風(fēng)韻。 窗外微風(fēng)拂過,吹落幾綹碎發(fā)。 青梨抬手將其挽至耳后。 明明再尋常不過的動作,由她來做偏偏便成了一番令人賞心悅目的景致。 不過才堪堪及笄一年,顏色卻已無雙。 同她那早死的娘親一般,都是個紅顏禍水。 黑白夾雜的眉尖蹙了蹙,老太太有些恍神。 老太太當(dāng)年是極不同意俞懷翎將青梨的生母呂溶月接近府里的。 長著一臉禍水模樣,克死了自己前頭的丈夫不說,身邊還帶著一個拖油瓶。 國公府如今的榮耀與地位皆是先祖在前朝動亂的年歲里拋頭顱灑熱血換來的。 當(dāng)年俞老太爺殞命戰(zhàn)場時,俞懷翎尚在襁褓中不知人事,老太太獨(dú)自一人撐起了整座府邸,手段可見一般。 她是個強(qiáng)勢的,俞懷翎由著她撫養(yǎng)長大,性子難免便有些怯懦,卻偏偏在呂溶月一事上怎么都不肯松口,無論如何也要將在姑蘇驚鴻一瞥的美人給抬進(jìn)府里。 俞懷翎百般堅持,老太太各種法子用盡,到底還是拗不過他,讓他將人給接進(jìn)府中作了姨娘。 呂溶月在府中極受俞懷翎寵愛,進(jìn)府的第五年時診出了喜脈。 老太太雖看不慣呂溶月那副勾人的姿態(tài),但國公府子嗣一向不興,因此便也格外看重她肚子里的孩子,聽了消息還差人送了許多人參鹿茸去椿蘭苑給她補(bǔ)身子。 不想喜脈診出不過才兩月,呂溶月腹中胎兒便沒了,人也跟著一病不起。 俞懷翎請遍了京都各醫(yī)館的名醫(yī)大夫,還是沒能將人給救過來。 呂溶月一死,俞懷翎耷拉著眉眼,也跟著消沉了許多。 只不過才懨懨了半個月,他精神又很快振奮了起來。 老太太對呂溶月的死倒是不見絲毫動容。 彼時她正在棲霞寺里念佛抄經(jīng),聽了府里傳來的消息,也不過悠悠嘆一句到底是個命薄福薄的。 至于一應(yīng)后事,老太太也未插手,俱由扈氏cao辦,一切從簡。 秋風(fēng)吹過靜塵苑中的草木,送來金桂馥郁的香氣。 屋內(nèi)的博山香爐正燃著蘇合香,細(xì)細(xì)的煙線從爐頂裊裊升騰而出,兩股香味交雜到一處,到底還是過于濃郁了些,熏得人難以靜下心來。 老太太掃了一眼青梨規(guī)規(guī)矩矩的站姿,心底無端有些發(fā)悶。 論姿色、論儀態(tài)、論規(guī)矩、論得體,眼前的人無疑都是上上乘的,哪里都揪不出分毫差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