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今之計，要么就是加大難度，要么就是單獨(dú)對這幾個殺神設(shè)置高門檻。

    前者會導(dǎo)致一批玩家下線，后者容易被發(fā)現(xiàn)是針對，搞不好激起這些人的逆反心理，殺得更厲害。

    楚玉樓摸著下巴惆悵，果然還是當(dāng)個純粹的大反派比較快樂。

    又過兩天，黑暗游戲再一次進(jìn)行了調(diào)整。

    原本進(jìn)入什么游戲都是隨機(jī)，但現(xiàn)在每次進(jìn)入游戲都能自己選擇難度：簡單、困難、噩夢。

    簡單游戲生存率高，噩夢游戲獎勵高。這下只想茍活的玩家滿意了，想要沖沖沖的高玩也滿意了，就是觀眾都很滿意。

    “黑暗游戲是越來越善解人意了，我就是喜歡看這種高手對決！”噩夢等級的游戲大大提升了可看性，觀眾一本滿足，打賞起來也是毫不手軟，熱門直播間時不時就開過價值百萬的巡天艦，大彈幕更是不要錢地發(fā)。

    當(dāng)然，引發(fā)的后續(xù)就是玩家之間的貧富差距越來越大。

    這個楚玉樓就沒辦法了，他忙得很，還得分出心去設(shè)計環(huán)城河邊的花壇。

    環(huán)城河邊的花壇修了小半了，還有大半空著。

    “不然還是招個人吧？”他想。

    這一天店長照例去了環(huán)城河，但不是提著釣魚竿去的，而是帶著速寫本和速寫用的木盒子水彩。

    他來‘守株待兔’。

    “店長早上好?！?/br>
    “早上好?！?/br>
    又見到了這個戴著草帽坐在小花壇的蘑菇凳上發(fā)呆的人。

    楚玉樓來了十次，有五次能看到他。他雖然沒有人形，毛茸茸的像個發(fā)腮的垂耳兔，但從他整個人的狀態(tài)，他的眼神，他的表情都能感覺出他此刻愉快的心情。

    真是樂觀開朗的人啊。

    環(huán)城河已漸漸恢復(fù)了往日的模樣，河道兩邊時不時能看到一根伸出去的釣魚竿。堅信各種釣魚玄學(xué)的釣魚佬們很看中時間、釣魚位和心情，他們更青睞那些被植物包圍于是生機(jī)勃勃的地方。

    楚玉樓放輕了腳步，坐在一塊天然的細(xì)致光滑的黃蠟石上。

    星野城的地面一向很暗，不過也有幾個區(qū)域建筑沒有那么密集，會漏下一片陽光之地。

    他現(xiàn)在坐的地方就是難得白天能照到陽光的地方，并且是很大一片地方，將近一畝，可能是這一條河邊最大的可以修建花壇的地方。

    “這里應(yīng)該放狐尾草，這里是地蓮……”面對著蜿蜒多情的河水聚集的小水潭，他在腦中一一構(gòu)建已經(jīng)確定的設(shè)計方案。

    “兒童插畫風(fēng)格的狼？”垂耳兔變異者磨蹭很久，終于鼓起勇氣走過來，一身霜白的毛色讓他無障礙融入了背后的童話主題花壇。

    楚玉樓見他看著手里以前的畫稿，將它遞給他。

    “最上面這張是‘三只小豬’的故事?！?/br>
    畫面上三只小豬憨態(tài)可掬，但這是一張被淘汰的設(shè)計，因為最后他選擇的是‘翡翠森林’里的狼和羊。

    “啊！這是……”垂耳兔外表的男人在旁邊的石頭上坐下，翻過三只小豬后他翻到最終方案‘翡翠森林’的那一頁。

    看到這個主圖的公園設(shè)計時，他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專注。

    就像芭芭拉走進(jìn)廚房穿上戰(zhàn)袍。

    和之前三只小豬的卡通畫風(fēng)不同，‘翡翠森林’主題公園的設(shè)計是用彩鉛繪制的寫實派。坐在大石頭上仰望星空的那只羊和狼會卡通化一點點，但也只有一點點。

    這里的狼依舊兇惡，可止小兒夜哭。

    垂耳兔變異者又翻過一頁，那之后畫稿上都是設(shè)計翡翠森林時候的隨手涂鴉，一樣的風(fēng)格。

    楚玉樓畫了很多，有狼群狩獵羊群，有暴風(fēng)雨下的草屋和躲雨的一狼一羊，有它們回到各自族群后的疑惑和猶豫，有最后孤注一擲的堅定……

    “拋棄了兒童插畫化繁為簡以及幼態(tài)化的手法，賦予了動物更多‘人’的肢體語言和表情語言，毫不掩飾地展示了狼的兇殘、果決、攻擊性，以及羊的天真、懵懂、傻氣。但是……”

    垂耳兔變異者的聲音有著激動的顫抖。

    明明畫風(fēng)已經(jīng)暗示了這兩者不可能緩和的世代敵對的關(guān)系，但是最后，這兩個食物鏈上的天敵卻攜手闖過暴風(fēng)雨和黑暗，迎著新生的太陽站在一片宛若童話世界的森林中。這畫面竟有一種沖破畫紙的力量。

    “這個故事叫‘翡翠森林’。”楚玉樓筆尖點在畫稿上。

    第33章

    翡翠森林是什么樣的故事呢？

    食物鏈上的上下層因為一場暴風(fēng)雨意外成為朋友, 天亮之后他們才發(fā)現(xiàn)相互支撐著挨過暴風(fēng)雨之夜的對方是世敵。

    驚愕、懷疑、沉默、猶豫……

    動物獸性和人類情感開始了博弈。

    楚玉樓一直覺得他們之間就是本我和超我的戰(zhàn)斗，本我代表欲望和本能, 超我代表道德和良知。狼和羊克服了物種天性成為朋友, 就仿佛超我戰(zhàn)勝本我，在狂風(fēng)暴雨的考驗之后找到理想國。

    至少對成年人來說，它絕對比三只小豬更‘童話’。

    “翡翠森林……”垂耳兔變異的男人抬起頭，他大且圓的眼睛里似乎出現(xiàn)水霧, 但細(xì)看又沒有。

    “店長, 這是您選擇了要修建在這里的花壇主題嗎？”

    “你猜的？”

    “您的畫告訴我的。再高超的技巧, 如果沒有情感的投入, 出來都是一堆廢紙。我想店長您對這個設(shè)計一定投入了很多心力?！?/br>
    他小心翼翼將畫稿收好，不去觸碰上面的筆跡免得破壞了畫面, 之后才苦笑一聲：“還以為我對您多少有些用處, 原來只是自以為是而已?！?/br>
    楚玉樓沒有說話，甚至也沒有變化表情，顯然早已了然，這個人這么多次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不是偶然。

    “你想為我設(shè)計, 對嗎？上門自薦, 忘記帶作品可不好?！?/br>
    “店長？”

    楚玉樓的眼睛里有柔和的笑意：“今天天氣不錯, 我大概要在這里坐一個上午?！?/br>
    垂耳兔變異的男人終于難以保持冷靜, 他低下頭好一會兒才像是下定決心：“我不用任何報酬，我只想為您工作, 只要對您有一點用處就可以?！?/br>
    男人被剃掉毛又套上輔助器械的爪子握緊了：“我已經(jīng)重新熟悉了畫筆, 我可以做您的助手?！?/br>
    那一天, 他要自殺的那天, 他打開門, 恍若夢幻的夜光世界投射到他的眼睛里……突然之間, 他不想死了，他想要活下去。

    是店長救了他，他的命是這個人的。

    事業(yè)、感情、人生都遭遇重創(chuàng)，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的他有了新的支架。就算店長對此一無所知也沒關(guān)系，甚至店長不在意他也沒關(guān)系，只要他對店長有用就行了。

    “沒有工資的工作是犯罪?！?/br>
    楚玉樓收好畫稿：“花壇的設(shè)計對我來說非常重要，所以我不會輕易答應(yīng)某個人。去吧，去拿你的作品集，用實力說服我?！?/br>
    垂耳兔男站起來，他的聲音有些許顫抖：“您稍等?！?/br>
    幾分鐘后，垂耳兔男氣喘吁吁地抱著許多畫稿過來。

    就這樣，花壇設(shè)計的工作楚玉樓順利交出去，他有了更多的釣魚時間。交托的人恨不得自帶干糧不要任何報酬，只為某個楚玉樓自己都不了解的恩情。

    楚玉樓走了。

    抱著畫稿的男人還坐在黃蠟石的石凳上。

    站在這里望過去，還能看到那個修長的影子：店長不知道自己救下了多少人，他以為自己只是修了一條河，只是養(yǎng)了一些魚，只是建了幾個花壇。

    “店長！”他的聲音傳過來，“我叫伊夏！”

    店長沒有回頭，他只是揮一揮手：“知道了?！?/br>
    垂耳兔男人的臉上頓時出現(xiàn)了太陽花那樣燦爛的笑容。

    在大家羨慕的目光中，垂耳兔伊夏成了店長的第三個員工。

    不過他沒有離開地面去中層租住，也沒有去酒館工作，他的任務(wù)是設(shè)計翡翠森林之外的其他花壇。

    “我對花壇沒有其他要求，漂亮就行，不用考慮成本?！钡觊L簡直是設(shè)計師們最喜歡的那種甲方爸爸。

    但店長沒要求，伊夏卻有要求。

    “我會將環(huán)城河的沿岸花壇變成星野城最美麗的風(fēng)景區(qū)！”這才不負(fù)他天才設(shè)計師之名。

    畫稿一張一張出，花壇一個一個修。

    環(huán)城河在平靜中一點點妝點自己的美麗。

    越來越多的植物運(yùn)到星野城，那些喜陽的植物就放在偶爾能照到陽光的河段，喜陰夜光的植物放在常年昏暗的地方。

    外面的世界依舊喧囂，黑暗游戲熱度不退，但星野城的人卻靜下來，因為星野城的玩家實在太多了，多到不稀罕，多到楚玉樓在酒館喊一聲，十個里面能有兩個舉手的程度。

    楚玉樓還以為他們恢復(fù)之后會離開星野城回老家，沒想到大部分都留下了。

    “我回去看過我的家人了，不過，還是更習(xí)慣待在這里?！?/br>
    “舍不得店長的美酒和環(huán)城河?！?/br>
    “其實比每天上班快樂，而且一個月只用上兩次班。我終于有時間釣魚了。”

    于是楚玉樓那喜愛的釣魚位就被定了鬧鐘早起的釣魚客認(rèn)領(lǐng)。

    “定鬧鐘搶釣魚位究竟是誰起的壞頭？”

    這事兒已經(jīng)無法考證，不過環(huán)城河邊的釣魚位的確變得‘一位難求’，要不是河里白胡子的老爺爺不是好商量的人，他們都想用石頭或者別的什么東西占位了。

    等到環(huán)城河兩邊的花壇都修好了，繞著這條河跑步的人突然就多起來，他們甚至喜歡上了夜跑。

    早半年，‘夜跑’這兩個字在星野城和‘找死’是一個意思。

    “唔，大概因為環(huán)城河兩邊已經(jīng)默認(rèn)是星野城的‘安全區(qū)’了吧？”敢在這里動手會被追殺到天涯海角，闖進(jìn)游戲都要宰了。

    不為什么，就為殺人會臟了花壇和河道。

    總而言之，從環(huán)城河沿路花壇修好的那一天起，這里就注定要為星野城人的美好回憶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這里濕度溫度適宜，空氣清新夾帶著植物芬芳，并且耳邊能聽到的都是讓人耳膜舒爽的‘白噪音’，比如水流聲、樹葉嘩啦聲、蟲蝶嗡嗡聲。跑的時候如果能帶起風(fēng)，而風(fēng)帶動夜光植物，那就更是美得像一場夢。

    對了，星野城出現(xiàn)了蟑螂爬蟲之外的其他昆蟲，就在那些花壇里。

    色彩鮮亮的蝴蝶和蜜蜂是最?？吹降?，還有些炫彩的夜光甲蟲、背著花色螺殼的蝸牛和帶著翅膀的其他夜光飛蟲。

    “真不知道店長從哪里找到這么多夜光的動植物，不是說很多生物都滅絕了嗎？”

    “是鈔能力。”店長說。

    “是店長！”在爬滿藤蔓的長廊下坐成一排的人都伸手向他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