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基因崩潰太嚴重，性情也會發(fā)生一些改變，經(jīng)常性地情緒失控，容易激情犯罪。甚至在發(fā)病的時候犯下難以挽回的錯誤。

    所以他們自己給自己預(yù)判了刑，將自己放逐到星野城。

    只是，他們自己是放逐了，被留下的家人呢？

    那些日漸老去跟不上時代的老父母怎么辦？被留下的愛人怎么辦？年幼還未長大的孩子怎么辦？

    被基因崩潰折磨的人每天都痛苦欲死，可是他們也不敢死，他們死了，連賺錢寄回去的盼頭都沒有了。

    “只是生病而已。”店長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不知道是什么酒，香味飄出來就讓人飄飄然，想起很多美好的回憶。

    “等病好了就能回家了?！?/br>
    這一次沒有任何人應(yīng)和店長這溫柔的猜測，他們已經(jīng)被驅(qū)逐了，再也不可能回到正常的人類社會。

    糟糕的環(huán)境會加速基因崩潰，而基因崩潰則導(dǎo)致他們無法在正常社會生活，只能淪落到糟糕的環(huán)境里，簡直就是無限的惡性循環(huán)。

    “沒有想過改變這里嗎？”店長又問。

    “這里？星野城嗎？不可能的，沒有人可以改變星野城?！笨腿藗兗t著眼睛哈哈大笑，他們舉起杯子，配著酸苦的回憶飲了這杯酒，“敬這流放之城?！?/br>
    第5章

    店長再次看向龍蝦人，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痛里，情緒越來越激動，聽不到別人的聲音，也無法被拯救。

    基因崩潰狀態(tài)的人和世界隔著一層膜，沒有人可以像英雄一樣出現(xiàn)在他們的精神世界拯救他們。

    “我想變回人類！我想我的家人！”

    龍蝦人有些暴躁地叫起來，他的蝦殼已經(jīng)爆紅并且轉(zhuǎn)紫，這是基因崩潰在加重的跡象：“我想活著……”

    喧囂的酒館中，龍蝦人的同伴死死攔住他，但他的蝦螯還是瘋狂舞動，幾乎戳到店長的眼珠子。

    店長的眼睛卻一眨不眨，就這么平靜地看著瘋狂暴走的龍蝦人。

    七拼八湊的混亂基因就像是胡亂搭建的地基，無法支撐人類的精神，難怪一百多年過去，人類依舊沒有掌握‘星級文明’的入場券——全民精神力開發(fā)。

    “如果可以變回人類的樣子，你愿意為之死去嗎？”店長突然問。

    但暴走的龍蝦人已經(jīng)不能回答他的問題，他被友人打暈了。

    “抱歉?！豹毐蹘r石人和店長說對不起，他單手拖著龍蝦人離開酒館，酒館里的人讓出一條道。

    “暴力打暈對身體不好?！?/br>
    “兩害取其輕。”

    客人們坐下來，繼續(xù)喝酒，只是酒館里的聲音變低了很多。這次的崩潰之后龍蝦人可能會死，好在他還有一個朋友，能幫忙收斂尸骨。

    基因崩潰，死亡。在座幾十人，大多數(shù)都將面臨這件事，只是能拖多久的問題。

    “要聽音樂嗎？”

    店長只是禮貌性一問，他說話的時候酒館里就響起了激昂的音樂聲，密集的鼓點伴隨著嘹亮的軍號，這一開場就氣勢磅礴帶著千軍萬馬豪情的音樂簡直讓人渾身一震，血管里的血液都沸騰起來。

    “這個音樂……”客人們面面相覷，感覺這音樂和整個酒館氛圍有點脫節(jié)。

    “怎么樣，心情有沒有好一點？”

    “……好多了?！本褪呛锰嗔耍瑒e說繼續(xù)心情低落了，差點沒生出上戰(zhàn)場殺敵的豪情。

    讓人大腦凌亂的音樂聲中，客人們繼續(xù)很珍惜地一口一口抿酒，但就這么點分量，十幾分鐘也就喝完了。

    “店長，幾點關(guān)門？”

    “十一點。”店長看看時間，這才九點半，“喝完就走吧。”

    可他們舍不得走，雖然這店又簡陋，音樂又古怪，店長也不太熱情。

    這些人捧著空杯子呆呆坐在那里，店長也呆呆看著他們，他們好像在玩‘誰先眨眼誰先輸’的游戲。終于，店長動了，他彎腰不知道從哪里拿出幾個木盒子：“既然沒什么事，玩桌游嗎？”

    “桌游是什么？”靠得近的百事達探頭看。

    “桌子上玩的游戲?！?/br>
    他準(zhǔn)備的桌游挺多，從飛行器到大富翁，從狼人殺到口袋偵探，每張桌子都能分到一個。

    長辮子的男人選了單人游戲‘小鱷魚愛洗澡’。

    武師傅看著手上建議年齡7＋的‘超級農(nóng)場主’，嘴里呵一聲：“小孩子的游戲?！?/br>
    十分鐘后。

    “你居然敢偷我的菜？！”

    被揪著衣領(lǐng)的百事達聲音發(fā)抖：“游、游戲就是這么玩的。剛剛你不也偷我菜了？”他聲音越來越弱。

    武師傅黑著臉：“再來一盤！”

    一屋子的客人，一半只有半個人形，但他們此刻為了小游戲里的某個陷阱或者餡餅又急又跳，最后憋著氣妥協(xié)，讓人一下想不起最開始兇神惡煞的樣子。

    善意和惡意交融，美和丑匯聚。

    真可愛啊，店長想。

    一個小時很快過去，到十一點了，店長毫不留情地驅(qū)趕客人：“明天九點一樣開，賴著干什么？睡覺去吧。”

    “還早呢?！?/br>
    “就是，平時這個時候我才起床。”平均推薦年齡7＋的桌游讓他們黏在了座位上，撕都撕不掉。

    “再不走明天沒桌游了。”店長威脅道。

    “哎喲，走了走了，明天給我留位置啊店長！”

    “你誰啊就給你留位置？店長別理他，要留也是給我留啊，我大客戶，包圓?！?/br>
    “滾滾滾，敢包圓就弄死你?！?/br>
    店長這臉漂亮得不沾人氣，偏偏要皺著眉一臉嫌棄的模樣，客人們卻都嘻嘻哈哈磨磨蹭蹭：他們并未在這樣的嫌棄里感受到真正的‘嫌棄’。

    星野城的人都是被社會被家庭遺棄的，他們比誰都敏感，所以善意和惡意都能輕易感受到。雖然不是所有人都想回饋這樣的善意。

    “他肯定還有很多酒?！本瓶屠锏膸讉€人走到?jīng)]有光的角落，從遠處看，能看到他們頭上敏感的觸角。

    ‘昆蟲幫’，星野城的小型勢力，做的最多的就是找人、打聽消息、掃尾，幫人做事，也給自己撈取利益。

    “這些酒在別的地方能賣出高價?！斌肴说挠|角猛烈抖動，他小心地出示了價格單，上面的價格讓他們心臟怦怦跳，呼吸不暢，快要窒息。

    “我沒見過那么多的錢。我想要那些酒?！?/br>
    西瓜蟲已經(jīng)心動了，只有瓢蟲還有些猶豫：“店長是個好人?！?/br>
    “所以你不干？”西瓜蟲問。

    “不。”瓢蟲收起臉上的憐憫，雖然半昆蟲化的臉也看不出什么憐憫，“可他看著不好對付?！?/br>
    “所以我們要找人，有些人不希望星野城再出現(xiàn)一家賣天然酒的，而且這家店還向普通人出售廉價酒。普通人和貴人怎么能喝同一種酒？這會讓他們的高價酒也變得廉價?！?/br>
    昆蟲幫商議完就散了，兩個影子小心從角落里出來，正是百事達和萬事通。他們雖然是星野城無足輕重的小人物，但也有自己的生存智慧，所以一琢磨就知道，這幫人準(zhǔn)是眼饞了不安好心。

    “我去和店長說?！?/br>
    往常不多事的百事達說道。

    “店長不簡單，或許不需要我們的提醒。”萬事通攔住他。

    “不管怎么樣，總是我們的心意?！?/br>
    萬事通沒辦法，只好和他回了一趟酒館。然而他們到的時候酒館已經(jīng)關(guān)門，上面紅燈籠暗了，白燈籠亮起，酒館大門籠罩在白燈籠光下，仿佛異空間。

    “咦？”萬事達注意到下面放著一個漂亮的紙包裝，他拿起來，讀出上面的字，“謝謝你們的關(guān)心，以此贈百事達、萬事通。”

    萬事通打了個寒戰(zhàn)，手里的紙袋子掉下來。幸好百事達一直注意著，一伸手接?。骸澳阈⌒狞c?！?/br>
    “百事達，店長他……”

    百事達搖搖手里的東西：“是一包牛奶糖。你就不要想太多了，走吧?！?/br>
    萬事通欲言又止，但覺得自己也無力做什么。

    兩人的身影再次消失在酒館門前。

    將所有客人送走，關(guān)上門，理好后續(xù)，店長，也就是楚玉樓，他依舊坐在柜臺后，那空無一物的沙漏里卻稀稀拉拉下了一層金色的星辰雨。

    人類的七情六欲都能入酒，但負面情感帶來的是苦澀、酸澀，楚玉樓喜歡甘甜，所以他只要正面情感。

    “你看，積累了那么多呢?！彼麚u晃著空蕩蕩的沙漏，金色的貓擺件動了動，變成一只巴掌大的異獸。

    “這些可是我的藥?！彼N近沙漏，露出滿意的笑容。

    “主人你是為了收集人類的情感留在這里的？”

    “嗯？”他頓了下，繼而輕笑，“不是，我只是想要找一個不會打擾我，還方便我觀察的地方。星野城很好，這里的人也很好?！?/br>
    “哪里好？”金獅用后腳搔了搔耳朵，疑惑地問。

    “哪里都好。”

    臟了的杯子自己飛到清潔柜里，桌椅也都自己站起來調(diào)整了位置，門口的血液像是被什么東西吞噬了一般慢慢消失，勤快的抹布已經(jīng)開始了今天的工作。

    門外紅色的燈籠暗下去，而白色的燈籠亮起來。

    時空的通道已經(jīng)打開。

    “走吧?！背駱钦f，并且來到門口。

    “去哪？”金獅問。

    “找一個朋友，一個對我來說很重要的朋友。”

    他一把推開門，外面不是亮著彩色霓虹的星野城，而是血rou和機械搏殺的戰(zhàn)場。

    陽光落在他臉上，不遠處穿著金屬外骨骼的戰(zhàn)士拿著武器浴血奮戰(zhàn)，轟鳴聲中酸臭味和血腥味順著風(fēng)闖進來。

    此時一架飛行器哐地狠狠砸在酒館門前，橘紅色的火焰和黃色的光同時炸開。

    楚玉樓無需動作，店門口就自動出現(xiàn)一層看不見的膜，高速飛射的碎片和熱浪都無法進入。

    隔著蒸騰的空氣和煙霧，他看到了東倒西歪的戰(zhàn)車，像是被巨人的手蹂躪過，堅固的車身上還殘留著巨大凹陷。

    戰(zhàn)車之外是人，一個個影子在煙霧中晃動，但一眼就能看出那些影子是軍人，是訓(xùn)練有素的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