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窺破 第20節(jié)

    一群人閑適悠然的走過去,隔得很遠(yuǎn)還能聽到孟梓萱甜美的笑聲。

    由于手肘擦破浸出的血珠在白色的長袖暈染開,開出一朵妖艷的花,黑色褲子上全是灰塵石渣,褲腳處被泥土沾污。萬貍雙手死死捂住嘴,抽氣聲全部咽入喉中,淚水大顆大顆的往下掉,順著手背滑落,掩埋在土里,消失不見。

    第二十二章 堆雪人

    “喂?”萬貍清洗過傷口,換了衣服坐在沙發(fā)上發(fā)呆,意外的接到馮珂的電話。

    她們時間相差,不常見,偶爾她周末會去找馮珂吃飯,私事互不干擾,仿佛只是網(wǎng)友在網(wǎng)上隔著冰冷的屏幕暢聊,彼此不了解,但可以傾訴心里的情緒。

    不過最近幾周都不怎么聯(lián)系。

    “萬貍,有空嗎?”她拖著音,嘴里哼哼著,意識模糊不清,顯然忘了如果不是開運動會此刻萬貍該在學(xué)校學(xué)習(xí)。

    “有。”

    “來我家陪我聊聊唄!”

    “好?!?/br>
    萬貍掛了電話,身上大都是擦傷,她不在意的直接套上衣服,刺痛感隱隱活躍著,萬貍又想自我虐待了,她覺得去找馮珂也好,她需要發(fā)泄。

    馮珂的出租屋外比較破亂,和老城區(qū)的破舊不同,這里是真的魚龍混雜,邊角到處是隨手扔掉的垃圾,墻壁上沾滿不明物體,樓梯扶手大概很久沒有擦過,萬貍一手上去拂了一層銹跡,她索性收手,踩著偏陡的樓梯上去。

    馮珂大概已經(jīng)醉糊涂了,連門都忘記關(guān)。她坐在地板上,聽見門嘎吱響的聲音看過去。

    “你好久沒來了?!瘪T珂撇嘴。

    萬貍應(yīng)聲,將門關(guān)嚴(yán)實走進(jìn)一片狼藉的屋子。

    馮珂頭發(fā)亂糟糟的也沒梳理通順直接粗暴的扎了馬尾綁在腦后,有幾綹長發(fā)沒綁上去散落下來,足以可見扎頭發(fā)時的急促煩悶,她的妝沒卸,在臉上暈染開,抱著酒瓶一口氣喝光,將瓶底在腿上輕點幾下,嘴里念念有詞。

    萬貍摸了一瓶酒,走到她身邊并排坐下。

    走近了才聽見馮珂的呢喃,“他也不來……”

    萬貍仰頭灌下一口酒,辛辣刺激的液體在胃里炸開,與積蓄的情緒互相碰撞,疼痛難忍又瘋狂的痛快。

    馮珂暈乎乎將頭砸在她肩上,“萬貍,我家是不是很亂?”

    萬貍進(jìn)來時這里面幾乎沒有下腳的地方,玻璃碴紙巾酒瓶胡亂的堆著,枕頭毯子掉在地上帶著幾個明晃晃的腳印,說亂都往輕了描述,可她之前來過知道,馮珂家很干凈。

    “不亂。”萬貍說。

    “你騙人!”馮珂嘟囔,“我知道很亂,你能不能不要騙我?!?/br>
    “我沒有騙你。”萬貍神色未變。

    馮珂轉(zhuǎn)著腦袋直直盯她,上半身搖搖欲墜卻仍舊固執(zhí)的看她的眼睛,帶著一種近乎可憐的期盼。

    可萬貍眼里什么都沒有,好像在說實話。

    馮珂眼睛一轉(zhuǎn),淚水已經(jīng)沿著邊框滴下,她聲音發(fā)顫,“那為什么他嫌棄呢?”

    “他有潔癖,從來不會來我這兒,任我打掃得再干凈在他眼里也如同什么骯臟不堪的垃圾一樣,是不是連帶著我這個人在他眼里都很輕賤?”

    馮珂輕聲低喃,好似在詢問,更像已經(jīng)自我審判過后一遍一遍念著自己的判詞,將自己牢牢釘死在十字架上。

    “我一直以為他的性格如此,不會對人過分親近,我親眼看見的!”馮珂直起身和萬貍對視,聲音急促,“我親眼看見的,他臉上居然會出現(xiàn)羞澀緊張的表情,你知道嗎,萬貍,我從來沒見過,更多的時候,他老練得連我這個混跡在社會上的人都覺得自愧不如!”

    馮珂哽咽得幾乎說不出來話,“我配不上他,我一直在努力啊,我準(zhǔn)備了好久,就等著考試了,我也能有本科學(xué)歷的??晌也虐l(fā)現(xiàn)他不喜歡我,他只是和我玩玩,他喜歡的那個人一回國他就馬不停蹄和我分手,一時一刻都沒有拖拉,像丟棄一個垃圾一樣連裝樣子都不愿意裝下去?!?/br>
    她摟著萬貍將臉埋在她的肩上,淚水浸濕萬貍的衣領(lǐng),溫?zé)岷芸熳優(yōu)槌崩?,循環(huán)往復(fù),很快濕了一大片。

    “你要放棄路向澤嗎?”萬貍在她耳邊問,輕得幾乎聽不見,像一陣來去無影的風(fēng),可她感受到馮珂的顫抖,她知道馮珂聽見了。

    “他對那個女孩表白了,我見過她,眼眸澄澈,漂亮得像洋娃娃。”

    馮珂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屋子里一時間靜下來,只剩下彼此的呼吸,不知過了多久,萬貍聽見馮珂嘆氣,幾近殘忍的說,

    “萬貍,我早就過了那個年紀(jì)了。”

    萬貍鼻腔一酸,仰頭往上看。

    馮珂放肆的笑起來。

    她媽住院時她為了一個床位跪在地上給人家磕頭,見了熟人只想低頭匆匆的悄無聲息的走過,大過年不休假連上一個月的班只為了那幾百塊錢的獎金,上司肆無忌憚的刁難孤立她她又笑呵呵的舔上去。

    她的眼里帶著難以掩蓋的滄桑,是為人處世,是人情世故,是柴米油鹽,是維持生計,是四處奔波,是別人打她一巴掌她還要將右臉湊上去。

    她的單純早就沒了。

    她的驕傲被人一寸一寸的削平,打碎踩在爛泥里。

    是她拎不清,該是咬牙打拼頂著壓力朝九晚五的年紀(jì)偏偏想和高中生去回味十五六歲時瀟灑恣意的自己,然后被人當(dāng)頭一棒打醒,笑死人了。

    她早就不是那個嬌生慣養(yǎng),被人捧在手心呵護(hù)的小公主,澄澈清明的一潭水很多年前就渾濁不堪了。

    路向澤不喜歡她是對的,她一個年紀(jì)稍大一無是處的女人怎么和單純可愛的女孩比?

    她笑著笑著又哭起來,“萬貍,他都這么對我了,我還是會期盼著他來跟我說后悔,話都說得這么清楚了仍舊不舍得刪他的微信?!?/br>
    她在有一天喝醉的晚上給路向澤發(fā)了消息,然后第二天醒來看見滿屏的感嘆號,那些醉酒后的情緒一句都沒有發(fā)出去,她才知道原來路向澤喜歡一個人會做得這么干脆,連給她分手后過渡的機(jī)會都沒有,當(dāng)真是一點情面都不留。

    她還記得路向澤那晚破天荒的將她送到出租屋樓下,當(dāng)然,也僅限于樓下,但這已經(jīng)很不可思議了,他以前只會站在很遠(yuǎn)的馬路對面。

    她半是撒嬌半是笑的抬腳去親他,他后退一步,她幾乎要摔倒。

    “你干嘛!”馮珂惱怒的瞪他,其實她只是佯裝生氣,只要他哄一句,她就不生氣了。

    可她看見路向澤以一種難以言表的神情看著她,最后不緊不慢的說,

    “馮珂,分手吧!”

    她氣急給他一巴掌,他說兩不相欠。

    然后頭也不回的離開。

    “我很難過?!瘪T珂說。

    “既然他讓你難過,那就放棄他吧!”萬貍淡淡說出這么一句。

    而后馮珂沙啞的哭聲在屋子里蔓延開。

    萬貍將腦袋貼在她背上,她勸別人的時候總是毫不動搖,輪到她自己猶豫不決。

    馮珂哭得撕心裂肺,到最后幾乎啞了聲發(fā)不出聲音。

    一腳踩空,連醒悟都這么疼痛。

    萬貍呢,她不禁想,自己有一天會不會也陷入萬劫不復(fù)之地?

    窗外的天色暗沉,漆黑如猛獸一樣撕咬著亮堂的天光,企圖吞噬覆蓋,可怕的是不發(fā)一音,無聲無息的籠罩上來,令人猝不及防。

    冬天的第二場雪隨之而來。

    馮珂哭得疲累,無聲的抽泣,看上去仿佛已經(jīng)被酒勁完全支配,但萬貍知道,她再沒有哪一刻比現(xiàn)在更清醒。

    馮珂做了一場夢,正在醒來。

    萬貍?cè)缜艋\困獸,卻甘愿沉淪。

    馮珂搖搖晃晃的站起來跑到窗前,“下雪了。”

    “下雪了?!比f貍跟上她,怕她摔倒磕上地上的玻璃碴,她捏著瓶身,仰頭將剩下的酒一股腦灌入口中。

    “我們下去堆雪人吧!”馮珂突然笑了,笑得很純真。

    是在模仿?還是在找回曾經(jīng)的自己?

    “好?!比f貍只應(yīng)她的話,看著她也笑起來。

    馮珂身子一歪,斜倚著柜子癱倒下,哈哈地笑。

    其實破亂的街道堆不了雪人,只有行人踩在雪上發(fā)黃的腳印,馮珂到底醉了,恍惚間以為自己回到馮家大院,笑嘻嘻的等著下雪和爸爸mama一起堆雪人。

    物是人非,窗戶縫透過一絲寒風(fēng)拂過她的臉,馮珂想,mama早就死了,怎么堆雪人呢!

    第二十三章 圖書街

    誰又說得準(zhǔn)呢!

    明明預(yù)報天氣晴朗,運動會的第一天晚上還是下起了鵝毛大雪。

    長短跑運動在第一天結(jié)束,學(xué)校安排第二天的項目在體育館進(jìn)行室內(nèi)比賽。

    萬貍索性請了假,沒去學(xué)校。

    她醒得早,怎么也睡不著,馮珂鬧了一夜此刻睡得正沉,萬貍放緩了動作幫她將屋子清掃一遍,買了早餐放在桌子上,打算出去逛逛。

    昨晚馮珂抱著她說了很多話,有一句話她記得清,是馮珂嘶喊過后平靜說出來的。

    萬貍,記住我現(xiàn)在蓬頭垢面的丑陋模樣,用它時刻提醒你自己,不可以走我的老路。

    擦破的傷口有的已經(jīng)結(jié)疤,有的還泛著痛癢,萬貍縮著脖子,心想,心上留下的腳印不是踩在雪上那么簡單隨意就能覆蓋,她的心頭下了無數(shù)場雪,依舊無濟(jì)于事。

    要她現(xiàn)在回頭嗎?

    她不敢,也不甘。

    萬貍將注意力轉(zhuǎn)移到期末考試上,她攔了輛出租車。

    “師傅,去市中心圖書街?!?/br>
    司機(jī)師傅是個健談的大叔,見她年紀(jì)不大隨口問,“上高中了吧?”

    “嗯,高二?!比f貍答。

    大叔嘿嘿一笑,“壓力很重吧?”

    “有點?!?/br>
    “我女兒上高中那會也是,天天做作業(yè)到凌晨,頭發(fā)掉得厲害,做不出來題還喜歡哭,我和她媽急得不行,可惜我倆大老粗,也幫不了她,好在她自己爭氣,考上個好大學(xué),今年正在準(zhǔn)備考研呢!”他說著,眼角都帶著不自覺的笑。

    “您女兒很優(yōu)秀?!比f貍說。

    “害,就是啊不省心的,一到假期也不說出去看看,就往家里鉆?!?/br>
    萬貍跟他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基本都是司機(jī)師傅在說他女兒,很快到了圖書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