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身為被害者的家屬,顧安杰被母親教導著要寬容、體諒,并學會放下,但看著一夕之間白發(fā),且總是躲在房里對著父親相片默默流淚的母親,正值高三年輕氣盛的他實在做不到。 但對方是持有精神障礙證明的犯罪者,還是家中獨子,且雙親年紀皆逾八十,經濟也不寬裕,母親在對方父母來致歉時就表示一切交由司法判決,并退回了對方籌措來的一筆金錢,更是婉拒了社會的救助。 「這個社會有更多比我們還需要幫助的人們,我們母子倆就湊合一下簡單過日子就好?!鼓赣H是這么說的,但逝世的父親僅是位計程車司機,收入一直不穩(wěn)定,根本就存不到多少積蓄,為了應付房租、水電等各種隨之而來的日常開銷,迫使得向來都是全職家庭主婦的母親在接到噩耗沒幾日后就趕緊出外找工作。 他本想放棄升學也出去找份工作的,但無奈母親卻對這件事莫名堅持著,表示無論如何也要他拿高一些的學歷好在未來有更好的發(fā)展。 他很想告訴母親,雖然他不偷不搶不吸毒不斗毆,但以學業(yè)成績來說他也就是中等偏下,公立學校是別指望了。 而這時候,竟然還有網民們在懷疑著他們是假清高,或許是有高額保險之類的,甚至連陰謀論都出現(xiàn)了,看著新聞下方一則則的留言,顧安杰覺得自己想殺人的心都有了,就在這時,一則留言終結了這些臆測及謾罵—— 「刑法三百一十條,誹謗?!?/br> 這則不帶有任何情緒的留言直接翻轉了接下來的留言風向,不論留言者是否刻意為之,但它確實成為了一個轉捩點。 顧安杰看著那用山水風景當大頭貼的留言者,在好奇心的驅使下點了進去,那是名叫「清清淺淺」的網友,也許是因為兩人非好友,又或者對方本就沒發(fā)文的習慣,他只能看到對方加入這個社群帳號的時間以及……就讀某所私立大學法律系。 他查了下這所大學,那是所三流私立大學,即便是法律系,按照往年的成績來看錄取分也并不是很高,并且還提供完整且優(yōu)渥的獎學金制度,一個大膽的想法在腦海中萌芽并迅速壯大。 既然都是要讀三流的私立大學,那他為何不挑個對未來比較有幫助的? 顧安杰是名高職餐飲系學生,即便他大學繼續(xù)走上這條路,扣除掉學貸一定還是有筆所謂的「材料費」,而這筆材料費在高中時期就已經很可觀了,更別提是教導進階課程的大學,但……他真的有必要堅持走這條道路嗎? 答案是否定的,因為那只是當初成績不怎么理想的狀態(tài)下,隨意照著志愿序的簿子填的,對餐飲他并不排斥,但也不到熱衷。 一個意外的插曲,他在一夜之間改變的志向,并聯(lián)絡了班導,班導師倒也相當熱心的幫他準備相關資料,畢竟已經錯過了學測,今年就只剩下指考的機會了,顧安杰果斷的放棄了統(tǒng)測,專心致至的備考著,他有預感,這條新的道路或許會比餐飲來的更吸引他,他或許可以幫助更多與他類似的人們,以及……他想見見「清清淺淺」這個人。 ●●● 半年后,顧安杰順利進入了「清清淺淺」所就讀的大學,但在他還沒有多馀的想法和行動時,排山倒海的課業(yè)以及生活壓力就已經接踵而至。 雖說他已經申請了學貸,但他還是在校內找了份兼職,畢竟借的錢早晚還是要還的,能多存一點是一點,此外,雖然這里是三流大學,但或許是因為這科系是這所學校的招牌,同時也是錄取均分最高的科系,系上的教授們各個熱血且認真,堂堂點名、課堂筆記choucha、分組報告、大考小考、課后或是假日的免費輔導班樣樣來,忙得他是完全無暇去思考其他事情,直到有一天—— 「我要取貨?!挂坏琅晱念^頂上響起,此時的顧安杰正巧蹲在冰箱前補貨著。 「好的,麻煩手機末三碼和收貨姓名?!诡櫚步苴s緊站了起來走到柜檯。奇怪,學長剛剛不是在柜檯嗎? 「三條一,清清淺淺?!古⑶瑑羟逦穆暰€再次響起。 「咦?」被塵封在記憶深處的名字突然被提及,顧安杰愣了一下。 女孩以為是對方不懂號碼的說法,趕緊改口說:「不好意思,是一、一、一?!?/br> 「好的,跟您核對一下證件及簽名?!拱l(fā)現(xiàn)自己失態(tài)的顧安杰有些尷尬,將簽收單及筆遞出后瞥了眼女孩出示的學生證。 陸清淺,法律系。 「這樣就可以了?!诡櫚步苁栈睾炇諉握f道。 「謝謝?!古⑿χ乐x完后,走了出去。 女孩長得很一般,但笑起來的酒窩讓她顯得有些可愛,簡單的在后腦杓紥了個馬尾以及素色的短t配上牛仔褲和白布鞋,讓人感到相當?shù)臉闼睾啙崱?/br> 是她嗎? 「終于走了?!惯@時,另一位同事從堆的像山一般高的物流籃后走了出來。 顧安杰不解,問道:「熟人?」 「才不。」柯亦揚搔了搔后腦,突然開口問:「咱們一個年級不是都收兩個班級嗎?」 顧安杰點了點頭。 「其中法班又稱學測班,律班則為指考班,從入學后的第一次期中考后,你就可以開始感受到那nongnong的火藥味……」邊說還邊作勢的打了個寒顫。 「所以那位是?」顧安杰不是很明白。 柯亦揚解釋道:「我是律班的嘛!而那一位叫陸清淺,是二年級法班的首位,且系排第一的全額獎學金從入學以來一直都是她穩(wěn)定抱走?!狗ㄅc律兩班有個共同的特色,就是兩班各別的前七位學生基本都是以二線國立大學的成績進入這所并不會被看好的三流私立學校,而這約十四位的學生在校期間也都會為了系上提供的獎學金而廝殺……呃、是良性競爭著。 這倒是讓顧安杰更加確信她應該有很高的機率就是網路上那位「清清淺淺」的網友。 顧安杰疑惑的問道:「可是這跟學長剛剛躲起來有什么關係?」 柯亦揚突然插腰抬起頭挺起胸,帶了點驕傲自信的口氣說道:「我可是律班的首位!」 「然后?」 「但是不僅系排在二~三名徘徊,兩班間每個月的辯論賽還常常被她碾壓……」捧著自己的小心肝,柯亦揚沉痛的說道。 「喔。」顧安杰敷衍般的應了聲,拿起剛才的簽收單看了下,學姐的字跟他想得差不多,相當?shù)钠痢?/br> 「你就喔這樣?難道你不懂得敬老尊賢、憐香惜玉嗎?」柯亦揚彷彿大受打擊般倒退了數(shù)步。 顧安杰沉思的三秒后吐槽道:「學長……我覺得你要嘛重修中文要嘛轉到戲劇系……」 「你太傷我的心了!枉費我對你這么好!這些物流給你補當作是給我的補償,我要去約會了!」脫下制服外套丟向顧安杰,柯亦揚不給他反悔的機會便跑了。 「這才是你的目的吧!」顧安杰笑罵道,還是接下了對方的外套。其實剩下的也不多了。 「學姐嗎……」聽起來感覺前途茫茫啊…… ●●● 后來,顧安杰發(fā)現(xiàn)網路上的「清清淺淺」并非沒有發(fā)表文章,而是沒有設定成公開,而現(xiàn)在似乎是因為他開始加了系上的同學,與清清淺淺有了共同好友的關係,他也能點閱她的文章,他也發(fā)現(xiàn),她的風格就像過去他第一次接觸到她的留言般,犀利直接。 也在她與其他人的留言回覆過程中,確定了她就是「清清淺淺」。 為了接近陸清淺,顧安杰除了打工之外的時間全都投資在讀書上頭,力拼跳級制度,當其他大一新生都在玩社團交朋友的時候,他盡力將學分修到上限。 最后,他確實是在一年后成功跳了級,但是卻因為是指考生而被分到了律班,但這時兩班間的「良性競爭」卻已經進化到水火不容的地步,除了在辯論會上他代表著律班與法班爭鋒相對,同時也必須花時間去補修大二的必修課程,超修的壓力加上打工,基本上已經耗掉了他全部的時間,壓根兒已經沒有多馀的心思思考其他事情,直到—— 大三下學期的期末考顧安杰特地向打工的地方請了一星期的假留在圖書館自習著,桌上的小六法早已貼滿了無數(shù)標籤,課本的空白頁也註記了許多的補充內容,一旁的筆記本更是密密麻麻。 「完蛋了……」顧安杰頭痛著,大三上學期他只拿了系上第二,僅有半額獎學金,但大三下的的課程更是進階到很多他不易搞懂的部分,果然同時修大二大三的課程還是太勉強了嗎?搞不好這次甚至連進前三都有困難了…… 「你沒事吧?」熟悉的女聲響起,顧安杰有些無措的說道:「沒、沒事,就是有點跟不上進度而已……」在辯論會上他與陸清淺的交流相當多,自然對于對方的聲音也很熟悉。 陸清淺看了看顧安杰擺在桌上的筆記,開口:「你這樣讀太吃力了,平常最好就要先做好總整理,這樣復習起來才不會太吃力?!?/br> 「我整理了啊……」顧安杰看著自己的筆記本有些茫然,高中之前的他是從沒做過筆記的,進到大學后靠著背誦撐到了現(xiàn)在,確實是愈來愈吃力,但向來不擅長讀書的他也不曉得如何改善。 陸清淺從書包中拿出一本厚厚的活頁本,一邊說道:「不建議用定頁式的筆記本,法條隨時會改,加上教授在補充說明的時候也不好插入資料,是這些課程吧?你先拿去用?!?/br> 「呃……那你怎么辦?」他們同樣在期末考吧?她還把筆記借他? 陸清淺無所謂的說道:「這些課程我都修完了沒關係的,筆記我也都有備份在電腦里,所以不用還我了。」 「修完了?」顧安杰茫然。 陸清淺臉上掛著自信的微笑說道:「我過去也是像你一樣超修,不過我是為了早畢,其實跟你跳級也差不多?!?/br> 「所以……你要畢業(yè)了?」顧安杰愣住,這不是剩沒多久就要放假了? 陸清淺點了點頭:「是的,所以這次期末考我的成績不會計入排名,你要好好加油??!」說完,她還打氣般的拍了拍他的肩,但對方似乎已經石化了。 「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拐f完,轉身離去。 回神后的顧安杰有些懊惱自己剛才的失態(tài),但這消息的衝擊力對他來說實在太大了。 看著手上條理分明,還有繪製圖表,採用樹枝般分類的筆記,或許……他可以用還筆記的名義跟她多聊兩句? ●●● 但事與愿違,期末考后當他打算去法班歸還筆記時,才知道借筆記那天同時也是陸清淺最后一天來學校,這之后都請假在家做留日的準備。 因為她取得了每年度唯一一個的留日名額,這還是補助全額學雜費的和每年兩次的來回機票錢的,留學生唯一要負責的只有自己在日本的日常生活開銷。 大四的學長姐似乎也為此向學校抗議過,但備審資料都是由日方學校審核后再選擇要面試的名單,并跨海進行單獨的視訊面試。 自然是抗議無效。 「請問有學姐的聯(lián)絡方式嗎?」顧安杰不死心,他找上了法班的其他學生。 陸清淺的同班同學思考了一下,拿出手機邊說道:「她一直都是連學校的網路,所以我也不是很確定通訊軟體是否能聯(lián)絡上,姑且還是推給你吧!然后這是她的手機號碼?!?/br> 「好的,謝謝?!诡櫚步茳c了點頭便離開了。 礙于不曉得對方的出國時間,為了避免造成昂貴的國際電話費,顧安杰一開始是使用通訊軟體傳訊息的,期末考完后開始放暑假,顧安杰又開始忙著實習和打工,一會兒半個多月過去了,他才想起這件事,卻發(fā)現(xiàn)對方根本連已讀都沒有。 鼓起勇氣撥出電話號碼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是空號! 與法班的人確認過,卻發(fā)現(xiàn)沒有任何人能聯(lián)絡上她! 而學校方面,表示著對方已經去了日本,也有向學校報平安說明已抵達,但基于個資法保護,不能將資料透露給他。 于是他再次,失去了「清清淺淺」的線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