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2018敘利亞篇(7) 絕望 2553
納西索斯睜開眼,晃眼的陽光刺進(jìn)乾澀的瞳孔,暈出一片模糊的光斑。有人推了他兩下,他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隨后被帶出泥土砌成的簡陋房子。陽光比先前更強烈了,他的頭很疼,可能是血糖低的緣故,腳步虛乏無力,每走一步就像踩在棉花上,如果不是有人一直架著他,恐怕站都站不住。 “早上好,我的朋友,想喝杯咖啡嗎?我從美國大兵手上弄來的?!彼_沙對他點頭致意,語氣爽朗,完全看不出來是七天前把他強行扣押做人質(zhì)的恐怖分子。 “那個大兵殺了我們一個人,他看起來才二十出頭,慌得手都在抖?!彼_沙坐在一口翻滾著熱水的大鍋旁,用臟兮兮的瓷缸子從鍋里舀了點水,放入即溶咖啡,遞到納西索斯身前,“第一次殺人都這樣,太緊張了,我看他那么可憐就給了他一槍,然后從他身上找到這個?!?/br> 薩沙笑起來,濃密的鬍子下一口歪歪扭扭的牙,“當(dāng)兵的待遇也太好了,不僅有國家補貼,還有各種好東西。你喜歡嗎?” 納西索斯虛弱地靠在圍墻邊,接過杯子,一句話也不想說,一口接著一口喝杯子里的液體。 他不喜歡咖啡,他只是太需要水了。他的嘴唇因為缺水已經(jīng)乾裂脫皮,蒼白的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薩沙每天只給他很少的水和食物,他體質(zhì)本來就差,在這種糟糕的環(huán)境里被囚禁一周,狀態(tài)就更不可能好了。 薩沙蹲在他面前,非常有耐心,一直等他喝完,才溫和地開口:“我還是那句話,只要你能給我提供阿卡,烏茲或者雷明頓,隨便什么都好,我就放你走?!?/br> “怎么樣?這個買賣很劃算,你保住了命,還能賺到錢,而我得到我想要的軍火?!彼_沙繼續(xù)勸說道:“你是武器商人,我不想為難你,既然你能跟庫爾德人做生意,為什么不能跟我做呢?” “一樣都是賺錢,我愿意跟你長期合作,還會把你介紹給我們的首領(lǐng),利益絕對不比庫爾德人給的少?!?/br> “不考慮一下嗎?” 納西索斯瞥了他一眼,搖了搖頭。 他放下杯子,抱著膝蓋蜷成一團,本就瘦弱的身體看起來更加瘦小。 其實來敘利亞之前他就料到會有這樣的結(jié)果。德里斯一直跟庫爾德人有來往,這次派他來交貨,說這單做完就放他自由,想也知道那個老狐貍不可能這么輕易放過他。x小姐在圣托里尼揭穿了他的目的,他對德里斯來說已經(jīng)沒用了,這樣一個人與其放在身邊,還不如讓他直接消失。 恐怕他會被薩沙劫持,也在德里斯的計畫之內(nèi)。 至于x小姐給他的建議,說希望他加入她的陣營,他也沒這個打算。 德里斯想利用他對付x小姐,x小姐想拉攏他反咬德里斯,兩個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燈。誰又能保證,他站x小姐那邊,x小姐就能真心待他呢? 他不過是x小姐和德里斯互相牽制的棋子,這么想還真是悲哀。 以前,他活著的意義就是親手殺死兇手為父母報仇,現(xiàn)在大仇已報,這個意義也就不存在了。x小姐說的沒錯,他不應(yīng)該把仇恨遷怒到她身上,反而被德里斯利用。既然如此,他還有什么理由活著呢? 這個世界早就沒有什么可留戀的了。 或許他當(dāng)初就應(yīng)該被x小姐掐死。 薩沙等了半天,像是等他回心轉(zhuǎn)意。納西索斯乾脆把眼睛閉上,偏過頭,靠在墻角,一副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的模樣。 大鬍子阿拉伯人盯著他,摸著下巴思索片刻,對手下使了個眼色,手下立刻領(lǐng)命,轉(zhuǎn)身又回了剛才的屋子。 薩沙拍拍身上的灰,重新回到冒著熱氣的大鍋旁。他挑了一根順手的木棍,不緊不慢地?fù)芘鹛俊?/br> “我們昨天在那里埋了點東西?!彼_沙用棍子指著不遠(yuǎn)處的空地,朝納西索斯說:“自製的,也不知道管不管用,我想找個人試一試?!?/br> 手下帶出來一個五六歲的孩子,孩子的臉上還有未干的淚痕,烏黑的眼珠驚恐又慌張。 薩沙指使道:“帶他過去,試試炸藥?!?/br> 一聽要試炸藥,孩子嚇得大哭,尖叫著奮力掙扎,“不,我不要!放開我!放開我??!” 納西索斯睜開眼,抿緊了嘴唇,看向無動于衷的薩沙,沙啞的嗓子終于說出了今天第一句話。 “你讓一個孩子試地雷?” 薩沙理所當(dāng)然道:“是的,這沒什么,人世間的一切都是苦難,我不過是讓他早點脫離苦海,回到真主的庇護(hù)下,得到永生?!彼蛱炜諗傞_手,作了一番禱告,而后虔誠地把手臂交叉在胸前。 “太荒謬了?!奔{西索斯喘著氣,哼出一聲嘲諷,“你只是在為你的殘忍行徑找一個堂而皇之的理由?!?/br> 薩沙沒有否認(rèn),反而興趣盎然地問他:“那你有更好的建議嗎?”他歪著腦袋發(fā)笑,扭曲的牙齒就像地獄的惡鬼,“比如代替他?” 納西索斯看向那個孩子,孩子像是找到了救星,不停地對他哀求:“求你,救救我,求求你了……” 人都是趨利避害的,何況那么小的孩子,哪有什么捨己為人的品格,僅僅只是想活下來而已。 納西索斯低下頭,咳了兩聲,氣若游絲道:“好,我代替他?!?/br> 既然已經(jīng)沒有活著的意義,被炸彈炸死可能也不失為一種輕松的結(jié)束方法,希望薩沙的炸彈威力不要讓他失望。 他扶著墻,搖搖晃晃站起來,準(zhǔn)備獨自走向那片地雷區(qū),薩沙卻示意手下按住他,對他搖頭,“不不不,我的意思不是要你去試炸藥,你現(xiàn)在還不能死?!?/br> 納西索斯的動作一頓,疑惑地眨了一下眼。 不能死?什么意思?他對他來說還有用處? “我的地雷最多也就炸掉那個孩子一條腿?!彼_沙隨后站起,扭動脖子活動了一下筋骨,提起剛剛撥弄木炭的木棍,在孩子的腿上做比劃,“炸到這里。” 孩子哭叫得更厲害了。 薩沙笑著對納西索斯說:“所以,我只要你一條腿就行了?!?/br> 說完,沒有任何徵兆,他突然揚起手,一棍子兇狠地砸到納西索斯的左腿,直接敲斷了小腿骨。 “啊啊啊啊?。。。。。?!” 納西索斯慘叫一聲倒在地上打滾,抱住斷掉的腿,疼得眼冒金星渾身顫抖。 “可能我之前對你太仁慈了,你需要吃點苦頭?!?/br> 薩沙丟掉棍子,擦了擦手,就像剛吃完早餐一樣再平常不過,“我再給你點時間好好想想,骨頭斷了還能接,下半身癱瘓可就一輩子坐輪椅了?!痹诖虬l(fā)手下把納西索斯拖回去前,薩沙最后一次對他說道。 如果說有什么比死還可怕的事,那就是生不如死。 納西索斯被人拖回了關(guān)押人質(zhì)的屋子,癱在地上不停地冒冷汗。他從來沒受過這般鑽心蝕骨的疼痛,幾乎要了他半條命。在清醒和昏迷的間隙,他無數(shù)次想一刀捅死自己以求解脫。隨著天黑,他發(fā)起了高燒,在意識完全陷入混沌前,他心中最后一個念頭,竟是覺得自己短暫的一生,活得很可笑。 原來這就是他的結(jié)局。 死在異國他鄉(xiāng),沒有朋友,沒有家人,就算死了也不會有人覺得難過。 他的尸體或許會被隨便扔在哪個土坑里,慢慢腐爛,被野獸吞噬,被禿鷹撕咬,最后變成一堆白骨。 沒有人記得他,更不會有人來救他。 這大概就是最令人絕望的事了吧。 …… ****** akiii:x小姐還在趕來救人的路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