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時安坐在方漸青對面。

    辦公室里只有他們兩個人。

    何平被方漸青派去各部門盯項(xiàng)目進(jìn)度了。前不久他還懷疑方漸青思春，沒想到這段時間方漸青又像是工作狂上身，兩耳不聞窗外事，連帶著整個公司都忙得連軸轉(zhuǎn)，真是怪得沒邊了。

    不過方漸青怪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方時安看著低著頭專心致志處理公務(wù)的方漸青，心里有些感慨。

    如果回到小時候，告訴方時安，未來方漸青會成為一個脾氣很臭但熱愛工作的總裁，那他是決計(jì)不會相信的。

    方漸青的出生是萬眾期待的。

    當(dāng)年梁珍和方世國于國外相識，回國便結(jié)了婚，可結(jié)婚多年，求佛問醫(yī)都嘗試過，肚子卻始終沒有動靜，方榮林是不滿的，不滿不斷積累，總會有爆發(fā)的時候，就在這個檔口，梁珍懷孕了。

    十個月后，方漸青呱呱落地，一帆風(fēng)順的長大。

    在那件事發(fā)生之前，方漸青就像是任何一個在滿是愛的環(huán)境中長大的小孩，有著明顯的優(yōu)點(diǎn)和缺點(diǎn)，沒有很多的煩惱，是即便在班級里很鬧騰，但依舊招老師同學(xué)喜歡，只要露出一點(diǎn)笑臉，犯什么錯都能被原諒的類型。

    哪像現(xiàn)在，誰見了不說一句龜毛男人。

    方時安想了想，問：“最近小青怎么樣？”

    “我怎么知道?！狈綕u青頭也不抬地說道，手中一直在翻看何平為他整理的報(bào)告，嘴唇抿得很緊，但沒兩秒又抬起頭，沒什么表情地看著他說，“你想知道就自己聯(lián)系她，別每次都問我?！?/br>
    方時安愣了下，總覺得方漸青是在生氣。

    兩人對視片刻，方漸青先移開目光，方時安覺得哪里不太對勁，忍不住蹙了蹙眉，想問些什么，這時候，辦公室里響起熟悉的手機(jī)默認(rèn)鈴聲。

    方漸青先掏出手機(jī)，但又很快放下，對方時安說：“是你的?！?/br>
    在方漸青的注視下，方時安打開手機(jī)，發(fā)現(xiàn)是陳青的來電。

    其實(shí)最開始方時安不太喜歡陳青。

    方漸青丟的那一年，方時安也才十三四歲。

    他們關(guān)系一直很好，不止因?yàn)槟挲g相仿，還因?yàn)榉綍r安的父親常年不在家，梁珍和方世國將他當(dāng)成半個兒子照顧，方時安便也把方漸青當(dāng)成弟弟，偶爾戲弄，經(jīng)常關(guān)照。因此知道方漸青失蹤的時候，方時安覺得不可思議，懷疑長輩在騙人。

    等到方時安終于接受了現(xiàn)實(shí)，梁珍和方世國又做出了大家都不能理解的事情。

    他們頂著各方壓力，把陳青帶回了家。

    不怪方榮林不喜歡陳青，那時候連方時安也覺得荒唐。

    不過陳青比方時安想象的乖巧很多，而且很聰明，小孩子最能感知情緒，可能是知道大家不喜歡她，便盡可能減少存在感，到后來方時安也覺得自己對一個小姑娘會不會太苛刻，漸漸也收起了偏見。

    但不代表她能替代方漸青。

    后來方漸青被找回來，方時安首先是高興，其次是吃驚，因?yàn)榉綕u青變了太多。

    他對其他人最多是冷漠，唯獨(dú)對陳青的態(tài)度惡劣，絲毫不掩飾惡意。

    方時安能理解，甚至覺得這樣也挺好的，總該有個人給他撒氣，但也覺得方漸青其實(shí)沒有表面看起來這么討厭陳青，至少在方時安看來，和陳青相處著的方漸青是自在的。

    像小時候吃不到糖而故意哭鬧，目的不是哭鬧，而是那塊糖。

    方時安想過，只要陳青一直在方漸青身邊，方漸青總有一天能做回曾經(jīng)那個方漸青。

    不過也就是想想而已，畢竟他也只是個局外人。

    他們該如何，那也是他們自己的事情。

    ……

    在鈴聲開始新一輪循環(huán)前，方時安接起了電話。

    “稀客啊，咱們小青怎么忽然聯(lián)系我了？”

    方時安說得沒有目的，但沒想到下一秒眼看著方漸青翻頁的動作停下來，顯而易見的走神了，方時安心里有些奇怪，言語上便更加不顧忌：“什么？想我了？”

    陳青看了一眼號碼，的確是方時安的，她問：“你受什么刺激了嗎？”

    “我沒受刺激，但某些人這幾天好像心情不好?！?/br>
    “什么意思？”陳青停了一下，問，“你在哪里？”

    “漸青這里，你要和他通話嗎？”方時安誠實(shí)回答，等接收到方漸青的警告眼神，才慢悠悠地改口說，“沒有，開玩笑的，我剛開完會呢，找我什么事情？”

    陳青在那邊靜了會兒，說沒事，然后掛了電話。

    方時安眨巴著眼睛放下手機(jī)，笑道：“怎么回事，你和小青最近怎么這么奇怪?！?/br>
    “哪里奇怪?！狈綕u青神色淡淡，好像根本不在意他說了什么，繼續(xù)翻起了文件。

    “哪里都奇怪啊，你上次不是說你們接吻了嗎？”

    方漸青的表情繃不住了：“我不是說了嗎，那是我一個朋友！”

    “哦，對，是朋友?！?/br>
    “……”

    “所以你那個朋友怎么樣了？”

    辦公室里忽然變得很安靜。

    方時安看著方漸青，本以為他會像往常一樣僵硬地轉(zhuǎn)移話題，但出乎意料的是，方漸青盯著他靜了幾秒，忽然道：“你知道吧？”

    “什么？”

    方漸青說：“我和陳青在車禍前，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

    方時安怔了怔，緊接著像是聽到什么笑話似的笑了起來，笑到最后抱著肚子，不停擦眼淚，他說：“方漸青，你真是……你自己心里有答案了，還要再問別人，有什么用呢。你信就是信，不信就是——”

    方漸青打斷他的話：“我有什么答案了？”

    他的臉色沒有預(yù)兆地變得難看，雙唇抿得很緊，甚至有些發(fā)白，胸膛隨著呼吸劇烈起伏，緊接著毫無預(yù)兆地站起來，用力踹了一腳辦公桌。

    “轟”的一聲，像是雷炸開了，就連方時安也嚇了一跳。

    “我有什么答案了？”情緒忽然爆發(fā)，方漸青怒不可遏地重復(fù)著，控制不住地吼道，“我什么印象都沒有，我怎么信，你讓我怎么信？！”

    外面不少人聽到動靜，隔著玻璃往辦公室里看，方時安見狀站起來朝外面的員工笑了笑，隨后果斷地把所有窗簾都拉上，隔絕外面的視線，并且把門也鎖上了。

    “漸青，你先冷靜一下。”

    方時安回到辦公桌旁，伸手去拉方漸青的手臂想讓他冷靜，卻被他甩開。

    “我很冷靜?！狈綕u青用力閉了閉眼睛，指著方時安剛剛和陳青通話過的手機(jī)，控制著嗓音，一字一句緩慢地說道，“這已經(jīng)是我冷靜之后的結(jié)果了?！?/br>
    方漸青想起那天晚上的對話，林媽大概心有顧慮，對那一晚聽兩人墻角的事情語焉不詳，只是告訴方漸青，他和陳青在車禍之前的關(guān)系很好，至于好到哪種程度，她說不知道，不敢亂說。

    但方漸青哪能聽不出來。

    即使身邊出現(xiàn)了無數(shù)蛛絲馬跡，方漸青也從沒想過又或者不敢去想他和陳青可能的關(guān)系，除了一起長大的兄妹以外，能還有什么其他。

    不是不愿意相信，而是根本不可能。除非他失心瘋了，否則怎么會和meimei搞在一起，就算沒有血緣關(guān)系，那也是meimei，是方世國和梁珍的孩子。

    但如今一切線索都指向那個他不能接受的真相。

    除了陳青，方漸青再想不到還有誰能讓他把兩枚戒指的字刻得別無二致。

    ——連弧度都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