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北莚真招架不住陳洛的熱情。

    下了地庫，老遠(yuǎn)就看到陳洛沖她招手，這里這里。

    陳洛站在紅色凱美瑞旁邊，燙了個(gè)和民宿老板娘阿花一樣的卷發(fā)。穿著貂絨短外套，毛呢短褲馬術(shù)長(zhǎng)靴。

    “阿姨?！比~北莚怯生生叫了一嘴，站得離她一米遠(yuǎn)。

    她正和人兒子鬧得僵，見了人也不知道說什么。

    “蜜桔和臍橙是我們那特產(chǎn)，現(xiàn)在正是季節(jié)。怕你嫌酸，阿姨又特地給你買了恐龍蛋甜李和碭山雪梨?！标惵灏嵯乱幌湎渌敖o阿景打電話他也沒接?！?/br>
    “哎呦，瞧我這腦子?！彼团哪X門，“忘了喊你把他車鑰匙拿下來。”

    葉北莚小聲說，我們不住在一起了。

    陳洛反應(yīng)比任何人都大，瞪大眼睛張著嘴看葉北莚，“臭小子惹你生氣了？莚莚別怕，阿姨這就給你出頭?！?/br>
    “沒！”葉北莚怕再拉不住陳洛，她就要立刻馬上沖到樓上擰著景楠卿耳朵把人扯下來了。

    “就?！彼恢涝撛趺凑f。

    正好這時(shí)景楠卿給陳洛回電話，陳洛劈頭蓋臉沒好氣道，滾到地下停車場(chǎng)，現(xiàn)在，立刻馬上，快點(diǎn)。

    景楠卿聽了是母上大人來了，還以為有急事，連外套都沒來得及拿，穿著毛衫就鉆進(jìn)電梯。。

    “媽。”

    他從電梯廳跑過來，看到站在陳洛身邊的葉北莚，還有點(diǎn)詫異。感情陳洛沒找到他，先把葉北莚叫下來了?？梢裕鹠ama確實(shí)有兩下子。

    陳洛咣咣先照著兒子肩膀來了兩下，“又跟莚莚吵架！”

    “我沒有?！本伴湓陉惵迕媲耙幻胛?，再張牙舞爪的小獅子在母獅面前都要乖乖就范。

    他躲閃著肩膀，往葉北莚面前湊。

    “那人家怎么搬出去住了！”

    “小兩口誰還不拌嘴了?！?/br>
    “誰和你小兩口了！”葉北莚嗆他。

    “你看。”陳洛抓了現(xiàn)行，又補(bǔ)了兩巴掌，“還不給人道歉，哄回來?！?/br>
    “給我點(diǎn)面子，媽?！本伴涮揭贿叄叭藖砣送?，萬一遇見同事我就沒威望了?！?/br>
    “在你媽和老婆面前還要什么威望？”

    葉北莚先掛不住面子了，阿姨，沒什么事我先走了。

    陳洛停了手，嘴上不饒人，又念叨了兒子幾句。然后交代他先把水果搬他自己車上去。陳洛支開了景楠卿，喊住葉北莚，進(jìn)車?yán)镒鴷?huì)，陪阿姨嘮嘮嗑。

    沒辦法折長(zhǎng)輩面子，葉北莚規(guī)規(guī)矩矩，攏起大衣下擺，矮身進(jìn)車。

    “你不會(huì)怪阿姨這么唐突來見你吧？”

    葉北莚雙手安靜放在膝蓋上，搖搖頭。

    陳洛琢么該怎么說，輕嘆了口氣。

    “聽阿景講，你母親去世了。節(jié)哀?！?/br>
    葉北莚緩緩抬起眼睛，壓抑內(nèi)心又被勾起的想念，輕聲說，謝謝阿姨。

    “女人啊，一旦做了mama，心就軟得跟面團(tuán)似的。那么個(gè)小人，抱在懷里，一轉(zhuǎn)眼就長(zhǎng)大。盼著學(xué)走路，學(xué)說話，盼著長(zhǎng)大?？砷L(zhǎng)大了，也就離開媽了?！?/br>
    葉北莚抽泣了聲，陳洛遞給她一張紙巾，“孩子和mama是講究緣分的。緣分盡了，你也別傷心。”

    葉北莚把臉垂在紙巾里，揉著眼睛。

    “這一輩子，mama比孩子先到。她只是早點(diǎn)去那邊準(zhǔn)備你們的下一世，下輩子還等著你?！?/br>
    這句話徹底讓葉北莚破防。她不再隱忍，豆大的淚珠滾落。

    陳洛雙手輕拉她的手，握住，慢慢地拍，“但是有些人，緣分到了，也能做母女，雖然沒有血緣關(guān)系?！?/br>
    點(diǎn)到為止。

    陳洛等葉北莚情緒緩和，繼續(xù)說，“你和阿景的事，我不便多問。你也別有壓力。如果你和阿景走不到最后，我也想認(rèn)你這個(gè)干女兒?！?/br>
    這個(gè)年葉北莚是一個(gè)人過的。

    葉北熙喊她回家，她說媽走了，家不成家，年也沒什么好過的。

    她不確定葉冰是否不要臉到帶著那個(gè)姓苗的女人回家，反正她眼不見為凈，也不在乎了。

    大年三十一早，她開始打掃房間。其實(shí)也沒什么好打掃，不大的一居室，一眼望到底。她趕在超市關(guān)門前去采購了些菜品。第一次一個(gè)人的春節(jié)，怎么著也要有模有樣。

    沙渺打來視頻電話時(shí)候，她正在做魚。她拎著掛了干面的黃魚懸在油鍋上，鐵勺往魚身上淋熱油。剛澆了一勺，手機(jī)響了。

    沙渺一眼看出來她還在出租屋。

    “你沒回家！”

    一周前沙渺就不斷地追問葉北莚在哪過年。一開始她說沒想好，后來干脆說回家過。以她對(duì)沙渺了解，要是知道她不回家，一定極力邀請(qǐng)她去家里一起過年。

    看人家其樂融融，她一個(gè)外人湊什么熱鬧。

    “……嗯?！毖劭绰娥W，葉北莚編也編不下去，“提前給你和沙叔叔還有阿姨拜個(gè)早年?！?/br>
    “今晚來我家吃飯。我爸把他們店里的廚師長(zhǎng)扣下了。”

    “不了。”葉北莚早就料到，回絕得果斷?！俺Χ己图胰诉^，我不打擾。”

    “那明天我要把你綁來我家。過年就是見親戚打麻將喝酒，真無聊，你正好陪我?！?/br>
    “胡侃呢？”

    “人民警察為人民，指望不上?！?/br>
    嘴上是埋怨，但葉北莚聽出了沙渺的驕傲。

    她笑她一副有愛飲水飽小女人的模樣。

    春晚還沒開始，葉北莚就吃好了晚飯，有魚有rou，還有一盤蔥爆蝦。

    就著開場(chǎng)舞的背景樂，她調(diào)餡和面，坐在電視前搟餃子皮。掌根按扁面劑子，搟一下轉(zhuǎn)一圈，她跟著電視哼著歌，不多時(shí)搟好了幾十張餃子皮。

    正要捏餃子，窗外平地而起一陣鞭炮聲，回頭望，恰好看到騰空而起的煙花。

    這是梅笑舒過世的第一年，葉北莚沒貼福字對(duì)聯(lián)，也沒準(zhǔn)備煙花爆竹，打算清清靜靜過個(gè)年。

    她走去窗前，拉上了厚重的窗簾。

    白胖餃子在鍋里載沉載浮，沸騰了一次，她倒進(jìn)去一碗涼水，等著二開。

    盛了盤餃子放在桌上，她給對(duì)面也放了個(gè)碗。夾著剛出鍋還冒著熱氣的餃子添到對(duì)面的碗里，邊夾邊說，“媽，今天你也過年了。嘗嘗女兒手藝?！?/br>
    一句話沒說完，葉北莚就受不住了。哽咽著，媽，你要是過得好，就給我托個(gè)夢(mèng)，也讓我安心。我挺好的，你別掛念。

    竹筷在手里顫抖。她放下筷子，伏在小臂上，抽噎。

    潮起的思念稍微落下，她擦了眼睛，食不知味地咬了一口餃子。一股噴香的熱湯灑到碗里。

    去年新年，全家四口最后一次湊齊吃火鍋。葉北莚的新年愿望是mama身體健康，到底還是不行啊……

    愿望什么的，從來沒有實(shí)現(xiàn)。

    她看著對(duì)面的空碗，說，“媽，我現(xiàn)在終于不再那么窘迫了。你看，我自己一個(gè)人住這么漂亮的房子，寰因的工資和獎(jiǎng)金特別可觀。我也是個(gè)小富婆了。媽……”葉北莚寞落地說，我可以讓你們過上更好的日子了，你在哪…

    視頻電話擠進(jìn)來，她也沒看是誰，先接了。

    景楠卿穿著白色羽絨服，露著酒窩沖屏幕笑，本想先說一句過年好?？吹饺~北莚通紅的眼睛，馬上急了。他貼近屏幕看，“寶，哭了？”

    葉北莚說沒什么，有點(diǎn)想mama了。

    男人站在茶莊前，舉著手機(jī)給葉北莚看，小縣城特別有年味。你看看，樹上這些blingbiling的花燈。葉北莚興致不高，嗯。

    “你等我會(huì)?！?/br>
    屏幕里的景色變花，抖動(dòng)。他好像拿著手機(jī)在跑，她還能聽到風(fēng)聲和他喘息的聲音。

    他抱了個(gè)什么東西走到空地上，拿打火機(jī)點(diǎn)燃，然后跑向一邊，俊顏在屏幕里一轉(zhuǎn)，畫面變成了夜空。

    煙花砰砰升起，兩三個(gè)一組同時(shí)綻放，登時(shí)將夜幕炸的五彩絢爛。

    最后一組煙花，帶著金屬光澤，密布蒼穹，亮如繁星。

    景楠卿大喊，“漂亮么！莚莚，以后每年除夕我都想和你一起放煙花！”

    葉北莚看著近在咫尺的煙花，捂住嘴，剛收起的眼淚又漫出。大過年的，景楠卿又讓她哭，真的太壞了。

    男人看向鏡頭里的姑娘，“明年一起來白象山過年?！?/br>
    “名不正言不順的，不去。”

    景楠卿咧開嘴，露出八顆白牙，“那就給我個(gè)名分，讓我名正言順帶你回家?！?/br>
    葉北莚破涕為笑，但還是端著。嗔著看他，“完了？那我掛了。”

    “寶！”景楠卿定定看她，“新年快樂?！?/br>
    葉北莚抿唇，良久，回了他一句，“新年快樂，景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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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葫蘆：年齡大了眼窩子淺，又把自己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