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心商場每個崗位都是有限的，抽到哪個服務(wù)區(qū)就要去對應(yīng)的地點工作。

    助理帶著謝淮走到窗口，工作人員讓他隨機拿牌，這一次，他抽中的崗位是要到一樓的面包屋當服務(wù)員。

    雖然謝淮對這個崗位感到陌生，但他覺得應(yīng)該能做好……吧？

    謝淮本來以為在面包屋工作會很忙，實則不然，他發(fā)現(xiàn)還挺閑的，甚至閑到他趴在柜臺眼巴巴地看著他們對面的大叔在做炒板栗。

    一樓主要以賣吃的為主，相比起二樓和三樓，謝淮覺得小孩子一定很喜歡一樓這片地方，然而，小孩子喜歡，大人頭疼。

    就像現(xiàn)在，謝淮看到一位小男孩杵在玻璃門前，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放蛋糕的冷藏展示柜不走，婦人拉了他幾次，發(fā)現(xiàn)拉不動后氣急敗壞地動手打人。

    小男孩先是嚇得一顫，然后哇哇大哭，屁股一坐，索性賴在原地不動了。

    真令人頭大。

    胳膊擰不過大腿，孩子最后還是被母親強行拉走了。

    外面的走道空了，謝淮眨眨眼睛，掃了一眼玻璃柜里的蛋糕，店里做蛋糕的師傅都是退休老人自愿過來幫忙的，蛋糕價格也不貴，差不多50塊可以買到一個兩磅的蛋糕。

    但是，謝淮怎么覺得沒什么人來買……

    想著，他突然覺得面包屋有些賠本。

    事實證明，不是沒人來買，只是時候未到。

    下午四點到五點這段時間，愛心商場的人流量劇增，來的人大多是家庭主婦，準備來這里買些菜回家做飯，也有放學后的小孩子到零食區(qū)買零食吃的。

    謝淮聽到“叮咚”一聲門鈴響后，整個人精神起來。

    走進來的是一位佝僂老人，身上穿著灰色襯衫，因為腿有舊傷，腳步頓挫，謝淮見他在玻璃柜前張望了一會，走過去問他需要買什么？

    老人笑笑，他眉骨到眼下那塊位置有道疤，一笑起來就牽扯起周邊的rou，看著有些猙獰，他啞著聲說：“今天我孫子過生日，想買個蛋糕回去，就是不知道什么樣的蛋糕小孩子喜歡?！?/br>
    謝淮幫他看了看，最終指向一個水果蛋糕，道：“要不這個吧？您的孫子應(yīng)該會喜歡的?！?/br>
    其實他也不懂，只是憑著感覺推薦。

    老人睜大眼睛瞧了一會，很快就擺手說：“不不不，我不用這么大的蛋糕，太多了，我孫子吃就夠了，我不吃的?！?/br>
    謝淮怔了片刻，隨后指了個巴掌大的巧克力蛋糕給老人看，“要不這個吧?！?/br>
    “好的?！崩先藵M意地點點頭，然后對他說：“能不能在上面寫‘生日快樂’這四個字，對了對了，我想要十根蠟燭，我孫子今年十歲?！?/br>
    說著，老人舉起右手比了個“十”的拳頭手勢出來，在謝淮眼前晃了晃，后者猛然發(fā)現(xiàn)這位老人右手沒有食指。

    老人似乎是注意到了對方面上詫異的神情，云淡風輕地解釋說：“年輕氣盛的時候多嘴，得罪了黑市的人。”

    謝淮迅速挪開目光，沒有去問，他微微頷首，對老人說：“您稍等?！?/br>
    語落，他捧著蛋糕進廚房，問道：“師傅，請問能在這上面寫‘生日快樂’這幾個字嗎？”

    烘焙房有點吵，再加上糕點師傅上了年紀，聽力不太好，硬是吼著問了兩次謝淮“你說啥”，后者也吼了兩次原話，對方才勉強聽懂了。

    糕點師傅看了一眼蛋糕大小之后說：“那么小塊地方，根本寫不了啊，而且擋住上面的巧克力看著也不美觀?！?/br>
    所以，就是不能了？

    老人還在外面等著，謝淮一想到自己幫不到他，心有不甘，這時，糕點師傅回首望了一眼外面跟他一樣頭發(fā)花白的人，隨后挑了一下眉，“這不是老黃嗎？”

    他嘆了口氣后，說道：“要不我用白巧克力做個‘生日快樂’的牌子插上去？你問問老黃同不同意？”

    這兩人認識？

    謝淮“哦”了一聲后點點頭，老黃聽了之后道：“也行，那麻煩你們了?！?/br>
    他把小蛋糕打包好后，老黃問他：“多少錢？”

    看了價格表后，謝淮很是震驚，甚至反復確認了三次，就怕自己看走眼了，他說：“十塊錢?！?/br>
    在謝淮看來，十塊錢已經(jīng)很便宜了，在外面，像這么大的蛋糕怎么說也要30幾塊錢。

    老黃面露難色，從右邊的口袋里掏出零零散散的錢，東湊西湊地給謝淮湊了個十塊錢出來，然后笑著對他說了聲“謝謝”后，推門而出。

    現(xiàn)在快要到飯點了，不過糕點師傅似乎沒打算先去吃飯，他忙完后從烘焙房走出來，對謝淮說：“小謝，還不去吃飯？”

    現(xiàn)在來愛心商場的人越來越多，不知道什么時候會有人來光顧面包屋，他說：“我還不餓，晚點再去吧?！?/br>
    糕點師傅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他道：“快去吃飯吧，晚上七點后店里才會忙起來?！?/br>
    謝淮眼珠子一轉(zhuǎn)，師傅在面包屋工作的時間比他長，應(yīng)該也比他更熟悉這里，他起身，正準備離開的時候，見有位小家伙雙手扒在玻璃上對他做鬼臉。

    這是剛剛被mama拉走的那位小男孩，不知道什么時候，他又回來了，見謝淮發(fā)現(xiàn)了自己，他使勁推開玻璃門走進來，然后走到展示柜，指著一個巧克力蛋糕對謝淮說：“哥哥，我想要這個?！?/br>
    “?。俊敝x淮愣住，他方才還想問對方一句“你mama去哪了”呢，這時突然輪到他為難了。

    小男孩見謝淮無動于衷，頂著個哭腔對他說：“哥哥，哥哥，我想要那個?！彼技钡枚家饋砹?。

    謝淮這人就是容易心軟，尤其是面對這么可愛的小孩子，他一妥協(xié)，喃喃道：“那、那好吧?！?/br>
    糕點師傅見他要去開展示柜，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并對他搖搖頭，謝淮擔心老人家誤會什么，他說“叔叔，這個錢我來付?！?/br>
    他當然不會白拿啊。

    然而，師傅擔心的并不是這個，他板著張臉對小男孩說：“孩子，讓你mama來買吧?！?/br>
    小男孩聞言，直直僵在原地，眼淚跟xiele閥一樣流，謝淮剛想說些安慰的話，不料師傅先開口，“小謝，你去吃飯吧?！?/br>
    謝淮：“……”

    突然，愛心商場內(nèi)悠揚的音樂聲戛然而止，轉(zhuǎn)而是工作人員拍話筒的悶聲——

    “現(xiàn)在播報一則尋人啟示：張陽陽小朋友聽到廣播后，請迅速到一樓咖啡廳門口，您的mama在等你?！?/br>
    工作人員重復了三遍尋人啟示，每念一次，謝淮就莫名其妙尷尬一分，他對糕點師傅說：“要不我?guī)グ?。?/br>
    師傅淡淡地“嗯”了一聲，“早去早回?！?/br>
    小男孩聽到謝淮要帶他去找mama，整個人就貼上來扒著他的腿，哭著道：“我不要！我不去！”

    謝淮對不聽話的孩子感到頭疼，卻還是溫聲說：“你mama在等你，她會著急的?！?/br>
    “我不要！她很兇，她會打我的！我不要，哥哥我不要回去……嗚嗚……”

    謝淮想把他抱起來，可是這孩子就跟個小霸王一樣，用指甲劃傷了謝淮，他的手臂破皮滲血了，疼得他忍不住低聲吸了一口氣。

    謝淮內(nèi)心：我就沒見過這么野的小孩……

    他霎時頭都要炸開了。

    煩惱之余，有位婦人來勢洶洶地沖進來，大罵一句：“張陽陽，你想死是不是？”

    婦人也是著急，見到孩子在面包屋，確定是安全的那一刻，眼眶有些濕潤，但心里的火就是壓不住，三下五除二就把小孩從謝淮腳邊強行抱走了，那速度快得，謝淮當場瞠目結(jié)舌。

    婦人用手環(huán)緊小孩，后者蹬著腿，一邊哭一邊喊：“mama，我想吃蛋糕……”

    “行啊，你去跟你的賭鬼老爸說啊，也不看看我們家都窮成什么樣了，還這么不懂事，天天喊著吃蛋糕！”

    小男孩委屈地說：“可這個很好吃的，小美上次過生日吃的就是這個，而且她的蛋糕很大……”

    婦人邊走邊罵，其它店子的員工都忍不住把目光投在他們身上，謝淮聽著他們的聲音越來越遠，心情復雜。

    對面賣烤紅薯的老男人忍不住說：“孩子才這么大，能懂什么事啊？”

    不幸的事，這句話被婦人聽到了，她特意折回來，對著說話的男人“呸”了一聲，罵罵咧咧地道：“你懂什么？這是我兒子，我這么要求他關(guān)你什么事，好好賣你的紅薯去吧！”

    男人在這么多人面前被一個婦人罵，心里難免不舒服，這會他怒氣起來了，站起來回擊對方：“要不是你自己沒本事，你兒子用得著跟你受這種罪嗎！我是個賣烤紅薯的怎么了，起碼我是憑本事養(yǎng)活我們一家子，我雖然沒文化，但也沒強迫我的孩子做一個小大人！”

    兩人你來我往太過激烈，小男孩被嚇哭了，他嗚嗚了幾聲，對婦人道：“mama，陽陽錯了，陽陽再也不亂跑了，再也不吵著要吃蛋糕了，陽陽會做一個懂事的小孩的……”

    雙方沉默了一會，婦人眼眶發(fā)紅，卻仍舊是一副不認輸?shù)臉幼?，她抿嘴，最后啐了一口唾沫在店門前，顫聲罵道：“祝你關(guān)門大吉！”

    語落，她掂了掂懷里的小孩，就這么頭也不回的走了。

    賣烤紅薯的大叔大腦空白片刻，緩過來后忍不住罵道：“有病吧你！”

    糕點師傅坐在收銀臺休息，他看了一眼還站在前面的謝淮，輕著聲叫了他。

    謝淮回首，師傅道：“我們不是救世主?！?/br>
    他像是對這種場面習以為常了，一面淡然地說：“我們是給予幫助的那個人，但不能讓得到幫助的人認為自己的窮苦弱都是理所應(yīng)當?shù)模覀兊某踔允亲屗麄冋酒饋?，絕不是讓他們賴在泥潭里止步不前，等著被施舍，被可憐，等著老天爺?shù)麴W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