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前兩次的不歡而散后，這已經(jīng)是溫嶼第四次來找她了。

    起初，他還會繼續(xù)乞求她的原諒，到后來他就做一個默默無言的影子，仿佛她只要一個動作表達(dá)需要他，他就立即出現(xiàn)在她身邊。

    他把自己擺在了一個極其低微的位置，看似是她在主導(dǎo)，但含煙明白，倘若她心軟，那才是走進(jìn)了他的陷阱，甚至稍不留神便萬劫不復(fù)。

    她不可能上前主動趕走他，或者再跟他說些絕情話影響自己的心情，很多時候她都是漠視，不理睬已經(jīng)是她目前最好的態(tài)度。

    而且她也告訴過溫嶼，這世上所有錯誤不能單單用一句道歉輕易搪塞，如若不然，那么任何罪責(zé)便都可以減免到有期徒刑，就不會有那么多押入刑場執(zhí)行槍決的犯人。

    剛開始，她的確因為他偏激的行為心生惱意，認(rèn)為自己被窺探了隱私，認(rèn)為他沒有資格掌控自己，可對于溫嶼，其實她沒有原不原諒一說。那是真心換真心才能配上的說辭，可他們之間又哪來的真心，也許有，是他對她那份濃烈的感情，他們快要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如今來談這些未免過于可笑。

    這件事給含煙再次敲響了警鐘，提醒她溫嶼究竟是個怎樣的人，現(xiàn)在的他，早已不是初見時坐在酒吧沙發(fā)上那個身穿白襯衫的少年，那抹白留給她的印象至深，以至于后來很多夜半的時日，她總會時不時想起，然后反思自己。

    她接近他是為了復(fù)仇不假，可如果在那之前她沒有遇見他，沒有從別人口中得知他就是溫姝妤的兒子，她還會選擇繼續(xù)執(zhí)行這個計劃嗎？可悲的是，她連自己都快迷亂在了這一團(tuán)又一團(tuán)的謊言上，有那么一刻，分不清是非真假。

    在那天之后含煙又抽空去了趟手機(jī)店，該證實的已經(jīng)得到證實，那么這個時時刻刻暴露自己隱私的手機(jī)便徹底失去了用處。原本她過去的本意是想把那個定位器取下來，臨到關(guān)頭她又后悔，和店老板說還是算了，重新買了另一部手機(jī)，取下電話卡換了進(jìn)去。

    店老板認(rèn)得這個顧客，一個定位器就足夠這個剛到中年的男人浮想聯(lián)翩，出于安全考慮，他曾好心勸過面前的小姑娘及時報警，對方只是笑笑，禮貌地回一句知道了，更多像是一笑了之。

    她不怎么好看的面色和疲憊的語氣令店老板頗為憂慮，在他心中，已經(jīng)認(rèn)定這個姑娘生活不濟(jì)，遭遇歹人，于是看她的眼神或多或少帶了點同情。含煙什么都沒解釋，事情的真相往往和人們想象的大相徑庭，倘若知曉真相，這位心懷正義的店老板恐怕比她要更加難以接受。

    但她到底還沒有跟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訴苦的習(xí)慣，拿上手機(jī)，她跟對方倒了謝，轉(zhuǎn)身離開。

    當(dāng)陽光照在身上的那一瞬間，含煙坐在店門外的公交站牌旁的長椅上，松開了肩膀，突然感覺自己很累很累。很長時間不曾回憶過去的事，這幾天不知怎么了，頭疼得厲害，那些刻意淡忘的事如潮般地涌進(jìn)腦海，她無法抗拒，縱容成了肆意瘋長的養(yǎng)料，把她攪得天翻地覆。

    她摁了摁額頭，踉蹌?wù)玖似饋恚脑斫窍憔瓦@么鉆入鼻腔，她才發(fā)覺不小心撞到了人，歉意未說出口，腰背間收緊的手讓她完完全全落入一片溫?zé)岬男靥拧?/br>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衣著，她頃刻猜到了是溫嶼，也猜到了他又跟了她一路。得出這個結(jié)論后，她使勁推開了他，后退一步。

    “你來做什么？”

    他只說：“我送你回家?！?/br>
    “不用?！焙瑹熢竭^他獨自往前走。

    溫嶼跟了上來，亦步亦趨。

    周圍候車的人群為這場互相拉扯的戲碼不禁暗暗打量。

    這些不斷焦距的目光使含煙越來越煩躁，越來越難以忍受，終于，那根弦斷了，她回頭嚷了溫嶼：“你還要跟到什么時候，沒完了是不是？”

    定位器還不夠，又換成了親自跟蹤她。

    她表現(xiàn)出的不信任和防備化作利刃，正在一刀、一刀地將他凌遲處死。

    溫嶼閉上眼睛，掩蓋眸中的冷戾，再睜開時已然恢復(fù)了往日的平和：“jiejie，你身體不舒服，我只是想送你回家?！?/br>
    “我自己可以?！?/br>
    他說：“我不放心?！?/br>
    “你不要胡攪蠻纏?！?/br>
    他靠近一步，牢牢盯著她，不放過她每一寸目光：“你認(rèn)為我在胡攪蠻纏？”

    含煙發(fā)覺說錯了話，但沒改口，而是反問他：“難道不是嗎？”

    溫嶼輕聲說：“你怎么想都好?！?/br>
    他的妥協(xié)退讓讓含煙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索性不再管他，往開了想，送與不送都與她無關(guān)，腿長在他身上，他做什么，不是她用一句話便能約束住的，就算她和他在這大吵大鬧一場，他就會真聽話地走嗎？

    她一點也不想做這種沒意義的事。

    不看，不聽，不給自己找不痛快，心也就不煩。含煙丟下一句隨你，伸手?jǐn)r了輛出租車。

    *

    高考前夕，含煙去了江意的墓地。照例買一束鳶尾放在墓碑前，用手撿干凈地上枯枝敗葉，其中有月季花的花瓣，這讓含煙想起了去年她也曾在這里看見了同樣的花瓣，后來也在溫家花園里目睹了滿園月季開得燦爛。

    相同的月季品種，連色澤都毫無偏差，那片干枯的花瓣在她掌心里碾碎，散進(jìn)塵土。

    身后這時傳來了很輕的腳步聲，一截墨綠色的裙子出現(xiàn)在視野中，女人身上昂貴的香水味昭示了主人身份的不凡。

    這么不巧，這一天，她們居然在這里碰面了。

    溫姝妤優(yōu)雅地攏了攏耳畔的頭發(fā)，彎腰將手里的那束月季放下來，不偏不倚蓋住了墓碑的最后一個字。

    含煙靜靜地看著那束月季。

    “小煙。”是溫姝妤先開得口，宛如許久不見的熟人，彼此見面打一聲招呼，語態(tài)稱得上溫和，“你最近過得還好嗎？”

    “還不錯?！焙瑹熖摷俚匦α诵?，“起碼過得比你好就行了。”

    溫姝妤收緊了手，指尖發(fā)白，那一瞬的慌亂還是被含煙輕而易舉捕捉到了。

    “你說的話什么意思，我聽不懂。”她裝糊涂。

    “沒別的意思?！焙瑹熉曇粼频L(fēng)輕，“只是想提醒江太太，一定要管住自己的丈夫，否則再過幾年，或許江家就要再添新人了。”

    含煙了解江昌民的品行，從她那天在他車上看見一j件屬于年輕女孩的外套開始，她就些許清楚了這個家里暗潮涌動的秘辛。江昌民哪里是收得住心的人，他可以為了一個妓娼無情地拋棄江意，那么現(xiàn)在也能為了一具年輕的身軀拋棄這個和他結(jié)婚六年之久的續(xù)弦。

    女人在他眼里，不過是男人名利場上的陪襯品。一個女人最好的資本莫過于容貌，那是金錢也不能堆砌出的，可當(dāng)容貌一天天衰老，變成一張飽經(jīng)歲月蹉跎的面孔，一個擁有劣根性的男人，永遠(yuǎn)不可能為了這樣一張面孔選擇停留。

    江意不例外，溫姝妤自然也不會成為那個例外。

    原來她也有今天，上天到底是公平的，終歸因果輪回，報應(yīng)不爽，可這怎么能夠，江意曾經(jīng)經(jīng)歷的痛苦是她承受的百倍不止，含煙要一點一點原封不動地還回去。

    她無情地撕開了溫姝妤唯恐人知的傷疤，與其是好心提醒，不如說是嘲弄，溫姝妤聽到最后，已難以維持最初的鎮(zhèn)定，她死死瞪著含煙，眸光凌厲：“你別忘了你早就不姓江了，這個家里的一切都和你沒有任何關(guān)系。”

    她在警告她，不要多管閑事。

    “是么？”含煙對她的威脅視若無睹，“那當(dāng)初聽說我和顧家兒子訂婚這件事溫女士一定開心得睡不著覺吧，畢竟這個家里，你是最不盼望我回去的人。”說到這，她故作思索一會，“哦，對了，你給我發(fā)的那張照片我還留著沒刪，時不時拿出來欣賞一下，不過看來你們一家也沒有表面那么和睦，我說得對嗎？”

    “你——”她氣得渾身哆嗦，表情恨不得把她啖血吃rou。

    含煙走過去，撿起了那束月季，淡淡看了眼：“這種東西我母親不需要，也請你以后別再來這惡心她了?！笔种笓崦渲幸黄ò辏曊f道，“我猜你肯定不想讓江家的丑事傳揚出去，對不對？”

    威脅而已，她也會。

    下一秒，含煙揚起手，把花扔在了溫姝妤的臉上。

    ps:

    56張，含煙上過江昌民的車。

    等我再改一下，那張沒有加她看見衣服的細(xì)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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