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煙光榮地遲到了。

    英語老師以為她故意翹課，撅斷了一根粉筆，往她身上扔。

    后面滾出教室的四十分鐘，含煙充分認識了這位英語老師脾氣暴到什么程度，站在走廊，時不時就聽見她尖銳的怒吼，幾乎戳破耳膜。

    她回班時，全班都向她行以注目禮。同桌要死的表情都有了：“完了完了，你以后肯定是她的重點關注對象?！?/br>
    她把另一罐可樂給了同桌：“好像不太涼了?！?/br>
    “喂喂喂，你怎么連點反應都沒有？”同桌覺得她真是個奇人。雖說最初好感始于顏值，但相處久了發(fā)現(xiàn)，她是個行事不計后果的人。并非魯莽，而是在明知后果的前提下仍要這么做，她擁有這個年齡段所無法輕易擁有的隨性，這一點就很讓人羨慕。

    同桌泄氣似的盯著數(shù)學題，懊惱地揪了把頭發(fā)。

    好不公平啊。

    *

    周一，有對早戀的情侶在樹林接吻被抓了，升旗時當著全校師生一千多人的面做口頭檢討，女聲臉皮薄，剛念沒幾句就開始哽咽，主任到底還是顧及女生面子，最后讓她先走，只留男生留下來挨批。

    男生桀驁不馴，嘴上說我錯了，卻沒表現(xiàn)出半點錯誤的自覺。

    “哎，又是一對被活活拆散的有情人?！?/br>
    說話的空隙同桌悄悄瞥了眼心上人，兩根手指攪在一起。

    “你很喜歡他？”

    “嗯?！逼擦似沧欤缓髴n愁地嘆氣，“但是我爸媽不讓我早戀，要是被發(fā)現(xiàn)了就該打斷我的腿了。何況……”何況，就算她表白了，人家喜不喜歡她還不一定，萬一對她沒意思就慘了，她得傷心死，估計和周至比也好不到哪去。

    她泄氣地想，要能變性該多好，大大方方追自己喜歡的人，不至于懷揣一腔少女心事，整日戰(zhàn)戰(zhàn)兢兢。

    顯然，這些是含煙不能理解的。她啟唇，剛要說什么，感覺到臺下傳來一陣sao動，念稿聲，如汩汩清泉，干凈、清澈，從話筒中傳出。

    主任是怎么介紹他的，高二優(yōu)秀學生代表發(fā)言。聽周圍的議論才知，若有全校大型會議，他每次都是作為壓軸演講的那一個。

    紙張翻動嘩啦作響，無非是鼓勵學習勸勉之類，官方不含情緒，含煙終于緩慢抬眼，他聲音還繼續(xù)：洛威爾曾說，一切書籍不是刀劍，就是夢幻；你可以用語言進行殺戮，也可以用語言進行迷惑……

    迷惑，進一步亂心，下面一排小字，怎會看不清了。

    主席臺上的少年突然停頓，念錯了行段，除了他，誰都沒有察覺。刪減一段，很快結(jié)尾，他稍稍俯身，向眾人鞠躬，在主任欣慰的目光中走遠。

    同桌懟了懟含煙，瞧著他離開的方向。

    “溫嶼他剛才是不是看這邊了呀？”

    回眸，她笑意淺淡：“不知道。”

    “是么?！蓖廊嗳嘌?，企圖緩解一夜刷題的疲勞，“那應該是我看錯了?！?/br>
    *

    隔天英語課，含煙已經(jīng)做好了與罰站做斗爭的準備?？傻阮┮娭v臺上站的年輕男人后，她呼吸都停了，差點沒控制好表情管理。

    他是屬年糕的嗎？跟她跑這來湊什么熱鬧??？

    男人西裝整齊，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一本正經(jīng)地做起了自我介紹。

    “我叫顧余，叫我顧老師就好。原先的英語老師因為家里有事臨時請假了，所以接下來一段時間由我暫代你們的英語課?！?/br>
    “顧老師，你長得好帥??！”

    “顧老師，你是哪所大學畢業(yè)的？”

    “顧老師，其實長期代課我也沒意見?！?/br>
    哪帥？

    初中還沒畢業(yè)。

    他，呵呵，除了英語門門零蛋。

    哪來的勇氣敢?guī)腿舜n？

    含煙用手揉了揉太陽xue，無語凝噎。指不定靠家里動了多少關系，有病的家伙。

    “班里的課代表是誰，請問能舉一下手嗎？”斯文敗類，倒裝得有模有樣。

    話落，一個鵝蛋臉女孩舉起手。

    他笑容友好：“麻煩你去辦公室數(shù)夠五十張卷子?！?/br>
    女孩點點頭，耳尖泛紅暈。

    新來的老師，感覺很溫柔。越想越羞澀，頭放低，不敢和他對視：“好…那顧老師，還用拿別的嗎？”

    “不用了?！?/br>
    “哦?！?/br>
    繼續(xù)裝，把泡妞的那套用到課上騙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半點臉都不要。

    含煙在后排剜了他好幾眼。

    *

    “顧余…”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要問什么。”他出聲打斷，靠著辦公桌，吊兒郎當?shù)卣f，“我就來玩兩天，體驗一下高中生活，很快就走。再說——”

    他抱著胳膊，湊近，笑瞇瞇得不懷好意：“你都能來，我為什么不能？”

    含煙說不過他：“隨便你?！?/br>
    “我就一直納悶…”手，逐漸上抬，拾起她肩膀的一根頭發(fā)，“你待得好好的，不愁吃喝，怎么就突然…”

    含煙推開了他，眼含威脅：“再動手動腳我不介意幫你把手砍了?！?/br>
    顧余流露一副受傷的神態(tài)：“你個睡完抬屁股走人的渣女…”

    “報告?！?/br>
    含煙心里咯噔一跳，這回想要扒他皮的念頭都有了。女人堆里混出來的顧少爺，總改不掉風月場上的毛病，動不動就把曖昧的詞句掛在嘴邊，她只愿身后的少年沒聽見那句引人無限遐想的話。畢竟師生間的私情聽著就夠刺激，更別提摻雜了rou體關系。剛出師就流年不利，可不是她想看到的局面。

    輕風帶動她的頭發(fā)微微撩起，他不知何時來到了她身側(cè)，  相距一步之遙。道清來意，是找主任拿競賽報名表的，顧余指了一處，他翻到后就走了，自始至終沒分給第三個人多余的眼神。

    挫敗感會有嗎？一點點，和她往日的游刃有余相比較。

    但他某種程度上的忽視讓含煙松了口氣，隱隱產(chǎn)生一股僥幸，當時她和顧余的說話聲并不大，兩邊還隔著一扇門…往壞處想，就算聽到能怎樣，頂多對她的印象分打個折扣，但辦法又不是只有這一種。

    她沒理會顧余，直接走出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