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灼熱
變故是在一瞬間發(fā)生的。 當(dāng)安瓷用發(fā)燙的那只手抓向花鬘時,首先映入她眼簾的,是急速枯萎下去的葉片。她心里還微微一喜,以為自己摸到了竅門。 在上午跟Mare的那場夢境里,她記得自己也是手心突然發(fā)燙,緊接著,她用力地推了一下Mare,隨后,整個夢境才迎來了崩潰。結(jié)合現(xiàn)在的情況,或許可以得出,似乎只要她在手心發(fā)燙時去觸碰這些莫名其妙開始發(fā)瘋的家伙,就能讓他們失去能力,或者是安靜下來。 安瓷鼓起勇氣,壯著膽子,低頭抓向死死纏住她雙腿的花藤。果不其然,就像是胳臂上的花鬘一樣,在安瓷的指尖碰到花藤之后,那根青綠色的藤狀植物也跟著快速地凋零了,仿佛她指尖燃著某種溫度極高的火焰,在瞬息間蒸發(fā)掉了它所有的生命力。而隨著花藤的凋敗,連帶著那股一直堵在喉頭的疼痛感也減輕了不少,至少能夠正常地發(fā)出聲音。安瓷總算弄明白了該如何對付這些古怪的生物,不由得用力松了口氣,欣喜之下,一時沒有留意到背后另外一根神不知鬼不覺靠向她的花藤。就在她擱下手的剎那,那根花藤猶如捕獵的毒蛇,以迅雷之勢捆向她的雙臂。 安瓷只來得及發(fā)出一聲尖叫。 整個過程用時不到半秒?;ㄌ倜黠@是被她激怒了,在將她的雙臂捆住后,又跟著纏上她的腰身,再如同蟒蛇那樣收緊。黏糊而滑膩的藤身讓安瓷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有許許多多凌亂的畫面從她腦海里紛亂閃過,她痛苦地低下腦袋,頭痛欲裂。 藤蔓…… 毒液…… 渴血…… 她再次發(fā)出一聲尖叫。曾一度被抹去的記憶如浮出水面的尸骨,白森森地暴露在了她的眼前。安瓷感覺到自己的體內(nèi)泛起一股燒灼般的熱意,好像有火焰正在流經(jīng)。 Eric突然低下頭,屈指成爪,朝著地上少年的喉嚨狠狠抓去! “你干什么!”Ilya倒抽了一口冷氣。然而他跟Eric的距離并沒有后者跟少年的距離那樣近,根本來不及阻止他。下一刻,一根青翠的花藤驀然從頭頂垂下,好似鞭子那樣,用力抽開Eric的手。后者見一擊不成,非但沒有氣餒,嘴角反而露出一絲冷笑,他借著被花藤抽開手的勢道,順手從那只手佩戴的護腕中抽出一枚銀亮的刀片,趁花藤沒收回時,再次割向那個少年的喉嚨。 這一次,花藤沒能攔下他。骨骼破碎的酸響讓在場的所有人頭皮發(fā)麻,他們眼睜睜地看著那枚刀片以不可思議的深度沒入了少年的喉管,可沒有半點血液涌出,后者的身體就像植物那樣,迅速凋敗了下去。但那些花藤并沒有因此停下,反而愈發(fā)激烈地舞動起來,Eric聳了聳肩,將那枚已經(jīng)卷邊的刀刃拋到一旁:“好像沒用。我還以為殺了他就能中斷鬼侍化呢?!?/br> “這個過程已經(jīng)完成一半了。現(xiàn)在他的本體和rou體早就脫離了,你相當(dāng)于砸了一臺沒有主人在的車,你個白癡?!盜lya忍無可忍地沖Eric罵了句臟話。 “這就是我討厭混血雜種的原因,一發(fā)起瘋來就變成怪物。”Eric冷淡地說,“好吧,那它的本體在哪兒?” 他甚至還刻意加重了“it”這個詞的發(fā)音。 他話音剛落。不遠處,那個女孩再一次發(fā)出令人心驚膽戰(zhàn)的慘叫。Ilya看向捆住她的花藤,眉心猛然一跳:“在她身上纏著。Andre,我們必須馬上去……Andre?” 他的哥哥已經(jīng)不見了。 Andre站定在花藤的下方,忍著體內(nèi)傳來的幾乎要把他撕成兩半的劇痛,瞳孔中再度蔓開一層銀白的寒光。 他深吸了一口氣,打破禁制帶來的砭骨疼痛讓他在抬起手時有些發(fā)抖。這一由他的父親親手設(shè)下的禁制,是為了杜絕他或者Ilya對自己同學(xué)使用音令的可能性,讓他們在觸碰禁制的瞬間就會感到五內(nèi)俱焚的痛楚。作為類魔異族中最頂級的幾支之一,尼雅洛加的音令不但能夠cao控rou體,更能cao控精神,中了音令的人甚至不會覺得自己是被控制了,還認(rèn)為做出的一切事情都是發(fā)自本愿。 在他跟前被樹藤綁住的安瓷貌似已經(jīng)昏了過去。在發(fā)出那聲尖叫之后,就再也沒有別的動靜從她身上傳來了,眼下,她的腦袋正無力地低垂著,烏黑的長發(fā)從臉頰兩側(cè)垂落,像是凌亂的絲綢。唯一令A(yù)ndre稍微松了口氣的是,至少現(xiàn)在她的胸膛依然還在輕微地起伏,這證明阿刺爾迪的衣袍并沒有從她的腳背上滑過。(注:阿刺爾迪是俄國傳說中的死神) Andre下定決心,再一次張開嘴,音令從唇間震響。 “Споко——” 烈火焚燒般排山倒海的劇痛再次鞭打在了他的神經(jīng)上,迫使他不得不再次中斷。Andre側(cè)過頭,用力咳了幾聲,但臉上沒有露出任何多余表情,僅僅是死死握住拳,而眼睛里流露出來的情緒反而愈發(fā)堅定不移,他的聲音微不可察地打著顫,一絲不正常的殷紅浮現(xiàn)在他蒼白的臉上。 “……弄傷我?!迸⑻撊醯穆曇趄嚾辉谒呿懫稹?/br> “你說什么?”Andre難以置信地看向她。安瓷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恢復(fù)了意識,正抬起頭,用低啞但堅定的聲音對他說道:“弄傷我,把血弄到花藤上面?!?/br> “它一開始,一直在吸我的血——”安瓷咬著牙說,花藤將她纏得太緊,令她呼吸困難,不得不每說一句,就停下來喘口氣?!叭缓笪业氖趾鋈痪蜔崃似饋?,再碰它時,它就枯萎了。所以它這次捆住我之后,就沒有再像剛剛那樣吸血,只是想勒死我。我的血肯定有哪里……呃……” 花藤加重了對她的束縛,將她的骨頭勒得直響。安瓷的臉上陡然浮出一大片嫣紅,而其他部位卻愈發(fā)蒼白,剩下的話語也無法再說出口。 “你能保證這不是巧合?”Andre忍不住問道。 安瓷痛苦難耐地瞇起眼睛:“信我……這是、第二次……” 沒有多余的時間了,眼下只有一次機會。要么逼自己再使用一次不知能否成功的音令,要么相信她的話。 不到半秒鐘,Andre就下定了決心。 他伸出手。正如不久前Eric刺向少年本體的那只手一樣,指尖上顯露出尖銳如刀的甲片,而手腕上則如堆雪般層層迭迭地覆蓋上潔白的鱗甲,他盡可能輕地割傷了安瓷的皮膚,力道剛好維持在會流出血,但又不會真正意義上留下不可復(fù)原的傷疤的程度,一縷鮮血從她肩膀上滑落,并流淌到了花藤之上。 “繼續(xù)?!卑泊傻吐暤?,“不夠?!?/br> “你真是瘋了……”Andre輕聲說,也不知是在講給誰聽。他加重了力道,同時注意著不要割破她的動脈,這一次,涌出來的血更多了,緋紅的泉眼吐出流水,Andre眼見那股血快流到她衣服上被纖維吸收,連忙撕下她的袖子,好讓血流完全落在捆住她的藤蔓上。 Andre猛然縮回手,右手魔化的跡象轉(zhuǎn)眼退卻。 就在這一剎那,一股強烈的灼燒感襲上了他伸向安瓷的手,好似有看不見的火焰席卷了他的身體。而下一秒,那無形的火同樣燒灼在了花藤之上。 青碧色如落潮時的海水那樣,從花藤上迅速消減,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種黯淡的枯黃。原本豐盈柔韌的藤蔓,此刻猶若被風(fēng)干到干枯的紙張,在不到一次呼吸的功夫里,就如剝蝕的蛇蛻一般從她身上滾落,在地上匯聚成一堆小小的殘葉。安瓷從墻上滑落下來,像是失去了支架的畫框,朝前無力地栽下去,卻又在墜落的前一秒,被Andre下意識地抱住。 他渾身猛地一抖。 這是他自有記憶開始,頭一次抱住了一個女孩。他跟Ilya,他們出生在西伯利亞廣袤無垠的冰原,是風(fēng)雪和極寒的孩子??蛇@個女孩的身上灼熱得可怕,抱住她的時候,他覺得自己猶如抱住了一團正在燃燒的火焰,或者是他最討厭的太陽,幾乎讓他生出了自己即將被她焚燒殆盡的錯覺。 ……他昨天晚上真是瘋了,才會答應(yīng)父親的要求,來保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