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啊。

    亞龍的心情還是感到有些不真實。

    詛咒之血，解除了。蒼龍城遭到阿芙海特圍剿、飛雪殿下逃亡、白龍城遭到破壞，這些事情好像從沒發(fā)生過一般。

    夏夜的蟬鳴熱烈地就像在歌詠這一刻的平靜。

    在一切事情了結(jié)之后，黑龍城的軍隊出去巡查是否還有阿芙海特的殘兵、白龍軍也開始了救援與整頓工作。

    亞龍自己也是，調(diào)派協(xié)助在斷垣殘壁拯救傷者的隊伍、協(xié)調(diào)殘破狼藉的破碎物搬運工作，已經(jīng)忙碌奔波了好幾日，直到現(xiàn)在，緊急的情況才解除，軍隊也各自解散休息。

    看著熠熠的星光，亞龍倚在寢殿外的矮墻邊。怎么一間下來，無所事事一會兒就顯得內(nèi)心那么不安。

    就會想起飛雪殿下……

    「你在這里??？」

    亞龍驚愕的轉(zhuǎn)頭，正好與他身后的居羽對上了眼。

    「……居羽殿下?！?/br>
    居羽忍不住笑出聲音，亞龍環(huán)顧了四周，周遭只有居羽一人，沒有護(hù)衛(wèi)跟在身邊的情況非常罕見。

    「雷犽閣下不在？」

    「我偶爾也會想一個人獨處的。」居羽環(huán)起雙臂。「只是沒想到散步時，正好看到某人正在單相思?！?/br>
    ……單相思？亞龍?zhí)裘?。這是在說在下？

    「你沒發(fā)現(xiàn)??？」

    「何事？」

    「單相思。」

    「在下并無……」

    「剛剛滿腦子都是飛雪吧？」

    「……」

    亞龍啞口無言，只是緊抿著脣靜望著居羽，而后者卻撲哧地笑出了聲音?！赋姓J(rèn)了嗎？」

    「……在下不敢對殿下有任何的非分之想?！箒嘄埜杏X有些不情愿地回應(yīng)。

    「因為飛雪有其他的皇夫人選，嗯？」居羽已經(jīng)來到了矮墻邊。「聽說他今天也已經(jīng)醒過來了。明鏡，對吧？」

    亞龍不自覺地陷入了沉思。飛雪殿下的皇夫……如果是明鏡閣下……

    亞龍的腦海陷入一片混亂，他從未思考過這般問題。如果明鏡閣下成為飛雪殿下的皇夫，那也意味著他并非只是蒼龍族的皇夫，而是整個龍族的皇夫，畢竟，飛雪殿下已經(jīng)是大御龍巖，下任聯(lián)邦之主。

    可所有龍族都能夠接受嗎？

    還有，這似乎不是牽扯到龍族的問題而已。

    「居羽殿下雖然給人言行端莊的形象，但私下卻總能語出驚人?！?/br>
    「您也是，閣下。想不到話還挺多的?！?/br>
    ……什么……亞龍再次無言片刻，居羽殿下對他的印象分明是遭到飛雪殿下影響，不，幾乎是篡改！

    「殿下，您還是趕緊入殿內(nèi)休息吧，雖然夏夜并不寒冷，但在北方夜晚穿著那么單薄，還是容易著涼的?！?/br>
    「呵，不了。」居羽搖頭。「我穿著這么簡單，是因為我打算今晚返回日青。因為飛雪還沒醒來，所以，請?zhí)嫖蚁蛩齻鬟_(dá)問候。」

    「您要離開了？」

    「嗯?！咕佑鹇唤?jīng)心地應(yīng)著，就調(diào)頭往她來時的方向走去。「雷犽在另一邊等我。那么，我先離開了?！?/br>
    「等等，居羽殿下。」亞龍轉(zhuǎn)身喊住了居羽。「雖然殿下并不在場，但請容在下替殿下表達(dá)感激之情。感謝您拯救海地，這份恩情，永生難忘?！?/br>
    「……飛雪才不會那樣說。罷了?！咕佑鸸緡佒?，回過頭來。「我這么做只是不想被誤會罷了。怕有人誤會我嫉妒飛雪贏得龍巖主的位置，登上大御龍巖。但事實上呢，我確實很嫉妒，可是卻還是要表現(xiàn)得非常大度?！?/br>
    「飛雪殿下其實也曾經(jīng)羨慕您所擁有的一切?！箒嘄堈f?！噶w慕青龍國度如此繁榮昌盛。所以，您并不需要感到難受?！?/br>
    「……」這次輪到居羽沉默了。然后，她輕輕笑出聲來?！肝抑?，飛雪還是非常好懂的。那么，下次見面，應(yīng)該是在大御龍巖的見證儀式，希望她，可以好好地守護(hù)著我心之所向的位置?！?/br>
    亞龍點點頭，向居羽低頭行了禮。

    亞龍還曲著腰時，傳來了居羽的聲音?！溉绻秋w雪的婚禮更早舉行的話，你可要小心了。如果你哭出來，我會記得一輩子的?！?/br>
    ……居羽殿下又開始胡說八道了啊。

    不過，我會哭嗎？應(yīng)該不……等等。亞龍思考了數(shù)秒，他心里突然失去了把握。

    ※※※※※※※※※※

    夏夜的黎明來的很早，薄霧包裹著星點般的水珠，凌晨時分，寂靜無聲，在亞龍與居羽道別的時刻，另一座寢宮內(nèi)，能看見金絲般的陽光穿透輕盈的薄霧，化為一片鑽石星辰。

    另一座寢宮內(nèi)的窗邊，床鋪上的他，淡然的靜坐，呼出一口白煙。

    「明鏡，醒了？」

    明鏡眼神帶著一絲疑惑環(huán)顧四周，但看向門口的來人時似乎已經(jīng)整理好思緒，淡然望去。

    靛。看見靛時，明鏡忍不住有些逃避地將臉埋進(jìn)掌心。

    「……是，我醒了?！顾詈髳瀽灥卣f。

    「看來有人很招人厭呢?！?/br>
    靛睨了伊南一眼，沒有理會他的吐槽，便朝明鏡的床邊走去。「時間沒有很多，所以，我們該來說正事了?！?/br>
    「我明白?！姑麋R抬起頭來，眼神帶著猶豫?！傅愕哪康氖鞘裁?？」

    果然。明鏡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身為萊茵撒爾暨桑緹維亞高層的我，到底為何會選擇走到這一步呢？

    事情進(jìn)展的不太順利。這一切都怪優(yōu)黎亞對明鏡說了一些不該透露的事情，不過……又有什么時機可以告訴他呢？

    「從一個地方講起吧?！沟迳钌钜粐@，看向窗邊。這次，他有點妥協(xié)了，原本他是不相信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的，可是現(xiàn)在，或許他已經(jīng)有所改變了?！该\?！?/br>
    關(guān)于這個世界的命運，還有為了完成世界命運而掛鉤上的，一切。

    ※※※※※※※※※※

    金霧似乎還繚繞在周遭，飄渺，婆娑的景色，竟有種華美的錯覺。也或許太過美艷，顯得非常不真實。這里真實的地方嗎？他不是很清楚，卻又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皮膚上的冰冷，以及……那清甜的呼喚。

    飛雪殿下……

    「飛雪殿下，請原諒小的?！?/br>
    是菱桓嗎？是菱桓。

    她自問著，從懷疑到肯定。然后，開始想起了以前的往事。

    她看著眼前的菱桓，長發(fā)披散在肩頭的樣子，顯得有點陌生，她總是穿戴整齊，體態(tài)得宜。但現(xiàn)在卻顯得更為真摯。

    「小的知道不行，所以不敢接受您的善意，也許跟在您身邊的日子，讓小的開始有了一些奢望……」

    燦爛的光點在整個純白的空間凌亂飄散，如同繁星點點，卻閃爍著溫煦暖黃的光芒。

    一直都有著細(xì)小的聲音，在飛雪耳邊呢喃。那些告白的話語很輕，也很虛無，好像一點風(fēng)吹草動就能讓它們消散無蹤，怎么也抓不牢。

    她在說什么呢？好像已經(jīng)聽不見了。

    因為她真的已經(jīng)消失了吧。

    飛雪醒了。

    心臟劇烈狂跳著，回到現(xiàn)實的重量感，讓飛雪深深明白，時間真的已經(jīng)用盡。滿溢的情感如同眼角盈著的淚，頓時傾瀉而出，飛雪急切地坐起身，彷彿追尋著什么，掀開了棉被就朝著虛無呼喊著她的名字。

    「……菱桓！」

    「飛雪。」

    飛雪的動作僵住了，她看向阻止了她下床的人，明鏡滿目擔(dān)憂地望著她。

    「飛雪，冷靜下來。菱桓已經(jīng)不在了?！?/br>
    飛雪呆望著明鏡，她努力地回想著方才虛無的一切，想盡可能地留住，但光是回想就感到無比心痛，眼淚竟不受控制地潸潸落下。

    「我很抱歉?！姑麋R輕撫著她的頭頂，將她攬進(jìn)懷里。

    那種極輕的語氣，像在訴說著挽回不了的遺憾。飛雪靠著明鏡的肩頭，壓抑著沒哭出聲音。

    「你是知道的嗎？」明鏡輕拍著飛雪的背，好似安撫?！钢懒饣敢呀?jīng)……被這個世界遺忘了?！?/br>
    飛雪無聲地點頭。當(dāng)她在千昭的記憶里，明白并解開了詛咒的咒文時，她就已經(jīng)完全明白了，被作為祭品的東西，將被抹除掉其存在。

    沉默許久后，飛雪不再流淚了。「……但你還記得她。」

    「我還記得。是啊?！姑麋R思索著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但錯亂的記憶卻讓他內(nèi)心的答案一片虛無?！缚墒菍τ谄渌藖碚f，不是能夠接受的事實。」

    「總覺得，雖然拯救了白龍族。我卻……」飛雪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竻s拯救不了我自己?！?/br>
    明鏡松開了擁抱，讓飛雪環(huán)顧四周，她下了床。

    在陌生但華麗的房間里，有些微涼，還飄散著熏香的氣味。坐在床上能夠看到敞開的窗外的景色，融雪后的橫山，映著粼光的河湖，與華麗建筑里的造景。

    她明白了。這里是朝露城。

    「飛雪殿下！」

    突然，從門口傳來了一聲熟悉的呼喊，飛雪驚訝地回頭望去，竟然是路寅帶著毛巾來到了寢室。

    路寅看見了房內(nèi)的場景，便拋下了手中的毛巾，飛奔到飛雪面前，而那些散落的毛巾則是由明鏡慌亂地接住了。

    「路寅？」飛雪的表情非常驚喜，因為在飛雪的記憶之中，路寅在載著她逃離的時候，受到襲擊，奄奄一息。

    現(xiàn)在竟然在她面前活蹦亂跳！她是沉睡了多久？

    「飛雪殿下，您睡著的這週，我真的是有夠擔(dān)心的！」

    ……這週？飛雪的笑容有點僵住了。我才睡了一週嗎？

    「欸欸，你小心一點拿……」

    接著，門口又傳來了熟悉的對話聲?！肝揖透阏f不會怎……哇，這是什么情況？」

    「公主jiejie！你醒了！」

    明鏡與飛雪都看向門口，如他們所想，這對話的聲音來自拿換洗用品過來的冬青與若葉。

    冬青先踏進(jìn)了房間，被眼前的畫面弄得僵住了。然后，若葉穿過了冬青，推開了路寅，一把抱住了飛雪。

    「為什么明鏡哥沒有馬上來通知我們！」若葉有些不滿地睨向明鏡。

    「因為明鏡想要自己獨佔飛雪，才不會告訴你?！?/br>
    「……才沒，不，不是這樣?！?/br>
    飛雪苦笑著，拍了拍若葉的背，「我真的才剛醒而已?！?/br>
    明鏡淡淡微笑起來，與飛雪對望著。飛雪也露出了溫暖的笑容，或許，還有更多值得她關(guān)心與愛著的人事物。

    菱桓是下了多大的決心，又或是有多心如死灰，才會決定犧牲自己的呢？

    雖然飛雪一直都是以大體與族人為重，但，如同菱桓這樣一個凡人，在面對獻(xiàn)出自己成為祭品的瞬間，竟是如此泰然自若，飛雪還是感到非常不可思議。

    飛雪相信她真的很愛龍族，也很期盼和平的到來，還有……

    千昭。

    如果是我會怎么做呢？會不會因為無法相守感到悔恨？

    飛雪看向明鏡，他的側(cè)臉與褐色的頭發(fā)，都在陽光的照耀下鍍上一層金色光暈，看起來，燦爛無比，臉上的輪廓與稜角帶著英氣，卻在他與眾人談笑時，柔和了許多。

    〔事情結(jié)束之后，我打算回萊茵撒爾?！?/br>
    總覺得，非常不甘心。我什么時候開始，這么在乎你的呢？

    所以，現(xiàn)在，我該怎么做才能留住你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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