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雪沒有想到白龍皇竟然如此惡趣味。他以為這是什么感人的重逢嗎？

    當菱桓見到被押進房內(nèi)的飛雪時，嘴角很明顯的僵了。

    竟然讓以前服侍過她的臥底來當她的侍者？難道是覺得我說的如廁宮女是在唬他？呵，他疑心病可真重。

    「那么，請由我替殿下更衣?！?/br>
    幾個侍女送上了乾凈的衣服后退下，菱桓則是恭敬地向飛雪示意，就如同她以前所做的那樣。

    「不必了?！癸w雪笑得柔美，語氣卻盡是冷漠?！肝矣惺膛?，讓她替我更衣就行了?！?/br>
    ……真的要我更衣？若葉默默地沒有出聲。公主jiejie連衣服都不能自己穿的嗎？那她在三岐時是誰替她換的？明鏡哥？

    「她？她不會做那些吧？」菱桓的目光淡淡瞥向若葉?！杆谋砬橐呀?jīng)出賣她了?！?/br>
    ……什么表情？什么出賣？

    飛雪猛然看向身旁的若葉，若葉趕緊撇頭。

    「即使如此，我也要她。」飛雪冷笑一聲。「去告訴你的陛下啊，說我欺負你。」

    菱桓的臉色一僵，遲疑了半晌，仍是行了蒼龍城內(nèi)宮女的禮儀，隨后轉(zhuǎn)身離開。

    「小的告退?！?/br>
    若葉這時才發(fā)現(xiàn)，飛雪在菱桓走后表情有些落寞，她也從沒看過飛雪如此尖銳的口氣對任何人說話。

    「還好嗎？」若葉思考片刻，她想起了千昭在林地中所說的話。「她……是白龍皇剛才提到的侍女『菱桓』對吧？」

    飛雪點點頭，她一直以為自己能夠好好控制表情。

    不過，現(xiàn)在會是消沉的時候嗎？

    「好了，我們趁她跑去告狀的時候，我們來找一下逃跑路線?！癸w雪伸了個懶腰，脫去了長袍羽織，穿著一襲利落的褲裝?！改阌杏浀脛偛胚^來的路嗎？」

    ……這消沉消散的好快。若葉挑了下眉?！改阋獜拇箝T出去？應(yīng)該會有守衛(wèi)吧？」

    飛雪露出了一道得意的笑容?！改阌X得我想從大門出去？不，每個皇族房間里都有密道?！?/br>
    「密道？」嗯，這確實是公主才會知道的事情啊。

    「嗯……」飛雪點頭，深思了一會兒，「你記得我們剛來的時候，經(jīng)過一個大中庭吧？在大中庭前是一段長廊，假設(shè)長廊沒有房間而只是長廊的話，這個房間里的密道……肯定是通往東側(cè)?！?/br>
    「那如果長廊有房間呢？」若葉反問。

    「一樣會通往東側(cè)，只是如果長廊邊有房間，那么密道應(yīng)該會連通，而且通往更遠之處。如果是我，就會把出口建制在水門旁。記得我們來的時候看到環(huán)山山脈旁的冰河了嗎？東側(cè)肯定會有一個水門。」

    ……你倒是說說你是公主還是建筑師！聽著飛雪精闢的解說，若葉忍不住拍了幾掌。

    「不過，因為朝露城占地有限，整座城以城門為北的話，出口確實在東側(cè)，但實則是地理位置的北側(cè)。北側(cè)是環(huán)山山脈，并不好逃離，但也是因為如此守備并不森嚴。地形也很嚴峻……」

    若葉有股不好的預(yù)感。

    「不過，我們是給路寅載，跳山應(yīng)該沒關(guān)係吧？」

    「什么沒關(guān)係！」

    碰！門外傳來了手衛(wèi)的呼喊聲。「小聲點！」

    「不然你想等那個守衛(wèi)執(zhí)勤到睡著嗎？」

    「……」

    ※※※※※※※※※※

    青龍城日青。

    青龍城外的一片竹林，青綠蓊鬱，夏蟬鳴聲作響。

    靜謐的花園里，繚繞著破碎的和弦。撥弄琴弦的聲音，行了又停，靜后即鳴。

    「殿下，有您的客人求見?！?/br>
    居羽再次停下了撥弦的指頭，只是靜靜坐著，半晌，她嘆氣?！浮谞?，我說過，我不面見任何人。」

    「公主，您一定要見她?！?/br>
    「我說過……！」居羽帶著怒氣，咬牙。但回過頭時，她卻愣住了。她只見雷犽靜靜佇立在她身后，還有他身旁的那一位……

    黑發(fā)金眼的男人。

    「你必須見我?！鼓腥寺冻隽松埔獾奈⑿Α！敢驗槲业牡匚辉谀阒?，對吧？」

    神無.月。

    居羽收回了訝異的神情，內(nèi)心隱約有股波動。那是，自五角圣堂回來后，不曾有過的感覺。

    ……神無來找她？看來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上茶?！咕佑鹣铝?，并起身，向神無行禮?！腹б姾邶埢时菹隆！?/br>
    神無走到居羽的對面，默默坐下，兩人對視著。

    居羽沉靜地望著神無，內(nèi)心卻忐忑不已，她不停思考著，如何保持著完美而平靜的面貌，如何面對神無開口后的對話。

    說來實在太慚愧了。自從知道黑龍跟隨蒼龍，連龍巖主的地位都由飛雪奪走之后，她的一切都像被狠狠搗碎了。

    「你跟以前不太一樣了呢。」

    「以前？」居羽不禁反問。「陛下是指什么時候？」

    「我聽說青龍公主是個一絲不茍的人，不論是神態(tài)還是禮儀，全部……都和在五角圣堂的你不同，現(xiàn)在的破綻太多了?！?/br>
    ………

    居羽垂眼，「黑龍皇陛下所言與您前來日青的目的有關(guān)嗎？」

    「或許不是完全無關(guān)?！股駸o托著下腮思考了半晌，帶著笑容提問?！浮瓰槭裁匆芙^蒼龍城的求援？」

    居羽沉默半晌，沒露出一絲動搖的神情?！傅鼐夁b遠，出兵不利。再說，對付荒地的任務(wù)，對青龍士兵來說太過嚴苛了，我們不擅長這方面的戰(zhàn)斗?！?/br>
    「在荒地面前，對所有種族都是嚴苛的。」

    此時，宮女們端上了茶水，四周的空氣得到了暫時的沉默。待宮女上完茶，居羽要所有侍者退下，整個房內(nèi)只剩下她、神無與雷犽。

    居羽輕啜一口茶，她望了茶面許久，才抬眼?！改冀K是站在飛雪那方，是嗎？因為你知道她能成為大御龍巖?！?/br>
    「不。并非如此。飛雪是不會成為龍巖主的?！?/br>
    這句話，就像是她不會登基一樣?？墒?，就母皇所說，飛雪似乎并沒有打算拒絕這個位置。

    「即便你這么說也無法動搖我。蒼龍城現(xiàn)在之所以面臨這個局面，是因為他們的公主相信阿芙海特所造成的結(jié)果?！?/br>
    神無的笑容有些僵硬了，話語間帶著銳利?！妇佑鸸?，你應(yīng)該比我更清楚，龍族與阿芙海特并無不同?！?/br>
    居羽想否認，卻想起了不好的回憶。

    這也是她母皇死守這紀律的原因，她也從小被灌輸紀律與禮數(shù)的重要性，好似一絲差錯也不能有，如今，卻拖韁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

    「清揚.月陛下是遠古巨龍之女，不可能守不住阿芙海特的進攻。最后讓龍族留下了慘痛代價才平息戰(zhàn)爭，一切難道不是青龍族所為嗎？」

    ……沒錯。所以千年以來青龍都戴罪過活，死守著本分，維系得來不易的和平，堅持鞏固聯(lián)邦與團結(jié)。因為，千年前的戰(zhàn)爭中，青龍皇便是叛徒、讓龍族分崩離析的始作俑者。

    受到指謫，居羽還是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她可沒有想過要忍氣吞聲?！改敲磮猿肿约菏乔鍝P.月陛下后代的黑龍們，怎么不使用巨龍的神力趕走阿芙海特呢？」

    這始終只是一種信仰。人人都知道，清揚.月陛下，不只是黑龍人的神，也是所有龍族的英雄，只可惜，清揚.月陛下并無后代。

    不過……事情似乎不太一樣了。神無微笑了起來。

    「或許真有清揚.月陛下的后代的話，就能為世界帶來和平吧?！股駸o若有所思地說著，聽起來就像是無稽之談，就是一種奢望。

    接著，神無轉(zhuǎn)開了話題?！附酉聛?，我會去南方。我要去見飛雪?！?/br>
    居羽冷笑一聲?！冈瓉砣绱?，還以為您是大老遠跑來教訓(xùn)我，原來只是順便罷了?！?/br>
    「確實只是順便，不過，也請你好好考慮一下吧?！?/br>
    神無站起了身，才轉(zhuǎn)身離去又停下了腳步。

    「飛雪，真的很需要你?！?/br>
    真是討厭。居羽靜坐著，沒有任何表情，只是內(nèi)心深處似乎產(chǎn)生了什么情緒波動，逐漸強烈起來。

    然而，這已經(jīng)是多日之前的事情了。

    「……援軍，真的有可能會抵達嗎？」

    在聽完明鏡與亞龍敘述的計劃之后，蘭壇有些沉重地看向眾人。

    聽說青龍城多次拒絕了援助，緋龍也因為上回別宮的入侵，無法派出更多兵力。

    亞龍看得出蘭壇的憔悴，這段時間他們不在城里，內(nèi)政與軍事都是由蘭壇負責(zé)的，因此他非常瞭解蘭壇的擔(dān)憂。

    蒼龍軍已經(jīng)要面臨崩潰了。

    「如果，援軍真的無法抵達……」

    「援軍會來的?！姑麋R打斷了亞龍的話，不讓他說下去。

    即便明鏡說的如此肯定，亞龍也放不下心。計劃的中心，是為了能夠保全飛雪，讓她自投羅網(wǎng)又能全身而退。

    可是，沒有了援軍的話，真的有可能辦到嗎。

    蘭壇將錦袋中的鎮(zhèn)魔石，分別交給了亞龍與明鏡，接著，他們送路寅啟程，前往西北的鴻溝之地，朝露城。

    營地里，點點的火光之間，明鏡與亞龍望著荒地的方向，比肩佇立著。

    荒地深沉的黑暗，在沉寂的夜里，光是一束火炬的光亮，就能照耀出其散發(fā)而出的壓迫感，這比明鏡感受過的所有黑暗能量都還要強烈。

    不過，是因為心態(tài)改變，還是能力成長了呢？

    明鏡感覺到的情緒，如同一片止水。

    「你有自信嗎？」

    是因為方才他篤定的話嗎？明鏡沒想到亞龍會如此提問。「……自信。老實說，我沒有想過會失敗。這件事情攸關(guān)到飛雪，所以，不能失敗?！?/br>
    亞龍注意到了明鏡的舉動，他下意識地握緊了右手腕上的永恆環(huán)，亞龍又不禁想起了在南方時，飛雪的所作所為。

    〔戴著它，代表蒼龍對你的信任。還有，你是我最重要的人?！?/br>
    她取下永恆環(huán)，認定了明鏡。

    過去，飛雪總是嫌棄著她的未婚夫，所以，亞龍從沒想過，原來，當飛雪認定了心上人后，自己會是如同錐心般疼痛。

    軍隊已然在他們身后待命。兩人上了馬，觀望著那片黑暗，等待曙光降臨。

    計劃的第一步，七成蒼龍軍回防內(nèi)城墻。僅有三成軍隊，由亞龍與明鏡帶隊，在天亮前，鎮(zhèn)壓荒地。

    〔……在竹月第三十日入夜之前，一定要平息荒地，才有勝算。〕

    天，終于亮了。竹月三十一日，來臨了。

    蒼龍的軍隊，朝著黑暗猖狂的荒地馳騁而去。

    ※※※※※※※※※※

    還真的有密道。

    若葉跟在飛雪身旁，靜靜觀察著周遭。一點聲音都聽不見，黑暗的密道中，有種令人窒息的感覺，景色也只是一片漆黑，毫無一物。

    很長的密道，一點空氣流動都沒有，雖然不悶熱，卻因冷得讓人不舒服。若葉在心中下了結(jié)論。

    如果據(jù)飛雪所言與事實相符，那么現(xiàn)在正抵達了前三分之一。上方，則是飛雪所說的中庭。

    不久，前方的飛雪停下了腳步。

    「岔路。」飛雪壓低音量，卻還是在這狹小的空間不斷回盪。果然，最糟的情況還是發(fā)生了，如飛雪推測的，這個密道與其他房間的密道相連。

    飛雪探了下路。有四個通道。

    排除掉不可能的方向，有兩條路，都有可能抵達出口。

    「你隨便選一條?！?/br>
    「什么我隨便選……」若葉感到有些無語?！革w雪jiejie，這攸關(guān)我們的性命耶。」

    「我知道?！癸w雪認真的望著若葉，點點頭?！付种坏臋C率很高的。加入真的選錯，趕緊回來的話，應(yīng)該還是來得及?！?/br>
    若葉沉默了半晌，還是妥協(xié)了?！负?，走右邊的吧?！?/br>
    「嗯?！癸w雪表示同意，兩人再次朝密道深處走去。

    不過，到了這個地步，其實若葉也并不覺得飛雪是在開玩笑，畢竟這攸關(guān)兩人的性命。但她不能理解的是，為何時間必須訂在酉時？若是大家都熟睡的戌時或亥時，不是更好嗎？

    「飛雪jiejie，為什么非在酉時離開不可呢？」

    計劃第二步，飛雪必須在早晨時抵達白葉林地。據(jù)靛所說，白龍會將飛雪帶往朝露城，抵達朝露城后，必須在城中秩序最松散的時刻，逃脫。

    「因為，交班時間?！癸w雪解說起來?！赣蠒r是守衛(wèi)的交班時間，所以那個當下，防守也最松散。而在酉時的前兩刻也是守夜宮女上崗的時間，所以只有這兩刻的時間，最適合離開?！?/br>
    「……真不愧是公主殿下！」若葉再次獻上了自己的掌聲，以及欽佩的眼神。

    「啊，到了?！?/br>
    飛雪推開了密道的門，一束光滑落進來，只見一片方型的花圃，周遭環(huán)繞著走廊，飛雪呆愣了一下，這與她想像得并不相同……

    飛雪抿脣。確實，將朝露城作為海地城去猜測，果然還是出現(xiàn)了意料之外的差池。

    聽說，千昭愛花，這大概就是他的花園吧……

    一道涼意竄上了飛雪的背脊，她見到墻角邊的一灘如同血沫般的液體，一股強烈的衝擊感，席捲而來。

    她發(fā)現(xiàn)時，已經(jīng)來不及了。

    飛雪一把拉住了一旁的若葉，回身躲在石柱與墻角的隙縫中。

    吼吼吼嗚嗚——

    一聲震耳欲聾的聲響，如同野獸嚎叫的悲鳴聲，令若葉不禁摀住耳朵，整個心都像懸著，止不住顫抖。

    ……那是什么？若葉看向飛雪，后者警戒地探出柱子外頭，眼神凝重。

    沉重的步伐聲一步步逼近，飛雪咬緊了下唇，將食指豎在脣間，與若葉交換了眼神。

    在飛雪眼中，那就是一隻，鬃毛雜亂，沾黏著穢物與污血，有著利齒獠牙，疵牙咧嘴的四足猛獸。

    ……那是千昭養(yǎng)的怪獸？飛雪不禁在心里咒罵，這種屏息的緊張感，竟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逐漸增大的腳步聲，震在飛雪與若葉的心上，兩人再次交換了眼神，目光停留在不遠之處的暗門，然而……

    吼吼吼吼——

    被發(fā)現(xiàn)了！

    若葉咬牙，才勉強忍住尖叫。飛雪瞬間拉起了若葉，倉皇奔向暗門的位置處。若葉緊張地敲了又敲暗門的位置，卻絲紋不動。

    「拉，是拉！」飛雪拉開了門，將若葉推入門中，慌亂之間，她無暇顧及身后追趕的猛獸，只是拉著若葉向前奔跑。

    身后的暗門闔上了，吼叫聲與火光都被隔絕在了外頭，飛雪仍沒有停下奔跑。

    「飛雪jiejie……」

    「噓。很難說牠不會追上我們?！?/br>
    若葉咬牙，忍住想哭的衝動。

    「里面有什么動靜嗎？」

    菱桓托著托盤來到了飛雪所關(guān)押的房門前。

    守衛(wèi)搖了搖頭。「沒有特別的動靜。」

    也是，飛雪不是會吵鬧引起注意的個性。菱桓并不意外的點了點頭。

    現(xiàn)在的時刻，再一刻便是酉時。若她所猜測的沒錯，那么飛雪已經(jīng)不在房間了，她肯定會趁著交班的混亂與松懈離開。

    不過她忘了一點，這個房間不替換宮女，守衛(wèi)替換的時間也并非酉時，因此……

    吼吼吼嗚嗚——

    突然，震耳欲聾的嚎叫聲令菱桓不禁摀住了雙耳，一股寒意也竄上了心頭。

    ……陛下，現(xiàn)在？不會吧？

    身旁的守衛(wèi)也慌亂起來，貌似是第一次面對這種情況。

    〔……我有段時間不會再回來?！?/br>
    〔那陛下怎么辦？〕

    〔我加強了他的封印，應(yīng)該短期之內(nèi)不會再發(fā)作?！?/br>
    菱桓僵硬了數(shù)十秒，她心里已經(jīng)有了結(jié)論，阿芙海特都不能相信！

    吼吼吼吼——?。?/br>
    野獸的嚎叫又再次響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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