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總覺得自己要是真開口問了，儲欽白的回答，會讓他騎虎難下。

    簡單的對話過后，周聲總覺得氣氛尷尬。

    他匆匆拿了房卡， 然后說：“我去前臺給你開個房間， 你先自己待會兒?！?/br>
    “等等。”儲欽白一把拽住他胳膊，對上周聲驟然回望過來的視線， 說：“不用開， 我就住這里就可以了?！?/br>
    “你住……”周聲斬釘截鐵：“不行！”

    “為什么不行？”儲欽白挑眉：“沙發(fā)都不肯給我，周總這待客之道不到家啊?！?/br>
    周聲看了一眼腳邊的沙發(fā)， 微微張了張嘴， 輕聲：“你是說沙發(fā)?？梢允强梢?， 但是……”

    儲欽白輕笑了聲，打斷他，意味不明。

    “你以為我在說什么？床嗎？”

    周聲僵了一下，生硬否認：“不是?！?/br>
    “是其實也沒什么，咱倆又不是沒在一張床上躺過。”儲欽白說著把水瓶放到旁邊，低頭眼神逼近了一點：“之前不是挺鎮(zhèn)定嗎？那時候你壓根沒把我的存在當回事吧，或者覺得跟一個男人躺在一張床上是很正常的事情。你現(xiàn)在這反應(yīng)，是在緊張嗎？為什么？”

    周聲知道他說的是在臨順縣那次。

    那時候他確實如他說的那樣。

    沒當回事，也是形勢所迫。

    這事兒壓根就不能細想，因為連他也不清楚，再遇上差不多的情境，為什么自己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拒絕。

    周聲轉(zhuǎn)頭去整理自己的東西。

    避開儲欽白的話題，若無其事：“反正是你自己睡，只要不嫌棄沙發(fā)睡得不舒服，就盡管住?！?/br>
    因為有沙發(fā)，就真的沒有再另外單開房間。

    周聲此次出行的工作也幾乎都到了尾聲，沒什么特別需要緊急處理的。

    晚餐叫的酒店的烤牛rou加約克郡布丁，奶油雞和一份蔬菜沙拉。

    周聲胃口一般，吃了一點牛rou加蔬菜后就沒怎么動了。反倒是儲欽白，姿勢優(yōu)雅得看起來像坐在高級餐廳里，卻把周聲剩下的東西幾乎掃蕩了干凈。

    周聲一度以為他很餓，問他要不要再添點什么。

    儲欽白用餐布擦了擦嘴，看向他。

    “夠了。你吃不慣？”

    周聲搖頭：“還可以，但我依然更喜歡國內(nèi)的美食?！?/br>
    “據(jù)我所知，你爸媽都是北方人，你小時候蘇州菜的口味誰養(yǎng)起來的？”

    周聲看了儲欽白一眼，淡定：“小時候家里的阿姨吧。年紀太小，又淘氣，阿姨經(jīng)常換，具體是哪一位其實也不太記得了?！?/br>
    儲欽白能明顯感覺到，周聲又開始豎起屏障。

    這顯然不是一個很好的話題。

    剛好手機響了。

    是周聲的。

    他要臨時開一個視頻會議，儲欽白得體起身，順手收走了桌上的盤子。

    周聲占用了沙發(fā)，電腦就放在膝蓋上。

    這是三方視頻會議。

    他并不做主導(dǎo)，偶爾才出聲，或者發(fā)表意見。

    差不多十分鐘后，那家國內(nèi)器械企業(yè)最新調(diào)派的項目經(jīng)理，突然提出再壓價百分之五。

    這是所有人都沒想到的，讓周氏這邊的人集體變了臉。

    簽約都迫在眉睫了，這時候刻意壓價，擺明了是想讓周氏自己擔下中間這一筆錢。

    擔不下，真就里外不是人。

    周聲坐正了些許，聲音并不嚴肅，但也能聽出不悅和壓迫：“市場價位包括供應(yīng)渠道的單一，十年長約你們是打算靠著這百分之五養(yǎng)老？先不說你們迪康臨時加碼是否合規(guī)，就現(xiàn)在談下來的條件，你們絕不可能拿到二家?！?/br>
    對方的經(jīng)理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笑得很是和氣，但一臉圓滑。

    “周總。”對方說：“為了這次的合作，我知道大家都很辛苦。你在國外，你看我們大家不也一起陪你熬著。是這樣兒啊，周總你是劉會長介紹的，可能不了解像咱們這種企業(yè)的具體行情。在市場份額的占比上我們遠不及一些私企，效益收成打不過，就只能從源頭縮減。俗話說只要沒簽約，一切皆有可能嘛。我一直聽說周總年紀雖輕，但能力卓絕，多少也得為我們考慮是不是？”

    周聲把電腦放到了沙發(fā)前邊的桌子上。

    雙手交叉前傾。

    笑了笑：“李經(jīng)理，我看你不是覺得我年紀輕，能力卓絕，是覺得我年輕好糊弄？”

    李賈成虛了虛眼睛。

    這次合作本來一開始就不是他跟的。

    他剛調(diào)派到經(jīng)理位置上，剛好又聽說周聲是搭了劉勝史的關(guān)系。

    這種情況在他看來，對方只要不想斷了劉勝史這邊的關(guān)系，到底是談下來，還是周氏自己咽下去，李賈成根本就不關(guān)心。

    周聲不管對方是否變了臉色。

    靠回沙發(fā)上。

    “我聽說李經(jīng)理今年跟國資那邊下了保證了，急于出成績，可以理解?！敝苈曋苯油绷巳死系?，在對方臉色難看的檔口，話鋒卻又一轉(zhuǎn)，開口說：“迪康我們也曾深入了解過，根據(jù)行情來看，現(xiàn)在的條件至少能保證未來三年，效益絕對持續(xù)遞增長。咱們都各退一步，李經(jīng)理覺得怎么樣？”

    ……

    周聲壓著脾氣和人掰扯。

    直到對方被逼迫漸退。

    知道周聲的人就明白，這時候他其實已經(jīng)懶得給對方注意力了。

    以至于他面上看起來一派專注認真。

    卻能聽見浴室的水聲。

    注意到儲欽白搭在浴室門口衣架上的外套。

    儲欽白出來時，周聲還抱手坐在沙發(fā)上，聽著其他人發(fā)言。

    他身上的浴袍系得松松垮垮，滴水的頭發(fā)，水珠沿著發(fā)梢沒入胸膛。

    儲欽白擦著頭發(fā)站在茶幾對面。

    看了周聲半分鐘。

    頃刻注意到了他的不專心。

    儲欽白見他忙，沒出聲，在房間里找東西，難免走來走去。

    周聲剛應(yīng)付了一個討厭的人，心情不虞，中途給了儲欽白一個詢問的眼神。

    儲欽白見他看來，指了指自己下巴，用口型問他：“剃須水，有嗎？”

    “箱子里，自己找?！?/br>
    周聲這話乍然一出，電腦里正在發(fā)言的人頓時禁聲。

    近乎懵逼一般問：“周總，你剛剛說什么？”

    周聲把電腦拿近，“沒事，繼續(xù)。”

    周聲面前電腦上的聊天窗口有不少。

    幾乎每個人的目光都盯著周聲這邊的畫面。

    因為放箱子的地方在周聲身后對角線的位置，儲欽白路過時，眾人不小心看見了一晃而逝的影子。雖然只有半身，但還是被看見了。這驚嚇，導(dǎo)致周聲說了繼續(xù)，好半天也沒人開口。

    周聲也注意到了位置的問題。

    眼疾手快地壓了壓筆記本蓋子。

    回頭，壓著聲音：“能看見，別從這邊過?！?/br>
    儲欽白回頭往他電腦上看了一眼，挑眉點點頭。

    雖然這是很短暫的交流。

    但周總房間有人，而且剛剛那身影一看就是個男人，這幾乎是所有人確定的事實。

    周聲勉強收回思緒，好在之前氣氛緊張，又是談公事時間，也沒人多說什么。

    視頻會議結(jié)束在五分鐘后。

    儲欽白剛好再次從浴室里走出來。

    見周聲關(guān)上電腦，一邊走過去打開小冰箱，一邊問：“火氣這么大？”

    周聲坐在沙發(fā)上懶得挪動：“你從哪兒看出我生氣了？”

    “你臉上不一直寫著。”儲欽白走回頭，端給了他一盤之前叫晚餐時順帶送來的水果，放下之際，看他：“你生氣的樣子其實挺明顯的，自己沒發(fā)現(xiàn)？”

    周聲不自在地動了動。

    皺眉：“合作遇上臨時敲竹杠的，我應(yīng)該高興？”

    儲欽白笑一聲。

    “你也沒讓人敲著。”他推了推水果盤：“剛剛態(tài)度不挺堅決。消消氣？”

    周聲其實也沒多生氣。

    就算一開始有點不悅，這會兒脾氣也早沒了。

    而且他本身就不是愛把情緒放在臉上的人，也不知道儲欽白怎么就這么篤定的。

    儲欽白什么也沒帶，用的東西都是周聲的。

    洗漱用品都還在浴室，周聲拿了衣服也準備去洗澡了。

    結(jié)果，他一進去就看見了掛在浴室里的四角褲。

    驚得當場退了出來。

    “你……”

    儲欽白正彎腰把剛剛拿出來的部分東西放回箱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