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活該，死得好，不死留著過年嗎？勞改犯就是勞改犯，狗改不了吃屎。老天爺真長眼了，這種人死了都應該下十八層地獄……”

    她像是一個沒有感情的復讀機，復述著網(wǎng)絡上的那些惡毒言語，自嘲地勾了下唇角：“有錢就可以為所欲為嗎？貧窮就應該被輕賤嗎？善與惡原來看表面就夠了?！?/br>
    “曉溪，你不應該去看網(wǎng)上那些東西，不經(jīng)他人苦，沒有人有資格評判別人?！瘪乙恢Z說，“你現(xiàn)在要做的是什么都別想，什么都別看，好好養(yǎng)傷，耐心等待。等著警方將傷害你的緝拿歸案，這才是報仇，這也是你哥哥最想看到的結(jié)果?！?/br>
    “你會幫我嗎？”

    “當然。”褚一諾鄭重其事地對胡曉溪說，“我會幫你的，只要你需要我的幫助，無論什么時候，在哪兒，我都會幫你。但是案子的事兒，你不能急，我陪你一起等?！?/br>
    胡曉溪淡淡地一笑：“謝謝，我知道我不會找錯人的?！?/br>
    褚一諾見胡曉溪的情緒變得平緩，自己也跟著舒了一口氣：“一會兒吃完飯，我送你回去，別再胡思亂想了?！?/br>
    胡曉溪點點頭，正想說話，褚一諾的手機振動了起來。

    正好服務員端菜上來，她看了眼來電顯示，笑容溫潤地對胡曉溪說：“我接個電話，你先吃，多吃點兒，你太瘦了?！?/br>
    “好?！?/br>
    餐館里此時座無虛席，上菜的聲音，碗?????筷碰撞的聲音，說話的聲音不絕于耳。

    褚一諾一邊接起手機，一邊走出了餐館的門口。

    “我說是誰呢?！睕]等那邊開口，她先發(fā)制人，“原來是失蹤人口顧隊啊。”

    顧堯抬手將嘴上的煙銜了下來，掌心微微撐著桌沿，骨節(jié)分明的指尖一點明明滅滅的猩紅，煙氣裊裊。

    他暗自一笑，沉磁的嗓音如這傍晚的黃昏，又倦又撩：“咱倆什么關系，查我崗？褚老師?！?/br>
    這話聽的人耳熱。

    褚一諾一雙杏眼觀察著對面馬路上的車水馬龍，不自覺地伸手摸了摸有些發(fā)燙的耳朵。

    吃錯藥了，這么性感。

    哎不對，這話不僅耳熱，還耳熟。

    想起來了。

    她給他發(fā)的微信里邊，不就有這句。

    嘖，這男人還真會就地取材，搞得她還以為……

    得，合著她又自作多情了唄。

    “你是不是在我這兒找到人生樂趣了？”褚一諾輕咬著牙，“一天不跟我抬杠，你就渾身不自在是吧?！?/br>
    “褚老師你這數(shù)學是真不行?！鳖檲蚝眯奶嵝眩安乓惶烀?？”

    褚一諾突然不想搭理這塊臭石頭：“有事兒說事兒，忙著呢?！?/br>
    顧堯聽這語氣，笑著吸了口煙，吐了口青煙，不逗她了：“在吃飯？”

    “嗯?！瘪乙恢Z點了點頭才反應過來這人又沒在身邊，干嘛老實巴交的。

    她頓了頓，故意說的曖昧：“在相親。”

    顧堯指尖上的煙不禁一用力，燒了一半的煙卷，被捻出一圈明顯的折痕。

    他嘴上卻是調(diào)笑：“那你相親對象知不知道你拋下他，跟你前相親對象打電話。”

    這繞口令繞的人恍惚。

    褚一諾還真生出了一種自己丟下了相親對象，跟別人跑了的錯覺，下意識地扭頭朝窗內(nèi)看去。

    她剛才坐的卡座上空無一人。

    胡曉溪呢？

    顧堯見電話那頭沒反應，又補了一句：“怎么，褚老師這是心虛的連話都不會說了?！?/br>
    “不是?！瘪乙恢Z語調(diào)瞬間正經(jīng)，轉(zhuǎn)身快步走到了她剛才的卡座處，環(huán)顧了一圈，也沒見著胡曉溪的身影。

    顧堯明顯聽出了褚一諾聲音帶出來的緊張，忙問：“怎么了？”

    褚一諾也不瞞著，照直了說：“胡曉峰，就是那個挾持者的meimei來找我，我看她情緒不好帶她來吃飯……”

    顧堯?qū)⑹掷锏臒熢跓熁腋桌锬霚?，站直走到窗邊，耐心地聽著電話那頭褚一諾跟她敘述完：“……她不見了?！?/br>
    “你不是說她后面被你安撫下來，情緒沒什么問題了。”顧堯問，“是不是去廁所了？”

    “我去看看……”

    “你好，女士?！瘪乙恢Z剛回頭，就被迎上來的服務員攔住了去路。

    電話那頭顧堯安靜地聽著，這頭褚一諾見服務員遞給她一張紙條：“你朋友先走了，這是她留給你的字條。”

    褚一諾接過紙條說了聲“謝謝”，垂眸看向紙條上字跡工整的兩行字。

    ——褚警官，我不打擾你，先走了。

    ——謝謝你。

    褚一諾暗自吁了口氣，坐回到卡座上，跟電話那頭的顧堯說：“她給我留言，說先走了?！?/br>
    “嗯?！鳖檲蚵牭今乙恢Z松了口氣，這才開口對她說，“你也別什么事兒都往自己身上攬，趕緊吃飯?！?/br>
    提起吃飯，褚一諾是真餓了。

    她“哦”了聲，拿起筷子邊吃邊跟顧堯說：“我明天還是去要一個她的聯(lián)系電話，不然她還以為我只是說說而已，不能騙人。”

    顧堯聽著電話里姑娘吃著東西含糊不清的聲音，揚起了唇角：“嗯。不，能，騙，人?！?/br>
    褚一諾一嗆，電話那頭“不能騙人”這四個字被他一字一頓咬的又慢又散漫，一語雙關。

    沒明說，但已經(jīng)很明顯在說她剛才騙他跟相親對象吃飯的事兒。

    褚一諾佯裝聽不懂，喝了口茶潤潤嗓子，轉(zhuǎn)移視線：“對了，錢收了沒？”

    顧堯是聽到褚一諾又是咳嗽又是喝水，笑意更濃：“不是不能報社保么，算我的?！?/br>
    “那不行?！瘪乙恢Z微微揚了揚聲調(diào)，“親兄弟明算賬，該怎么樣就怎么樣，你得收。”

    “想當我兄弟，不說別的，你這個兒離標準還差個十萬八千里?！?/br>
    “你高你高，你比電線桿還高。”

    “又戳中痛腳了？”

    “嘁，我這是超級標準的完美身高好么，多少姑娘夢寐以求都求不來的比例?！?/br>
    “是么？”

    “你這個‘是么’什么意思？”

    “別這么敏感，褚老師。”

    “……”

    就這樣，褚一諾跟顧堯唇槍舌戰(zhàn)，徹底忘了讓顧堯收錢的事兒。

    ……

    這晚褚一諾做了個夢。夢到郭定拿著匕首，勒著胡曉峰的脖子，朝他的頸部大動脈割去，鮮血如噴泉一般噴涌而出。

    胡曉峰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躺在血泊中，旁邊立著的郭定哈哈大笑，轉(zhuǎn)過頭來看向她，笑的如惡魔一般。

    夢境一轉(zhuǎn)，白天變成黑夜，她像是被什么東西遮蓋住了眼睛，什么都看不見。

    只聽見哭喊聲，嘶吼聲，狂笑聲，犀利的風聲裹挾在一起，刺痛耳膜。

    然后，她莫名其妙在奔跑，后面有人在追，她看不見前路，也跑不動，緊張的呼吸急促?？傆X著下一秒就會被追上，卻反反復復沒被追上。

    再一轉(zhuǎn)，她腳下踩空，整個人墜下懸崖，失重感圍繞著全身。

    褚一諾腿一蹬，睜開眼。

    耳邊是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天亮了。

    做了一夜噩夢，她渾身都疲乏，拖著沉重的身子去衛(wèi)生間洗漱。

    今天是周六，她不用上班。

    洗漱完泡了杯咖啡，拿了塊面包，坐到餐桌邊去吃。

    低頭看著杯子里的咖啡失神，慢慢地咖啡顏色起了變化，逐漸變成了鮮血一般的紅。

    褚一諾驟然想起了昨晚的夢，腦海里又浮現(xiàn)出之前天臺攝像頭里的畫面，畫面跳出屏幕，她立于天臺，回憶起了當天身臨其境時的場景。

    她閉上眼睛，總覺著什么地方不對勁，她已經(jīng)細化到不能再細化了，卻還是沒能把那一點心空填上。

    與其自己瞎琢磨，不如找人試試。

    褚一諾睜開眼睛，起身去拿手機。

    她打開微信，戳開顧堯的對話框，大拇指往下滑，停在一個手機號碼上。

    撥通號碼，等了幾聲，那邊接通。

    “你好，韓隊長，我是顧堯的朋友褚一諾。”

    ……

    天空陰雨綿綿，朦朧的城市下，一輛白色的汽車停在市局刑偵支隊外的停車位上。

    褚一諾停好車下來，撐開手里的傘，抬頭看了看眼前的大樓，莊嚴地屹立在茫茫雨霧中。

    渝江公安人員眾多，分支分工明確，饒是跟整個公安系統(tǒng)打了一半交道的褚一諾，也是第一次上這兒來。

    刑偵支隊一大隊的韓隊長，名聲在外，卻從未打過交道。

    褚一諾出示警官證，進了大門，繼續(xù)往前走。

    傘往上微微向上一傾斜，看到不遠處從大樓里走出來的英俊男人。

    不知道怎么的，就把他跟電話里的那個聲音對上號了。

    果然，對方似乎也認出了她，朝她一頷首。

    褚一諾大步走了過去，繞過門口的兩輛警車，人至臺階，便仰頭率先開了口：“你好，韓隊長?！?/br>
    “你好，褚老師。”

    韓放也是聽過褚一諾大名卻沒見過的人。

    之前顧堯來找他的時候，他還覺著稀奇。什么樣的女人居然能讓靳時川他們口中不近女色的無情男人親自為其走動打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