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敝芎渤踹f一塊給他，道，“來，嘗嘗。”

    佟頌墨盯著周翰初手里頭的那塊桂花糕，抿著唇，撇開了頭，聲音也冷了下去：“周翰初，你真是個瘋子?！?/br>
    周翰初愣了一下。

    “人家世世代代都是住在北平的，你讓人家背井離鄉(xiāng)，只為了全一下口腹之欲，未免也太自私自利了一些?！辟№災]上眼，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態(tài)度表現(xiàn)得十分明顯，“我累了，想休息了，你出去吧?！?/br>
    周翰初捏著那塊桂花糕，難免用了些力，小小的方塊就這么碎開來，落了一床。

    周翰初皺緊眉頭，去將那些散開的桂花糕又撣到地上去，然后將食盒給蓋上了。

    佟頌墨以為他會生氣，卻不想他沒有，而是將食盒放在了案幾上，道：“你想吃了交給蘇娘熱一下便是，我先走了?！?/br>
    佟頌墨沒忍住抬眼瞟了他一下，周翰初背對著他，背影被外頭的日光照得格外落寞。

    ……他真是失心瘋了，才會覺得周翰初這樣看上去有些可憐。

    到了晚上時，周翰初又來了。

    食盒仍擺放在案幾上，一塊都沒動。佟頌墨仍躺在被窩里，一整天都沒有挪過窩。

    不過這幾日養(yǎng)著，他臉色倒是好了一些，只是還是瘦得很。

    周翰初問他：“當真不吃？”

    “不吃。”佟頌墨閉上眼，還是沒忍住咽了口唾沫。

    周翰初眼尖的看著了，沒忍住輕彎了彎嘴角，然后將食盒打開，干脆自己先吃了一口。雖然已經(jīng)冷了，但桂花的味道仍然十分濃郁。

    佟頌墨聞到味道，沒忍住再咽了口唾沫。

    “我今日去看了這老板，他眼下在廬城添置了一處房產(chǎn)，打算再把桂花糕的生意做起來，打的還是北平老字號的招牌，”周翰初道，“他本不是北平人，老家就是這廬城的，眼下落葉歸根，還不用受戰(zhàn)亂之苦，還算不錯?！?/br>
    佟頌墨看他一眼，皺起眉頭說：“你在唬我?！?/br>
    “我是不是唬你，待你病好了，去看上一眼，不就知曉了？”周翰初說完，又拿起一塊桂花糕，湊到他鼻子旁揮了揮，“真不吃？這是最后一塊了。”

    佟頌墨盯著桂花糕，心中掙扎了無數(shù)回，最終還是沒忍住，一口咬了下去。

    桂花的甜膩味道泛開，佟頌墨覺得渾身都舒坦起來了。

    周翰初將那一盒子的桂花糕都拿過來：“還多著呢，你慢點吃。不夠我再尋人去買，反正現(xiàn)下方便得很?！?/br>
    佟頌墨沒搭理他，只顧著吃這桂花糕了。

    直到吃撐了，佟頌墨才意識到這一頓是自己這段時日以來吃過最撐的一回。

    周翰初坐在一旁把他看著，也不知有什么好看的。

    “是不是該換藥了？”周翰初待他吃完，把食盒收了，這才開口道，“我來？”

    “……嗯?！辟№災鞠刖芙^，但話到了嘴邊，還是沒忍住點了點頭，隨了一回心，“你手腳輕些，疼得很?！?/br>
    周翰初“嗯”了一聲，把一旁的紗布等物拿過來，見佟頌墨已經(jīng)自覺地將自己的上衣拉了下來，露出單薄白皙的肩膀。

    右邊肩膀上的傷口已經(jīng)好了大半，看上去沒那么嚇人了。

    但周翰初盯著仍覺得心疼，這肩膀本該如玉完整，不該有這么一個槍洞的。

    “疼么？”周翰初手腳從未這般輕過，先是消毒，再去擦血，最后是纏紗布，從頭到尾，佟頌墨愣是沒覺得疼過。

    佟頌墨搖搖頭，說：“腿上的我自己來吧。”

    周翰初也沒為難他，點了點頭。

    “周翰初……我想跟你說件事?！辟№災贿吿幚硗壬系膫冢贿呴_口說道，“我想讓阿姐也住進燕喜樓，可以嗎？”

    第87章 解藥

    佟頌云穿了件白襯衫，加卡其色長裙，頭發(fā)綁在一邊，露出那張消瘦了不少的臉來。

    她跟在二福身后進來時，佟頌墨沒忍住要坐起來，周翰初伸出手扶了他一把，他這才坐穩(wěn)。

    “……阿姐。”佟頌墨喊她的同時，眼角余光沒忍住去觀察周翰初的表情，對方卻連眼皮子都沒抬起來過一下，看著佟頌云好似看一個陌生人。佟頌墨心下不由有些迷茫。

    佟頌云也徑直忽略掉周翰初，三步并作兩步上前，握住佟頌墨的手，一個字都還沒來得及說，眼淚已經(jīng)先從眼眶里出來了：“小墨……你怎么消瘦成這樣？”

    佟頌墨反握住她的掌心，咳嗽了兩聲：“我沒事。你呢？怎么樣？”

    佟頌云這時才轉(zhuǎn)過頭去看了周翰初一眼，道：“周將軍可否給我們姐弟二人一些說話的時間？”

    這回周翰初沒說什么，立馬就出去了。

    大門合上，將嘈雜的聲音隔絕在外，佟頌墨也覺得心里松快了不少。

    “東西，拿到?jīng)]有？”佟頌云先是四下看看，緊接著問道，“聽周將軍說，你此次受傷，就是因為這東西？”

    “嗯?！辟№災c頭，“阿姐放心，我藏在了一個十分安全的地方，除了我，這天下沒人能尋到。”

    “那就好?！辟№炘拼瓜卵?，眼眶緊接著也紅了，“小墨，這是大哥誓死要保護的東西，你可一定要守好。阿姐沒什么大志向，求不了什么國泰平安，只求能護好我所珍惜之人，如今，阿姐只剩你一個了……”

    佟頌墨心中亦是泛起難受，連握住佟頌云的手都好似鈍化了些許，沉默了半晌才道：“阿姐，你莫要怪我，這東西……其實我本可以交給大哥信任的人，但眼下我實在不知道孰真孰假，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br>
    “嗯，我都清楚?！辟№炘泼虼叫α诵Γ缓罄^續(xù)道，“其實，這段時日我與那周翰初也有過不少接觸，他……好像不似你跟我說的那般，是喜歡我。我看他倒是喜歡你得緊，這其間，莫不是有什么誤會么？”

    其實這幾日，佟頌墨也產(chǎn)生了懷疑。

    因為周翰初對佟頌云表現(xiàn)出來的樣子，壓根一點都不像這就是他的心愛之人，相反的……莫論周翰初對他是占有欲還是其他什么，但至少，是在乎他的。

    佟頌墨心如亂麻，道：“我現(xiàn)在也有些鬧不清楚了?！?/br>
    佟頌云笑一聲，說：“小墨，我看你對這周將軍也并非全無心意。若你二人是情投意合，就算他是軍閥又如何?！?/br>
    “阿姐，你還這般想……他可是將你吊在了城墻上那么久……”

    “我自然不會原諒他，”佟頌云說，“只是他以后要如何來討好我這個阿姐，就得他自己去想了，總之，在我原諒他之前，當著他的面，我自不會同意這門親事的?！?/br>
    “你不介意么？……阿姐?！辟№災€是沒忍住問出了口，“他與我都是……男子?！?/br>
    “這有什么的?！辟№炘菩Φ醚劬潖澣缭卵溃溃皠e看你阿姐我是沒出去留過洋，可身邊去留過洋的人多了去了，我聽了不少這方面的事兒，知道這不是件錯事兒，只是每個人的選擇不一樣。一個人喜歡上誰，都不應該被否認的?！?/br>
    佟頌墨捏緊佟頌云的掌心：“阿姐何時竟去了解了這么多？連我和大哥都不知道。”

    “我身上，你們不知道的還多著呢。”佟頌云笑著摸摸他的頭，像小時候那樣扯扯他的頭發(fā)，道，“好了，阿姐不打擾你，你好好休息，爭取早日將這消瘦的模樣補回來?！?/br>
    “阿姐還說我，你也瘦了不少?！?/br>
    “此話當真？”佟頌云雙眼明亮，說到，“我之前一直愁著瘦不下來，眼下倒好，終于瘦下來了，開心還來不及……”

    佟頌云出去后，佟頌墨臉上的笑容便淡下來，徒留難受了。

    從前的佟頌云可不是這樣的，她溫柔大方，心思細膩，卻連殺一條魚見到的血都害怕，如今卻……佟頌墨沒敢再繼續(xù)想下去，因為這只能說明佟頌云這段時日經(jīng)歷了太多。

    第二日，外頭難得出了點太陽。佟頌墨也可以下地走走，便由蘇娘扶著坐到了院中的石凳上去。

    被暖烘烘的陽光一照著，整個人剎時舒坦了不少。

    佟頌墨一問才曉得，這幾日周翰初都沒怎么在將軍府住，而是住在了公辦所。他有時看到他，都是周翰初特地回來找他的。

    在院中用過午飯后，就有一個不速之客找上了門。

    “由川玲子？”佟頌墨翻看手中的拜帖，“這是誰？”

    他從前沒聽過這個名字。

    “是日本那頭的，”蘇娘低聲道，“和咱們將軍還鬧過不愉快呢。也不知這回找上門來是什么意思?！?/br>
    佟頌墨心中覺得有意思，便挑了挑眉，將那拜帖蓋在了石桌上，說：“請她進來?！?/br>
    遠遠地，一個穿著深藍色長裙的女人走進來，頭發(fā)高挽成一個發(fā)髻，眉目之間透著一股子冷光和血氣，那張臉垮下來時，讓人覺得這個女人非常的不好惹。

    但當她笑起來時，嘴角的酒窩又中和了身上的血光之氣：“佟少爺，您好?！彼闹形恼f得不是很好，有些拗口蹩腳，但勉強可以聽懂。

    “玲子小姐，你好?！辟№災谀抢铮人粤藘陕暎n白的臉頰泛起一絲潮紅，“恕我不禮貌，實在是身體不好，站起來不容易?！?/br>
    “無妨?！庇纱嶙釉谒膶γ孀铝?，輕笑道，“我此次前來，其實是有事相求?！?/br>
    “是么？”佟頌墨淡淡的飲了口茶，問道，“何事？”

    “佟少爺應當知道如今周將軍吩咐人封了城，誰也出不去?！庇纱嶙拥?，“租界的人亦然，然而我有要事需要出城一趟，所以特地來找佟少爺，求一封出城函?！?/br>
    佟頌墨挑眉笑了：“玲子小姐要出城函不去找周將軍，為何來找我？”

    由川玲子掩唇笑道：“廬城誰不知道佟少爺是周將軍心尖尖兒上的人，去找周將軍要，倒不如來求一下佟少爺，反正，您要什么，周將軍都是會應允的?！?/br>
    佟頌墨失神一瞬，心如亂麻，面上仍淡淡的，說：“那玲子小姐恐怕是多想了，我說的話，周將軍恐怕不會聽?！?/br>
    “那……如果我以解藥來換呢？”由川玲子道，“據(jù)我所知，佟少爺身上，可還有毒呢?！?/br>
    第88章 尸坑

    佟頌墨通過解藥提煉出來的東西雖然大大減慢了他體內(nèi)毒性的發(fā)作時常，但終歸體內(nèi)的毒性還是存在的。這一回去北平，佟頌墨也問過張如是可有解藥，可惜對方亦告訴自己無藥可解，也就是說他要依賴這東西這輩子。

    本來佟頌墨都已經(jīng)不再想這件事，萬沒想到由川玲子竟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

    佟頌墨不由擰眉問道：“徹底解毒的藥？”

    “嗯。”由川玲子回答道，“佟少爺有所不知，你身上這解藥本就是我們?nèi)毡救怂?，從前拿來對付那些死犯的，能把人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過不知何時開始藥效變?nèi)酰涿畹拈_黑市上流通起來，且尋不到解藥?！?/br>
    “那你……”

    由川玲子輕笑一聲，說：“很巧的是，我們由川家便是此藥的創(chuàng)造人。我可以為佟少爺解憂。”

    佟頌墨心中仍然覺得不對——若如由川玲子所說的那般，周翰初在意他得緊，既然她有解藥，為何不去找周翰初？周翰初肯定會二話不說掏出出城函。

    這個問題，佟頌墨也適時問出口了。

    由川玲子露出苦惱的神色，用蹩腳的中文回答他：“我與周將軍是有過節(jié)的，我連他的人都見不到，更何況求他辦事。”

    佟頌墨倒升起幾分好奇心：“什么過節(jié)？”

    “哎……”由川玲子長嘆一聲，說，“佟少爺可知曉幾年前余青一事？”

    余青？不就是這次救了他的那個女子？

    佟頌墨眉梢微挑，示意她繼續(xù)說下去。

    由川玲子繼續(xù)道：“當時，余青小姐與周將軍中的銷魂散，實不相瞞，都出自我手……我當時也是見余青妹子喜歡周將軍，才出此下策，將他們?nèi)恋揭粡埓采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