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黛 第106節(jié)
可黎國邊境,人煙罕至,行了幾個時辰,也不見任何炊煙。 她再焦急也沒辦法,只能先為傅蘭蕭換藥。 她去換洗布帶時,裙擺被人捉住,黛爭也沒回頭,只道: “阿娘沒事,你先去跟阿蠻吃飯吧?!?/br> “黛、黛爭……” 那是一聲沙啞,難聽的聲音,和他曾經(jīng)的聲音相差甚遠。 黛爭一驚,嘴唇微微翹起,可面上是冷的。 “你醒了。” 傅蘭蕭半/身都被布條包住,只能看到他雙唇囁喏,只有她俯下身,用耳朵湊近他嘴邊,才能聽到他的一聲。 “疼?!?/br> 黛爭抿著唇,繼續(xù)手上的活。 傅蘭蕭可能恢復了一些力氣,勉強活動著雙指,輕扯著黛爭的裙擺,聲音也可以慢慢傳進她耳中,“黛爭,好疼。” “好疼啊?!?/br> 黛爭摸上他的額頭,還在發(fā)燒。 時隔多年,她很難再去想方設(shè)法安慰他,可他那雙眼睛,好不錯目的望著她,多期盼她能說些什么。 這些年,黛爭一直以一個極低的姿態(tài)與他對望,很少能看到他像一條瀕死的野狗一般躺在地上,哀求她可憐可憐他。 而她現(xiàn)在,卻可以掌控傅蘭蕭的生死情感。 就在一瞬間,她感受到了他們情感的位移,命運不斷轉(zhuǎn)動,冥冥之中自有因果。 “你且忍著點吧?!?/br> “好,我聽你的?!?/br> 他聽完她的話,馬上就閉上眼睛,黛爭又去探了他的鼻息,感受到那guntang的溫度,她才舒了一口氣。 又是一個深夜,他們終于找到了一處人家。 那人家本來不想接待,幾個灰頭土臉的外族人,外加身受重傷的男人,一看就是惹上麻煩的人。 “勞煩您將郎中找來吧,我們不是壞人,只是惹了邊境的蠻族,逃到此處的。”黛爭給了他們一錠金子,那家人眼睛亮了,再也不想什么不要自討麻煩的話,畢竟這錠金子,可以供他們一家人好好生活一輩子。 “我們現(xiàn)在就去!您等著!”這戶人家的娘子一把抓過金子,在口中咬了一口后,推著自家郎君出門,讓他馬不停蹄地將村中的郎君叫了過來。 郎中披著襖子,收了不少銀子,也沒多少怨言,仔細給傅蘭蕭熬藥換藥,折騰了半宿,他的燒才褪去。 “傅蘭蕭,你真是好運氣?!摈鞝庪p眼透紅,疲憊至極,趴在傅蘭蕭身邊半瞇著眼睛:“大家為你付出這么多,你可千萬要活下去,不然你死了,是要進地獄的?!?/br> 郎君咳嗽一聲,說道:“不過,這位郎君傷得這么重,還是要請汝城里的郎中來瞧瞧才好?!?/br> “你說什么?!” 黛爭的瞌睡一下就醒了。 “要請汝城的郎中來?怎么了嗎?”村中的郎中被黛爭的一驚一乍嚇了一跳,“你莫急,這里離汝城也就半個時辰的腳程,近的很,你快些叫他來,拿些好藥材給他吊著吧?!?/br> 黛爭的氣血翻涌,她怎么也想不到,他們沒有行路圖,誤打誤撞中,又回到了汝城。 真是,命運不斷轉(zhuǎn)動,冥冥之中自有因果。 作者有話說: 第101章 結(jié)局 城中的郎中披星戴月地趕過來, 他一進門,聞著這竄天的藥味,眉頭狠狠一皺,又看到躺在簡陋床榻上的傅蘭蕭, 吃了一驚。 “這、這……怎么能傷成這樣?” 饒是他被人叫來, 之前便聽說了這人的傷勢, 也不免捏了把冷汗。 幸好他聽說這家人肯出錢,將珍藏的藥材都拿了出來, 抓緊時間為他熬藥。 他的手背貼著傅蘭蕭的額頭,又給他號了會脈, 轉(zhuǎn)頭對黛爭說:“這外鄉(xiāng)人到底是何人,為何三番五次受這么嚴重的傷?” 黛爭眨了眨眼睛,“您怎么會認識他?” 郎中回道:“我怎么會不認識?他幾年前受傷不也是我看的, 當時跟個血人一般……他這樣的外貌,我可是過目不忘的,咦, 等等, 你是不是當年背他過來的小郎君?怎么穿上娘子的衣裳了?” 郎中的手掌平行, 在空中比劃了一下, 說道:“當初我記得你大概這么高,現(xiàn)在長個了啊!不過,我還以為你們早就離開汝城了。怎么回事,你們又惹出什么麻煩?” 他想,要不是他收了不少錢, 真不想攤上這事。 一行人看起來都是不好惹的主。 黛爭隨意找了個借口搪塞過去, 又跟他擺明了真實身份。 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可以大方敞亮地說出自己是女子, 只是當時年少, 有諸多不易,要隱藏身份罷了。 她手上有不少銀兩,傅蘭蕭馬車上也有不少做工精致的器具,不愁喂飽這群人。 “原來你真是個娘子……”他的手指撐著下巴,“娘子還真是厲害,將這個外鄉(xiāng)人藏在推車里,帶到我這里來,若不是你求了我甚久,我可能不會給他看傷?!?/br> 他還記得那一年酷暑,急促的扣門聲擾亂了他那日的清閑,身材瘦削一身短褂的小郎君背著比她高了大半個腦袋的男人出現(xiàn)在后院中,心慌意急地說:“您快救救他吧!他遇到了山匪,受了好嚴重的傷!” 那外鄉(xiāng)人衣著華貴,一看就是哪里遭禍的貴人。 要是單純是被土匪掠奪,倒還好說,要是遇上的是什么黨派之爭,成王敗寇之流,他和這位娘子都要遭殃。 他本以為她是為了他的錢財,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還有緣相見,二人居然還在一起。 他不禁細細地打量起這位娘子,欽佩她的勇氣和手段。 黛爭卻覺得不可思議。 原來和傅蘭蕭一起經(jīng)歷過的所有,除了彼此,還有其他人記得。 她還以為,隨著時間的流逝,那些過去都被雪藏,只留下貧瘠的荒原和茫茫無期的悔恨。 郎中也不是來和她敘舊的,他們也無太多話來說,他的記憶也只停在了她每天都來詢問抓藥,約莫持續(xù)了半年,聽說周府付之一炬后,就再也沒聽過這兩個人的消息。 他還想過,是不是和這個外鄉(xiāng)人有關(guān)。 藥煮的差不多了,讓傅蘭蕭喝下之后,郎中又留下了許多藥材,并叮囑他們用藥時間。 而那兩個收了金子的夫妻也不打算添事,兩個人收拾了一通就打算去汝城中住著,順道還可以挑一下汝城地界上最好的宅子。 就這樣過去了一個月,傅蘭蕭不再反復生熱,后背上的燒傷也變成了猙獰的瘡痂。 只是行動不便,經(jīng)常需要黛爭幫忙翻身。 以這個借口,傅蘭蕭讓黛爭在這個屋里跟他同睡同起。 汝城的郎中也來了不少次,也看到了跟在黛爭身后與二人相似的稚童,把二人認定成了夫妻。 黛爭不想多費口舌,就讓他這樣誤會著也簡單。 那人卻沾沾自喜道:“那外鄉(xiāng)人一看就來頭不小,你居然和他修成正果,不枉我當年施救之恩?。 ?/br> 還一副期待的表情問:“不知那位外鄉(xiāng)人身邊還有適婚的郎君嗎?實不相瞞,小女今年正巧及笄,正待嫁閨中……” 黛爭趕忙跑進屋了。 她看到傅蘭蕭正艱難地翻著身,趕忙將湯藥一放,上前扶他。 傅蘭蕭輕蹙眉頭,又是好話一筐,“這世間你對我最好了,黛爭?!?/br> “怎么越來越花言巧語?” 她的手被他捉住,緊緊地貼著他的唇瓣,呼吸間都是她的清甜和淡淡的藥香。 “我需要你,黛爭。” “那可不是,”黛爭不聽他的甜言蜜語,收回貼著他唇邊的手,指腹抹上藥膏輕柔地涂在他的后背,“你什么時候可以下地,給長安那邊捎封信吧,這么下去也不是辦法?!?/br> 傅蘭蕭知道她的意思,可這句話在他心里轉(zhuǎn)了幾道彎,又變成了另外的解讀。 “你一刻都與我呆不下去嗎?黛爭,我好歹救了你,你還不原諒我嗎?你這是忘恩負義?!备堤m蕭瞄了一眼窗外,“外面那郎中一看你我就是夫妻,哪有天天趕你夫君走的道理?” “我哪有天天趕你?你不知道……”黛爭話說到一半,發(fā)現(xiàn)自己被傅蘭蕭繞了進去,瞪著他說道:“你是救了我,但我是什么都沒做嗎?況且,論忘恩負義,誰比的過你!什么夫君不夫君的,你之前好歹皮囊能看,現(xiàn)在傷的這般嚴重,我又不是撿垃圾的!傅蘭蕭,我看在你現(xiàn)在是個病患,不想兇你!” 傅蘭蕭微微扭過頭,“我知道,你別惱了,我也確實要回去,那蠻族竟然連你我的算盤都打,真是活得不耐煩了?!?/br> “別讓百姓遭太大的罪,若是找不到戚無他們,要善待他們的家人?!摈鞝幪崃艘蛔欤恢栏堤m蕭能不能聽進去。 聽見他輕輕地嗯聲之后,黛爭對他的態(tài)度很滿意,也軟了態(tài)度,說道:“等你可以下地了,我們?nèi)ト瓿强纯窗伞!?/br> - 汝城的驛站建在東邊,傅蘭蕭有傷在身,走不了多久,他們一路走走停停,進展緩慢。 黛爭就干脆讓傅蘭蕭休息一會,她去買些街邊糍粑吃。 傅蘭蕭住著手杖,坐在一方石階上,穿著素色的袍子,也顯得風雅俊邁,引得不少妙齡娘子偷看。 只可惜,是個瘸子。 傅蘭蕭對他人熟視無睹,眼中唯有背對他買小吃的女子。 汝城,對于傅蘭蕭來說,比黛爭所指的還要熟悉。 他曾經(jīng)將汝城里里外外摸了個遍,諸多地方做上了特殊的暗號。 只為離開這個這個令他不齒的地方。 他當時還堅定地想,他這輩子都不會再回來了,也不會和黛爭見面,甚至還動過殺心。 而當初有多決絕,現(xiàn)在就有多可笑。 他又到了這個地方,熟悉又獨特的暗號在他的眼眸中一閃而過,他還在想,今年的新元,必須要與黛爭一起過。 “你還能提筆嗎?” 曾經(jīng)笑著遞給他一半地瓜的少女,變得高挑又成熟。 她遞給他一份灑滿黃豆粉的糍粑,傅蘭蕭想了片刻才接過。 “用不上力,還是夫人代我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