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黛 第4節(jié)
好在黛爭甫熟悉這座山,可與他們在山中周旋一二。 到了傍晚,甩開了官兵一段距離,終于都到了山腳,山下的河流還未冰封,湍急冰冷,僅有一座破舊的小船孤零零地??吭诎哆?。 可大雪還在下,天實在是太冷了。 她奮力推著那座小船??尚〈缭缦萑胗倌嘀?,任她如何使勁都紋絲未動。 “黛爭甫,我看你是真的瘋了!”黛策帶著官兵和獵犬不久后趕到河邊,將他們團團圍住,“養(yǎng)你真是一點用都沒有,胳膊肘往外拐,還盼著我們家贖你回去?!” 她也實在頂不住冰冷與饑寒碌碌,回起話也十分虛弱,干脆瞪著黛策只說一句,“走狗!” “官爺,你看這是不是你要找的人?!?/br> 黛策諂媚地看著,雖然他不知他妹子身邊的人到底是何等身份,但就這鬼天氣還非要鏟平了雪路來搜山,定是個非比尋常的人物! 他定是要在他們面前好好露一番臉,之后豈不飛黃騰達了! “行了行了,沒你的事了,一會下山少不了你的銀兩!”官兵頭子打發(fā)起黛策,拔出長刀,對著立在船邊的二人。 當然蘭玖也不會坐以待斃,早就拔出長劍,如鷹隼一般的雙眼讓他們甚至產(chǎn)生了怯意。 但賞賜實在太過誘人。 這一隊人馬中,還有周府的主人。周府郎君和黛策都是一路小人,他的心思他能不懂? 可惜他雖是大理寺卿的兒子,卻是個妾生庶子,不受寵早早打發(fā)到汝城這種小城中立府。 但畢竟家中是朝中人士,更能窺探出這人身份不一般,那位大人物說要他死在這里,他不得讓黛策這廢物搶先了。 官兵頭子,周府郎君,黛策都心懷鬼胎,一來二去幾人都想搶先取蘭玖的項上人頭用來邀功,只怕是官兵拿著刀,其他二人只能過會另想辦法。 反正殺掉蘭玖也如囊中取物,誰先能領下這個賞才是最重要的。 只有黛爭甫,她身材瘦小,哪怕比蘭玖還要低半個頭,這時也敢將自己擋在他面前。 她甚至沒有放棄推紋絲不動的破船,她不想死,她想告訴蘭玖她的身份,她想跟他一起去長安,她想…… 除了黛策,其他人都不知道她是誰,只當她是個忠心的奴婢。 “哪來的奴婢,想活命就滾一邊去!”為首的官兵朝她吼道。 “你們休想傷他半分!”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哪來的勇氣,張開雙臂,視死如歸地看著白晃晃的大刀。 螳臂擋車的行徑讓黛策在一旁壞笑,“我說,黛爭甫,你被下咒啦?你到底是誰家的人?趕緊給我過來跪,饒你不死!” 她就像給自己壯膽一樣,“我既然已經(jīng)帶蘭玖走了,我就一定要保護好他!我們會去長安,會報官,他們會治你得罪,我、我、絕不一人茍活——” 蘭玖面色一沉。 他不懂黛爭甫為何舍命也要護他。 她根本不知道他是誰。 沒有必要。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他看的太多,無一例外,黛爭,她到底在哪里要咬他一口呢? 眼看著長刀馬上就要碰到她的鼻尖—— 熱血撒在她臉上,她第一次感受到人的血液的溫度,在天寒地凍中居然在發(fā)燙,五感短暫地回歸到她的體內(nèi),她嚇得尖叫,卻還是硬撐著抱住蘭玖,“蘭玖,你沒事吧?!” 那不是他的血。 蘭玖在那人即將傷到她時用長劍刺穿了他的身體。 “無事,”蘭玖收起還在滴血的劍,幽幽地望向遠處的河面,“已經(jīng)拖夠時間了?!?/br> 拖……時間? 在黛爭甫迷惑不解時,一支箭劃破風雪射中沖上來的士兵,緊接著,無數(shù)支羽箭從河道中飛來。 血色剎那間染紅了雪地。 黛爭甫張了張口,嗓子像失去了聲音,眼前的場景仿佛帶她回到了幼時被山匪劫持時的屠殺,但不會忘了他們還是在逃命,趁著這個機會,黛爭甫使出渾身的力去推那艘小船,直到她終于感受到船體有細微的動搖之后,她才能發(fā)出如同打顫一般的聲音, “……推、推動了,推動了!我們快走,蘭——” 只是蘭玖紋絲未動。 官兵已經(jīng)全數(shù)倒在地上,血流如泊。周郎和黛策早已不知所蹤。 而從那茫茫飄雪中,隱約駛來一艘構架精良的船舶,在滔滔汩汩的河流中越來越近。 “蘭玖,我們走……”她驚喜的表情僵在臉上,“嗎?” 她心中那個溫潤郎君,并未回答她。 他的視線在黛爭甫驚喜面龐上停留一剎,倏地甩開她的手,在她的神色變成了錯愕時轉(zhuǎn)過身去,面無表情地看著從船上下來的黑衣人。 黛爭甫從未見過這么大的船只,在河岸邊,她仰著頭也未能看清全貌,顯得她和搖搖欲墜的小舟十分渺小。 只見那黑衣人抱著一件昂貴厚實的狐裘披在了蘭玖的肩膀上,柔軟的皮毛環(huán)繞著男人俊美無儔的面龐,僅僅是點綴了他本就該存在的尊貴。 黑衣人直直地跪在他面前,“屬下來遲了?!?/br> 蘭玖居高臨下,嘲諷道:“你也知道。” 隨即,他緩緩地垂了眼眸,視線微微一斜,鎖定被凍得天色蒼白的黛爭甫。 直到此時,黑衣人的目光才隨著蘭玖的一同望向黛爭甫。 她側身站在一旁,發(fā)著抖,不知所措地將凍裂的雙手藏在背后。 “她也帶走。” 他的語氣就像在對待一個物件。 作者有話說: 第4章 黛爭 黛爭(黛爭甫)被帶上船后,就和蘭玖分開了。 她被領進了一個艙室,里面還坐著幾個年紀不大的侍從。 起初他們還好奇地打量著黛爭,馬上又覺得無趣,應該就是個奴婢罷了,就連打探的心思都沒有了,任由她一個人孤零零的呆在一旁。 雖然船室隔絕了外頭的風雪,可黛爭的身子已經(jīng)被凍僵了,她背靠著墻壁坐著,蜷縮成一團。 她心中惶惶,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其他人的動靜,他們細心地整理著身上的衣裳——這料子可比黛爭的衣裳好的多了,雖然叫不上名字,但也是屬于她過年也舍不得買的。 “趕緊的,打整好就出來?!?/br> 一名上了年紀的內(nèi)侍突然出現(xiàn)在門口,他的衣著更為光鮮,手里捧著個銅制雕花手爐。 聽聞其聲,小侍從們都恭敬地站成一排,老內(nèi)侍挑剔地朝他們輕哼一聲,“都心細著點,別出什么岔子。” “喏?!?/br> 在他把人帶走之際,老內(nèi)侍的眼光落在了角落中的黛爭身上,皺了一下花白的眉毛。 他再也沒做任何表示,也沒問黛爭需要什么,便急匆匆地走了。 等到周圍只留下風吹打窗戶的聲音,她才繼續(xù)觀察起艙室的陳設,不由得想著如果能給她安排一個床榻,讓她也能住這么好的地方就好了。 姑父家時,她睡覺的地方只有一卷草席鋪在地上。周府她的屋子也是四面透風的,夏天漏雨潮濕,冬天漏風陰冷。 她的臉頰微僵,黛爭坐在這里已經(jīng)很久了,事已至此,她對現(xiàn)在的情況已經(jīng)猜測出了一二。 應該是蘭玖當時的舊部來尋他了吧。 就算刻意掩飾,他的舉手投足間也能透出與生俱來的矜貴,她不是不知道蘭玖出自大戶人家,只是她從未見想象過就連下人住的地方都如此上乘。 怪不得他可以將恢復良籍一事說的那樣斬釘截鐵。 心中的明月忽然離她越來越遠,讓她發(fā)出一聲艷羨又悲涼的嘆息。 那蘭玖還會…… 不會了。 她已經(jīng)有了答案。 一起過新元的約定,定是不會再實現(xiàn)了。 甚至昨夜她信誓旦旦地跟他說要一起去長安報官,他心中又是怎么看她的呢? 刺痛的不止有心房,還有手,她許是恢復了稍許知覺,推船時手上被刺進了不少木渣倒刺,伴隨著凍傷讓她更痛苦了。 她不能再這般下去,她會死的。 黛爭垂了垂快要麻木了的雙腿,勉強來到甲板上,問了每一個看到的人,他們都微微抬著下巴,不愿意跟她說話,還會甩手驅(qū)趕她。 明月高懸。 “你是哪來的,怎么穿成這副樣子?”那侍衛(wèi)瞅了她一眼,質(zhì)問道。 “我是跟蘭玖一起上來的?!?/br> 她一五一十地回答。 “蘭玖是誰?”他捉住她的胳膊,二話不說地拖著她往一處走,“哪里來的毛賊,編這種謊,還在我眼皮底下亂逛!” 好似她那副窮酸的打扮,在他們眼中就是害蟲就一般。 “我不是賊,你放開我!” 戚無從主室中出來,就看到二人在推推嚷嚷,應該說,手下的侍衛(wèi)正在單方面拖著殿下今日帶回來的人,而那人所有的動作都是無謂掙扎。 “在吵什么?”他的聲音壓低,訓斥道,隨即又往主室的方向看了一眼,生怕驚擾了里面的人休息。 “回大人,不過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賊罷了,我正要拉他下去處置?!?/br> “放開我!這位郎君,我是……我叫黛爭!”黛爭鼓足勇氣向他說出了自己的新名字,他方才是見過她的,他是知道是蘭玖把她帶上來的,他鐵定比其他人好說話些,“我不是賊,你見過我的!我的手破了,你有沒有膏藥能給我???” “他可是拿了什么東西?” 戚無并不信她,詢問那侍衛(wèi)。 “我沒有!我只是想要膏藥……”黛爭生氣又無奈,“或者,蘭玖在哪里?讓我見蘭玖可不可以?” 膽小,還不知禮數(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