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鯉的呼吸幾乎停滯，她聽見陳鶴迎的聲音，冷漠如冰雪——

    “我說過，有些事情我永不原諒，現(xiàn)在，我依然是這個態(tài)度?！?/br>
    音落，陳鶴迎拿起椅背上的外套，直接往外走，守在齋堂門口的保鏢緊緊跟上。

    偌大一個齋堂，瞬間就空了。

    溫鯉臉色變了變，有些無措，不等她開口，有些什么東西落入她掌心，冰冰涼涼。

    “你知道的，我父母死于空難。”陳鶴征轉(zhuǎn)過身，與溫鯉面對面，“勘驗事故現(xiàn)場，這枚戒指，是唯一保存完整的東西，內(nèi)圈還刻著他們的姓名縮寫?！?/br>
    小小的素圈，躺在溫鯉的手心，亮晶晶的，像星星，又像年僅七歲的陳鶴征掉落的眼淚。

    “大哥帶這枚戒指，帶了快二十年，現(xiàn)在，他把它送給我們，”陳鶴征握著溫鯉的手，那枚戒指，在兩個人的手心里，“代表著，他祝福我們。有些事情，他永不原諒，但是，他尊重我的感情，并且祝福它?！?/br>
    陳鶴征低頭，吻了下溫鯉的手背，鄭重而虔誠——

    “鯉鯉，大哥祝福我們?！?/br>
    *

    離開寺廟時，細(xì)雪仍在落著，很輕盈。

    陳鶴征半抱著溫鯉，帶她上車，兩人并肩坐在車內(nèi)的后排，即便不說話，也有很暖的情緒，在涌動，在荏苒。

    前頭有司機，溫鯉不管那些，她戳一戳陳鶴征，小聲說：“我想在你懷里?！?/br>
    陳鶴征身上那件大衣，沾了外頭的風(fēng)雪，他將外套脫下，不等放好，溫鯉已經(jīng)靠過來，摟著他的脖子，小聲叫阿征。

    小姑娘實在太會磨人，陳鶴征心都軟了，指腹捏了捏溫鯉的下顎，故意說：“司機還在呢，不害羞了？”

    溫鯉眨了下眼睛，眸子又濕又亮，小聲說：“就想抱你，顧不上別的?！?/br>
    陳鶴征笑了下，指腹貼在溫鯉耳后，在那一小塊兒皮膚上輕輕揉著，“想去哪？”

    溫鯉被他揉得好癢，心跳也亂，咬著唇，有些含混地說：“回家。”

    頓了頓，又補一句，“去你家?！?/br>
    陳鶴征只是笑，不說話，低頭看她，眼睛里的暖意，能讓全世界都進入春天。

    溫鯉遲疑半晌，到底沒忍住，貼過去，在陳鶴征臉上親了下，小聲又主動地，對他說：“想你了，也想，做點別的事?！?/br>
    很好的那件壞事，想和他一起。

    最冷的時節(jié)，在他懷里，感受到深切的濕潤的暖。

    她這樣乖，又甜得厲害，陳鶴征沒辦法不喜歡，喜歡得呼吸都緊了。指腹開始變燙，一下又一下，摸著她頸后的皮膚。

    陳鶴征吩咐司機轉(zhuǎn)變方向，去深藍(lán)國際，這時候，一輛跑車，突然變道逆行，對著陳鶴征和溫鯉的車子，惡狠狠地撞過來！

    輪胎在路面上摩擦出刺鼻的煙，響聲驚天動地，猶如山脈崩裂。

    車內(nèi)，一陣強大的慣性，溫鯉身形搖晃，額頭迎著車窗撞過去。厚重的玻璃近在咫尺，電光火石間，有人抱住她，溫暖寬厚的懷抱，猶如鎧甲，保護她，隔絕所有傷痛，所有危險。

    *

    醫(yī)院走廊，雜沓的腳步聲。

    杜鑫彭疾步走著，鼻梁出了汗，框架眼鏡歪歪斜斜。

    路過急診，碰到個出車禍?zhǔn)者M來的病人，躺在移動病床上，滿身是血。要不是那人穿了套外賣員工的制服，杜鑫彭能當(dāng)場跪下。

    別出事別出事，千萬別出事！

    杜鑫彭一路禱告，顧不上敲門，直接闖進某間診室，看見陳鶴征好端端地坐在那兒，他高懸的心臟才落回到原地。

    “怎么回事？”杜鑫彭抹一把滿額的冷汗，“酒駕?。慨?dāng)街就撞！”

    車禍發(fā)生得突然，好在沒出大事兒。

    陳鶴征這邊，司機傷得比較重，撞了腦袋，有點腦震蕩。陳鶴征只在手背上落了些皮rou傷，沒傷到骨頭，已經(jīng)涂了藥，裹著紗布。

    溫鯉毫發(fā)無損，蹲在陳鶴征面前看他的手，不住地問：“疼不疼？”

    陳鶴征將她拉起來，“別蹲著，傷膝蓋。”轉(zhuǎn)頭看杜鑫彭，說出一個名字，“葉清時?！?/br>
    突然變道撞過來的那輛車，車主叫葉清時，“毒”駕。

    那場車禍，也不是偶然，是葉清時嗑藥嗑壞了腦子，要同歸于盡。

    杜鑫彭抽了口氣，罵一句：“作死！”

    網(wǎng)絡(luò)上那些負(fù)面輿論，就算沸沸揚揚，也不足以徹底毀滅葉清時的人生，但是，這場車禍可以，他終究把自己送上了不可挽回的絕路。

    陳鶴征看上去并不憤怒，甚至沒有明顯的情緒波動，他將溫鯉拉到身邊，讓她坐下，聲音很輕地問：“嚇著了嗎？”

    溫鯉眼睛有點紅，小心地碰了碰陳鶴征裹著紗布的手，“沒嚇著。”

    說到這，她抿唇，看向陳鶴征的眼睛，補了一句：“也不會離開你?！?/br>
    不會因為遇到挫折，或是，一些外力傷害，就選擇離開他了，再也不會。

    陳鶴征輕笑，身形覆過去，腦袋低下來，很重地吻了下溫鯉的唇。

    診室里有不少人，護士、醫(yī)生、陳家的保鏢，以及匆匆趕來的律師杜鑫彭。

    陳鶴征不管他們，只看溫鯉，輕笑著，說：“做得很好，獎勵你。”

    *

    慕尚撞了阿斯頓，兩輛豪車，本就引人注目，再加上車主的身份，一個是著名節(jié)目主持人，一個是著名音樂制作人，消息一出，直接爆了，話題閱讀數(shù)迅速過億。

    相關(guān)熱搜，陳鶴征沒叫人撤，留著吧，鬧得越大，葉清時死得越難看。

    事情經(jīng)過并不復(fù)雜，官微“桐桉警事”很快發(fā)布相關(guān)通告，經(jīng)尿檢，違法人員葉某呈□□類和□□類陽性，目前，已被行政拘留，案件正在偵辦中。

    公告發(fā)布的同時，一個id“小霧”的微博賬號，公開了一段錄音。音頻中，女孩子哭腔壓抑，將葉清時的所作所為一一列舉——

    “先捧我，再翻舊事，污蔑我。你明知道我從未跟姐夫有染，卻歪曲事實，亂放消息。在夜店和你擁抱的人，也不是我，你卻默許媒體將節(jié)奏帶到我身上，讓公眾誤以為我是個糟糕的女人，讓我?guī)缀鮼G掉工作。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落在我頭上的那些罵聲，都是污蔑！”

    她逼問：“葉清時，你敢不敢認(rèn)？你敢不敢？”

    葉清時有恃無恐：“我認(rèn)了，你又能把我怎么樣？”

    錄音一經(jīng)公布，輿論嘩然。

    所有施加在溫鯉身上的污蔑、詆毀、中傷與誹謗，在這條錄音面前，被撞破、撕碎，灰塵一般，吹揚起來，消失在冬季昏沉的天空下，再無蹤影。

    溫鯉拿出這段錄音時，杜鑫彭都嚇了一跳，問溫鯉是怎么搞到的，如果早拿出來，何必兜這么大一個圈子。

    溫鯉很輕地嘆息，她說：“這段錄音，我原本是打算銷毀的，不讓任何人知道?！?/br>
    陳鶴征不喜歡溫鯉用犧牲安全為代價，換取一些東西，她也想放過葉清時一次，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

    但是，葉清時做事太絕，撞向陳鶴征的那輛車，砸碎了溫鯉最后的仁慈。

    她的底線被觸碰了，所以，她不再原諒。

    陳鶴征的底線是溫鯉，那溫鯉的底線呢？

    杜鑫彭搖頭，想嘆氣，又忍不住笑起來：“你們啊……”

    最后，杜鑫彭悄悄告訴了溫鯉一個消息，關(guān)于江應(yīng)霖——他病了，癌癥，時日無多。

    溫鯉怔了怔，許久之后，她才開口，問杜鑫彭：“杜律師，你相信天上有神明嗎？”

    不等杜鑫彭回答，溫鯉又說：“我信的，神明會保佑我愛的人?！?/br>
    “錄音事件”后，陳鶴征起訴兩萬余名網(wǎng)友的事，也有了回音。

    陸續(xù)有自媒體和網(wǎng)絡(luò)用戶或是手寫道歉信，或是登報致歉，承諾不會再以任何方式侵犯陳鶴征先生的名譽權(quán)。

    溫鯉的微博賬號“小霧”，隨#葉清時錄音#這一話題，一并被送上了熱搜，大量看客涌入她的主頁，有人夸她勇敢，有人向她道歉，還有人罵她心機、綠茶。

    關(guān)注度激增，“小霧”發(fā)表過的一些言論也被挖了出來，其中，最引人注意的，就是那條“分手紀(jì)念”——

    這是我們分手的第一千零二十七天，我如常生活，好好吃飯，認(rèn)真工作，嘗試認(rèn)識新的朋友。我從不提起你，大家都以為我已經(jīng)放下。

    直到那天家里突然停電，眼前一片漆黑時，我第一反應(yīng)不是打開手電筒，而是喊你的名字，想握住你的手。那時候我才明白，我不是不難過，只是不敢承認(rèn)，過了這么久，我依然難過。

    大部分時候，我希望你能過得好，向前看，別回頭。小部分時候，我希望你別過得那么好，這樣我就有理由去找你了。

    “小霧”念念不忘的男人究竟是誰——網(wǎng)友探尋多日，在一篇桐大校內(nèi)論壇的舊帖中，找到了答案。

    帖子里有幾張照片，是圖書館的抓拍——

    面容干凈的少年和少女，并肩坐在桌子的一側(cè)，牽著手，十指相扣，各自低頭看書。身后是排列整齊的層層書架，桌角處一抹自窗外透進來的冬日暖陽。

    照片里的兩張面孔，網(wǎng)友并不陌生，分別是著名音樂制作人陳鶴征，以及被戲稱為“初戀臉”的舞蹈演員溫鯉。

    溫鯉的名字，她的網(wǎng)絡(luò)id。

    陳鶴征寫過的歌——《鴻消鯉息》、《有霧》。

    這……

    簡直鐵證如山！

    更多謠言涌現(xiàn)之前，一篇名為“關(guān)于《鴻消鯉息》的八個秘密”的帖子，在網(wǎng)絡(luò)上走紅，被眾多網(wǎng)絡(luò)用戶轉(zhuǎn)載分享。

    那八個秘密分別是——

    秘密一，《鴻消鯉息》是陳鶴征寫給初戀女友的，因為初戀的名字里有一個“鯉”字。

    秘密二，陳鶴征只談過一個女朋友，就是初戀，他只愛她，從未動搖。

    秘密三，陳鶴征和初戀分手，是因為他身體不好，要出國養(yǎng)病。

    秘密四，他們分手的時間很長，將近五年，但是，兩個人身心有只有彼此。有壞人想插足，潑臟水，搞破壞，沒成功。“壞人”是誰，懂的都懂。

    秘密五，陳鶴征和初戀已經(jīng)復(fù)合。

    秘密六，陳鶴征比你想象的還要愛她，愛到了骨子里。

    秘密七，陳鶴征非常愛賭氣，沒復(fù)合的時候，他因為賭氣，寫了《有霧》，所以，“有霧”的歌詞看上去很絕情。絕情不是真的，賭氣是真的，他愛她，也是真的。

    秘密八，遇見她之前，陳鶴征沒喜歡過別人；遇見她之后，陳鶴征只想快點將她娶回家。

    “八個秘密”刷爆朋友圈的同時，有人重新翻看“繁星之夜”的紅毯生圖，注意到了陳鶴征手腕上的刺青——

    一尾鯉魚，繞在脈搏跳動的地方。

    “秘密”與“刺青”，成了新一輪的網(wǎng)絡(luò)熱議話題，陳鶴征與溫鯉，卻沒有繼續(xù)關(guān)注，他們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