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燒 第69節(jié)
祁赫的頭發(fā)又長了一些,他洗掉藍灰色,弄了一頭更為招搖的銀發(fā),用小皮筋扎了個狼尾頭,一貫的潮帥風格。 午休開始前,他忽然說:“最近訓練的強度很大,大家都辛苦了,我叫了份外送,請大家吃甜品,補充體力?!?/br> 這話一出,練習室里登時熱鬧起來,活潑些的演員趁機跟祁赫多聊了幾句,拉近關系。 祁赫名校畢業(yè),擔任過多部舞劇的男一號,近幾年轉行做編導,業(yè)內的大獎,他幾乎拿了個遍。鄭嘉珣那么目無下塵的一個人,得知祁赫跳槽來了reborn時,豎起拇指對蔣瑜桉說了一聲:“蔣總牛逼!reborn牛逼!” 溫鯉以為祁赫定的是奶茶外送,拿到手才發(fā)現(xiàn),居然是一家廣式茶餐廳的姜汁撞奶。這家餐廳挺有名,甜品還是熱的,表面撒了少許的桂花碎,味道香濃。 午休時間,員工餐廳里亂糟糟的。 鄭嘉珣擺弄著外送里的小勺子,忽然說:“陶思著涼感冒,祁赫馬上叫了姜撞奶的外送,姜汁最適合治療感冒了,好巧啊?!?/br> 溫鯉一愣。 陶思剛在陸佟身上栽了跟頭,這會兒神經(jīng)依然緊繃,吶吶地:“鄭老師想多了?!?/br> 鄭嘉珣有一下沒一下地舀著小碗里的奶凍,說:“鄭老師久經(jīng)沙場,慧眼如炬,不會看錯——祁赫挺喜歡陶思,男人對女人的那種喜歡?!?/br> 陶思病懨懨的,腦袋里像灌了漿糊,根本沒聽清鄭嘉珣說了些什么。 倒是溫鯉有一點擔心。 鄭嘉珣單手托著下巴,又說:“祁赫嘛,雖然長得招搖了一點,看著有點渣,其實人品不錯。之前,他是港城南星舞蹈團的臺柱子,有個土大款看中了團里的一個小演員,演出的時候居然跑到后臺給人家送花,還要強吻,被祁赫一腳踹在腰上,險些折了脊椎。土大款咽不下這口氣,放出風聲說要讓祁赫斷手斷腳,不能上臺。” 溫鯉聽得心口發(fā)涼,連忙追問:“后來呢?” 鄭嘉珣笑了下,“后來,有個叫陳鶴征的人幫了祁赫一把,讓土大款不敢再打他的主意。祁赫挺感激的,備了份厚禮,向小少爺?shù)乐x,你猜小少爺怎么說?” 溫鯉眼睛里明晃晃的,全是震驚,她無意識地搖頭,“我不知道?!?/br> 鄭嘉珣擺弄了兩下手機,散漫地笑:“小少爺讓祁赫不必謝他。他不是特意為了祁赫出頭,愛屋及烏,幫個忙而已,順手的事兒?!?/br> 溫鯉猛地抬了下眼睛,小勺子脫手,掉在奶凍上,驚起一陣漣漪般的顫。 愛屋及烏—— 鄭嘉珣慢條斯理的,“小少爺說,他有個朋友,也是跳舞的。以前他經(jīng)常去看他朋友練功,知道那個過程有多辛苦。吃了那么多苦,練出來的底子,卻廢在一個人渣手里,多可惜,他看不下去?!?/br> 溫鯉擱在桌面上的手指,不知覺地有些抖,心跳又酸又悸,百味雜陳。 “祁赫得罪了人,不能繼續(xù)留在港城,就來了桐桉。蔣瑜桉借著小陳總的人情,把他挖了過來。不然,reborn這座小廟,還真請不來祁赫這么大的神。祁赫跟葛壹又是老搭檔,買一贈一,小陳總做了筆穩(wěn)賺不賠的好生意?!?/br> 溫鯉咬著唇,將那股悸動的感覺壓下去,又問:“他什么時候做的這些事?” 這個“他”指的自然是陳鶴征。 鄭嘉珣伸了個懶腰,回憶著,“一年多以前吧,陳鶴征修完慕尼黑大學的學歷后,在港城休養(yǎng)過一段時間?!?/br> 一年前。 那時候,她與陳鶴征還未重逢。 他不知道溫鯉的心意是否改變,那些年少時的感情,又是否依然存在。 這樣的條件下,一切都未知,陳鶴征卻說他是愛屋及烏。 愛人者,兼其屋上之烏。 因為愛著溫鯉,對其他舞蹈演員的苦難,他也能感同身受。 陳鶴征啊。 這個名字,值得她刻在心上。 溫鯉眼中浮現(xiàn)出明顯的波動,她隨便找了個借口,離開員工餐廳,進了更衣室。 更衣室里沒人,靜悄悄的,溫鯉獨自坐著。她解開手機屏幕,看到上面的壁紙,與陳鶴征的合照,鼻酸的感覺越發(fā)強烈。 想打一通電話給他,又怕他正在工作,更怕自己一時激動,哭鼻子,給他造成困擾。 溫鯉忽然想起她常聽的一首粵語歌,其中有一句歌詞尤為動人—— 誰人曾照顧過我的感受,待我溫柔,吻過我傷口。 誰曾待她溫柔?吻過她,又治愈她傷口? 是阿征啊。 唯一的陳鶴征。 心緒翻涌不停,不知過了多久,溫鯉的手機忽然震動,一個陌生的號碼出現(xiàn)在屏幕上。 她下意識地接起來,聽到一個禮貌而疏離的聲音,說: “溫小姐,你好,我是葉清時葉先生的私人助理。葉先生撿到了你掉落的一枚紐扣吊墜,不知您是否想要取回?” 作者有話說: “愛人者”那句古文是引用。 歌詞出自是《七友》 第72章 源自葉清時私人助理的那通電話, 讓溫鯉全身冰冷,她險些沒握住手機。 那枚扣子,居然落在了葉清時手里。 什么時候掉的呢?她在他面前撿鞋子的時候嗎? 如果是那個時候, 他明明可以當場還給她, 卻故意拖到今天才提。 有種居心叵測的味道。 遲遲沒有聽到回應,對面的人試探著叫她:“溫小姐?你在聽嗎?” 溫鯉將呼吸放輕,很淡地“嗯”了一聲。 大概有人進來,更衣室里隱約響起腳步。溫鯉不想被同事聽見這通電話的內容, 起身出了更衣室的門。 樓梯間里空曠無人, 陽光很烈,穿過玻璃,在地面落下些許剪影, 像一顆顆透明的星。 溫鯉穿著那雙芭蕾樣式的平底鞋, 蘭粉色的緞面,質感很軟。她踩著臺階向下,走了幾步,輕盈得像是跳舞,聽見那個自稱是助理的人又問了一遍:“那枚紐扣形狀的吊墜,您是否想取回呢?” “要的,我要取回來?!睖仵帒艘宦? 斟酌著說, “能不能麻煩你, 或者, 你那邊的哪位工作人員, 把扣子寄給我, 到付就好?!?/br> “不好意思, 溫小姐, ”助理淡淡的,“葉先生的意思是,要您親自來取。否則,這東西,我們就要自行處理了?!?/br> 既不起眼又不值錢的小玩意兒,就算葉清時隨手扔了,溫鯉也毫無辦法。 她咬一下唇,對助理說:“請你把手機交給葉清時,我有話跟他說。” 助理大概沒料到溫鯉會提出這樣的要求,聲息一頓。他似乎跟身邊的人交流了什么,幾秒鐘后,溫鯉發(fā)覺聽筒的另一端出現(xiàn)一道冰冷的氣息。 她試探著問:“葉清時?” “是我,”那人應,“有話要跟我說?” 聲線略沉,帶著些許酒氣。 溫鯉怔愣一瞬,“你喝酒了?” “放心,”葉清時語氣微微嘲弄,“沒醉到不省人事連鞋子都要亂丟的地步?!?/br> 話里句句帶刺。 溫鯉無意識地握了握拳,指甲扣著掌心,她盡量心平氣和地與他溝通:“那枚紐扣吊墜,對我來說很重要,葉老師能不能把它還給我?” “我可以還給你,”葉清時應得很痛快,話音卻一轉,“不過,要當面還。明天傍晚六點,我有半個小時的時間,可以用來見你,具體地址,助理會整理成文字消息發(fā)給你。你要準時,我不喜歡和擅長遲到的人碰面?!?/br> 溫鯉忽然覺得心累,有些唐突地問他:“葉清時,你是不是喜歡我?” 這話一出,電話那端驟然安靜。 緊接著,葉清時似乎覺得這問題很好笑,反問:“溫鯉,你沒有自知之明嗎?” “正因為我有,我才會疑惑,葉老師為什么非要見我一面?”溫鯉慢慢地說,“難道是因為喜歡我嗎?喜歡到甘愿成為我和陳鶴征之間的‘第三者’?” 她鮮少這樣尖刻,語氣有些不自然。 葉清時聽出其中微妙的地方,“你和陳鶴征之間?看來大名鼎鼎的唐和少爺,真的被你追到手了?” “沒錯,我處心積慮、挖空心思,就是要得到一個陳鶴征?!睖仵幷f,“我把能使的手段都使上了,過程十分不堪,我這樣一個人,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葉老師另眼相待呢?” 那頭一直靜默,無人作聲。 溫鯉繼續(xù)說:“我記得很清楚,當年,葉老師親口對我說過,你之所以幫我,是為了彌補遺憾,給自己一份慰藉。如果我的理解沒有出錯,在葉老師眼里,我應該只是一個替身,代替了另外一個讓你覺得遺憾的女人……” “你從來不是替身,溫鯉,讓我覺得遺憾的人,我想幫助的人,從來都是你,只有你?!?/br> 心口倏地一顫,好似失重。 溫鯉驚訝到有些愕然,喃喃:“怎么可能……” 葉清時大概真的喝了太多的酒,傾訴欲空前高漲。 他坐在黑色慕尚的后排,車輛行駛時輕微的動蕩,讓他加倍昏沉,索性說個清楚:“在你看來,我們第一次見面,是颶風衛(wèi)視的那次臺慶,對不對?不是的,溫鯉,我第一次見你是在七年前?!?/br> * 七年前,溫鯉和陳鶴征還在讀大學,尚未分手。 葉清時比他們大了幾歲,在政大讀研,跟隨導師來桐大參加學術論壇的開幕式。儀式結束,幾位泰斗在主席臺下親切會晤,他覺得無趣,伺機離開,七扭八拐地來到一處室外球場。 場地面積不大,幾個少年奔跑著揮汗如雨,其中一個格外出挑,高、瘦,強勁而清晰的腰線,一股子倨傲氣息,帶球進攻時動作迅猛,每一寸棱角都鋒利。 小女生最喜歡的那一款。 看臺上的女生的確全都盯著他,手機設為連拍模式,快門聲響不不停,他聽見她們叫他阿征。 那時候,葉清時還不知道所謂的“唐和少爺”。 名叫阿征的少年投進一個三分,人群一陣喝彩,他大概玩夠了,將籃球丟給同伴,懶洋洋地跟人擊掌,之后,從場上退下來。 好幾個女生圍上去,給他送水遞毛巾。阿征沒接,瘦高的身形越過她們,徑自走到看臺的一處角落。 葉清時的目光隨之移過去,這才發(fā)現(xiàn),那邊還有一個女孩子。 格子短裙,白襯衫,長發(fā)梳成馬尾,又干凈又清爽。 她視乎覺察到什么,轉頭,朝葉清時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葉清時沒動,與她有片刻的四目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