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燒 第31節(jié)
第30章 尤倩哭得太厲害, 幾乎脫力,額頭和鼻尖出著汗,身上的襯衫都被打濕。 這副模樣實在可憐, 溫鯉扶著她, 說:“我送你去醫(yī)院吧?” 尤倩搖頭,她抹掉眼角處的淚水,深呼吸了幾下,等自己平靜了一些, 才說:“去醫(yī)院太貴了, 溫鯉姐,能不能麻煩你送我回家?” 溫鯉有些猶豫,尤倩這樣子, 不去醫(yī)院做一下檢查, 她有點不放心。 尤倩看出她的顧慮,失了血色的唇彎出一抹笑容,說:“我從小就這樣,害怕的時候就哭得停不下來,腿腳發(fā)軟還冒虛汗,沒什么大問題?!?/br> 她這樣堅持,溫鯉也不好多勸, 點頭說:“好吧, 我送你回去。” 兩個人坐電梯下樓, 狹小的空間里, 氣氛安靜。 尤倩站不穩(wěn), 一只手搭在旁邊的欄桿上, 忽然說:“溫鯉姐, 我聽團里的人說, 新來的那位藝術(shù)總監(jiān)是大老板的親弟弟,是真的嗎?” 溫鯉在叫車軟件和導(dǎo)航之間來回切換,查詢?nèi)ビ荣患夷臈l路徑最便捷,她聽見了那句問話,卻沒做聲,用沉默搪塞。 尤倩看著墻壁上的數(shù)字鍵,又說“我還聽說,鄭嘉珣鄭老師……” “倩倩,”溫鯉這時出聲,打斷她,“你出汗出得厲害,是不是有點低血糖?家里備了血糖儀嗎?要不要測一下血糖值?” 話題被強行引開,尤倩虛弱地笑了笑,點頭說:“我沒吃早飯,可能是有點低血糖?!?/br> 溫鯉一頓,側(cè)頭看她:“你跟我說過包包里有酸奶和小餅干的,怎么會沒吃早飯呢?” 尤倩抿唇,不太自然地說:“今天實在太忙了,沒顧上?!?/br> 叮的一聲,電梯停了。 溫鯉沒在細枝末節(jié)上多糾纏,她扶著尤倩出了大廳的旋轉(zhuǎn)門,叫車軟件一直在排隊,始終沒有接單成功的提示。 這會兒,外頭的溫度已經(jīng)升上來,陽光明晃晃的,又悶又熱。帶著一個身體不舒服的小姑娘,總不能去坐地鐵擠公交,溫鯉正為難,余光忽然瞄到一輛有些眼熟的黑色車子。 車子打著雙閃停在路邊,一個司機模樣的中年男人從下面下來,快步走到溫鯉跟前,同她打招呼:“是溫小姐嗎?我姓于,您可以叫我老于。小陳先生讓我來送你們,要去哪里,直接告訴我地址就好?!?/br> 是陳鶴征的車,難怪她會覺得眼熟。 恍然的同時,溫鯉心中又涌起幾分感慨,感慨于陳鶴征的細心和體貼。 他還在會議現(xiàn)場,脫不開身,卻已經(jīng)不動聲色地幫她做好了出行的安排。 畢竟是市價過百萬的車子,內(nèi)飾再如何低調(diào),也能看出金錢的痕跡。 上車之后,尤倩似乎有些緊張和害怕,連椅背都不敢靠,下意識地握緊溫鯉的手。 溫鯉遞給她一張紙巾,安撫地笑了一下。 尤倩將那張紙巾團成一團,握在手里,突然開口:“司機師傅說的小陳先生,就是陳鶴征陳總嗎?” 她這話是在問前頭開車的司機。 老于在陳家做事多年,一向謹慎穩(wěn)妥,他專注地看著前方的路面,并不回應(yīng)尤倩的問題。 溫鯉怕尤倩尷尬,朝她點了點頭,輕聲應(yīng)了一句:“是他?!?/br> “陳總?cè)丝烧婧?,”尤倩用指尖摩挲著身下皮質(zhì)座椅的邊沿,頓了頓,又說,“他對誰都這樣好嗎?對女朋友呢?是不是更好?” 這個問題問得有些沒分寸,還有些越界,溫鯉愣了一下,車廂內(nèi)多了一絲微妙的沉默。 尤倩似乎對氛圍變化并不敏感,毫無心機地又說了一句,“我就是隨便問問,司機師傅,你千萬別告訴陳總,他會笑話我的?!?/br> 一股自來熟的親切感。 溫鯉有點跟不上尤倩的頻率,還有點搞不清楚狀況,茫然地眨著眼睛,抬眸時視線剛好在后視鏡里與司機相撞。 老于透過鏡面朝后面看了一眼,忽然輕輕一笑,主動開口:“溫小姐,車內(nèi)的溫度您還適應(yīng)嗎?需不需要調(diào)整一下?” “不用麻煩了,”溫鯉也笑了一下,對老于說,“現(xiàn)在這樣就挺好?!?/br> 話音落下,車內(nèi)再度陷入安靜。 溫鯉坐得有些累,她半靠著車窗,放松身體。手心里的手機在這時震了幾下,溫鯉低下頭,看到鄭嘉珣發(fā)來的消息。 【鄭嘉珣:你又去做好人好事了,大慈善家?】 熟悉的鄭式嘲諷。 溫鯉不想理她,正要關(guān)掉屏幕,鄭嘉珣緊跟著又發(fā)來一條。 【鄭嘉珣:那個小姑娘,當(dāng)眾往陳鶴征身上撞的那個,是叫尤倩吧?這個名字將成為小陳總?cè)肼歳eborn后記住的第一個名字。宋聞溪那么花枝招展,逢人就笑,都快笑成一朵太陽花了,都沒做到的事,讓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姑娘做到了,你說神不神奇?】 溫鯉握著手機,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回復(fù)。 鄭嘉珣的話不是沒有道理,但是,溫鯉有些逃避型人格,她不愿從那樣的角度去揣測尤倩,寧可相信剛才發(fā)生的一切都是意外。 那么單純的小姑娘,很樸實,笑著叫她溫鯉姐,主動問她有沒有吃早飯,還要跟她分享酸奶和小餅干。 溫鯉一度以為她和尤倩不只是同事,也許,可以成為不錯的朋友。 桐桉市那么大,繁華又冰冷,能交到一個投脾氣的朋友不容易,更何況,她身邊已經(jīng)沒什么親人了。 溫鯉的思緒有些混亂,還有些茫然,她握著手機,下意識地回了一條。 【溫鯉:珣姐,我是不是真的很傻?。俊?/br> 又傻又天真,甚至到了可笑的地步。 鄭嘉珣回消息的速度很快,難為她身處會議現(xiàn)場,就坐在領(lǐng)導(dǎo)眼皮子底下,還能如此囂張地擺弄手機。 【鄭嘉珣:小妞,你不是傻,是被陳鶴征捧在手心里捧得太久了,已經(jīng)忘了人間疾苦?!?/br> 溫鯉抿了抿唇,鄭嘉珣這句話,她竟然沒辦法反駁。 手機又震了一下,鄭嘉珣陸續(xù)發(fā)來幾條消息。 【鄭嘉珣:宋聞溪天天在背后罵我,但我從不把她當(dāng)成敵人,頂多有點兒嫌她煩。因為她的心思都在臉上寫著,我一眼就能看透。那個叫尤倩的,你看得透嗎?】 【鄭嘉珣:或許,她沒有任何害人的想法,只是有一點意難平,想抓住機會往上爬一爬?!匆黄矗S土變黃金’這道理你沒聽過?如今的世道,野心最不值錢,人手一份,流水線生產(chǎn)。】 【鄭嘉珣:她未必真的看上了陳鶴征,只是看中他身后的資源,還有利益,那些東西比皮囊更誘人?!?/br> 【鄭嘉珣:不過,你別擔(dān)心,陳鶴征不會變的,他對你的那份心思,恨不得讓全世界都知道,尤倩很快就會明白?!?/br> 將那些消息逐一讀完,溫鯉覺得手指發(fā)僵,指尖冷冰冰的,關(guān)節(jié)處幾乎無法彎曲。她點了點手機鍵盤,想要輸入什么,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卻一個字都寫不出來。 鄭嘉珣說得那些話,句句真實,溫鯉沒有立場去反駁。 她只是有點冷,還有一點難過,小小的一點。 * 尤倩住的地方位置略偏,車開不進去,只能在臨近路口的地方停下。 老于搶先一步下車,繞過來替溫鯉開門,不等溫鯉向他道謝,他又遞來一張名片,恭恭敬敬地說:“溫小姐如果需要用車,隨時可以聯(lián)系我,這是小陳先生交代的?!?/br> 這一幕,尤倩在旁邊安靜地看著。 溫鯉覺得不自在,又不忍拂了陳鶴征的一番好意,只得收下。 尤倩的房子也是合租的,中介在兩居室里加裝隔斷,招進來三個租戶。 溫鯉心思細膩,很會照顧別人,她幫尤倩換上睡衣,讓她躺下休息。尤倩的臉和嘴唇都有些泛白,懨懨的,沒什么精神。無論她藏著什么樣的心思,眼下這種情況,溫鯉都不能扔下她不管。 溫鯉摸摸她的額頭,說:“要不要喝點粥?我去煮。” 尤倩緩慢地眨了下眼睛,輕聲說:“溫鯉姐,來到這座城市以后,你是我遇到的最好的人,最好的那一個。” 溫鯉笑了笑,沒說話。 合租的房子,廚房、客廳和浴室都算公共區(qū)域,溫鯉推開門,廚房的情景直接落進她眼睛里—— 臟碗碟堆滿了洗菜池,吃剩的飯菜也不收拾,就擱在料理臺上,不知道擱了多久,里面的油水已經(jīng)凝固,米飯都快風(fēng)干了。 溫鯉的胸口緩慢起伏了一下,她將門關(guān)上,回到尤倩的臥室,叫了份粥鋪的外賣。 尤倩拿了枕頭墊在身后,靠坐在那里,她見溫鯉出去了一下很快又回來,了然地笑了笑,說:“廚房是不是一塌糊涂?隔壁的兩位室友每天早出晚歸,很少打掃衛(wèi)生?!?/br> 廚房里的景象給溫鯉造成了不小的沖擊,她真情實感地替尤倩抱不平,皺眉道:“都是成年人,怎么連飯后洗碗這點小事都做不到?難道你要一直幫她們收拾?憑什么呀!” 尤倩的目光安靜地落在溫鯉身上,她看著她,看了好一會兒,忽然說:“溫鯉姐,我跟你說過吧,我小時候是在爺爺奶奶身邊長大的,后來我爸媽又生了一對雙胞胎,都是meimei,很可愛?!?/br> 溫鯉沒做聲,聽尤倩繼續(xù)說。 “我mama喜歡雙胞胎里的jiejie,爸爸喜歡meimei,他們給雙胞胎報了很多興趣班,鋼琴、舞蹈、畫畫,還有茶藝。那些東西我也想學(xué),但是家里的收入供不起第三個孩子。小時候我不能替自己爭取什么,現(xiàn)在,我想替自己多爭一點,不要再活得那么狼狽。” 話音落下,房間里靜了兩秒,只有兩秒。 兩秒鐘后,溫鯉抬起眼睛,眼珠透潤清澈,像某種寶石。她笑了一下,對尤倩說:“那我就祝你事事如愿吧,所得皆所求。” 這句話說完,外賣送來了。 溫鯉出門去拿,回來后,她習(xí)慣性地拆掉外包裝,放好餐盒,餐具下面墊著干凈的紙巾。 做完這些,溫鯉轉(zhuǎn)頭,“來吃點東西吧。” 尤倩擁著被子坐在那里,她看了眼桌面上擺放整齊的白粥小菜,目光游移了一瞬,又回到溫鯉臉上。 溫鯉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這時候,手機上出現(xiàn)一條新消息。 【阿征:還在照顧病人?】 看到備注名的瞬間,那點不自在登時便散了,溫鯉勾起一點笑。 【溫鯉:嗯。你那邊會議結(jié)束了?】 等了片刻,陳鶴征沒再回她,大概是會議還沒結(jié)束。 溫鯉收起手機,她能幫尤倩做得都已經(jīng)做完,于是說:“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br> 說完,她站起身,尤倩卻在這時叫了她一聲。 “溫鯉姐。” 溫鯉轉(zhuǎn)過頭,看她。 尤倩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停在某處角落,有些緩慢地說:“你跟陳總,你們兩個認識很久了吧?” 單從司機老于對待溫鯉的態(tài)度,就能看出陳鶴征與溫鯉的關(guān)系不一般。 溫鯉不太喜歡跟外人討論自己的感情,但眼下情況特殊。 她點頭,爽快應(yīng)下:“是啊,好多年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