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燒 第18節(jié)
伍洇洇不可抑制地心動著,自第一眼見到這個人,她就沒辦法再控制自己,眼下的情形,又讓她不可抑制地憤怒。 她抓起茶杯擲過去。 陳鶴征身形不動,盯著伍洇洇的視線也沒有動,只是歪了下頭,杯子從他耳邊滑過,掉在身后的地毯上。 “脾氣發(fā)完了,就把東西還我?!彼f。 陳鶴征鮮少在外人面前露出頑固的一面,頑固到伍洇洇都有些驚訝了。 她不得不重新審視照片上的女孩子,同時,呵笑一聲,故意戳對面人的軟肋,“一張照片也值得你急成這樣?陳鶴征,你是不是愛慘了她?” 她問得挑釁,想看他氣急敗壞。 陳鶴征卻直起身,他沒說話,也沒再看伍洇洇一眼,轉身朝玄關的方向走。 走得毫不遲疑,干脆利落。 伍洇洇臉色變得更加難看,她腳踝有傷,沒辦法站起來,只能提高音量:“陳鶴征,你站??!” 客廳面積大,從放置沙發(fā)的地方到玄關,有一段不短的距離。 陳鶴征像沒聽見她的聲音,腳步并不快,卻也不慢,一路走過去。 伍洇洇眼尾泛紅,有種束手無策的狼狽。 她清楚,以陳鶴征的脾氣,一旦他離開,走出這間房子,從今以后,她不會再有機會跟他接觸,哪怕是最普通的社交。 就為了一張照片。 只是,一張照片! “我爸爸待你不薄,”聲音里有明顯的哽咽,伍洇洇一邊說話,一邊抓起什么,朝玄關的方向砸,“為了張照片,你就這么對我?” 與話音一并落地的,還有一個帶著鏈條裝飾的小挎包。 挎包落在陳鶴征腳邊,包蓋掀開,那張照片混在一些小東西里,落在地毯上,被燈光映著,有種油畫般的質感。 陳鶴征這時才停下腳步。 窗外風雨交加,壞天氣讓客廳里的氣氛愈發(fā)凝滯。 伍洇洇親眼看著陳鶴征彎了腰,修長的身形府下去,將照片撿起,拇指指腹小心地抹掉邊角處沾染的灰塵,像在呵護什么價值連城的寶貝。 實際上,那不過是一張照片。 背對的關系,伍洇洇看不到陳鶴征的表情,卻能想象得出,那副涼薄的眉眼一旦沾染上溫柔意味,該是何等的動人。 那一瞬,伍洇洇像是明白了什么,卻又不夠透徹。 直到關門聲響起,陳鶴征從房子里走出去,身影徹底消失,她才從溢滿胸口的酸楚里感悟到—— 關于那個女孩子,哪怕是一張照片,陳鶴征也要大動干戈地找回來。 雨下得真大,豆大的水珠砸在玻璃床上,響聲格外凌亂。 伍洇洇仰起頭,看著高懸的天花板,不肯讓眼淚掉下來。她一面放慢呼吸,一面回憶著她在桐大球場見過的那個女孩子。 冷白皮,看上去很溫柔,算得上漂亮??杀人粮鼫厝岬拇笥腥嗽冢瑸槭裁词撬?,單單是她,讓陳鶴征那么涼薄的一個人都不可自拔地陷了進去。 她到底有什么好? 至于陳鶴征,是真的很愛她吧,不加掩飾,不介意卑微,那么真摯地愛著。 真讓人羨慕啊。 * 直到出了伍家的大門,陳鶴征緊繃的脊背才放松下來。 他手上拿著照片,薄薄的相紙緊貼著掌心,那點細微的觸感讓他心安。 地下車庫里一片安靜,能聽到外面雨聲,雜亂無章。 陳鶴征走到停車的地方,拉開車門坐進去,卻沒有馬上離開。 他有點頭疼,想緩一緩。 五年前那場重傷,在陳鶴征身上留下諸多痕跡,疤痕、斷裂的骨骼,還有這煩人的神經(jīng)性頭疼。 檢查不知道做了多少,一直沒能找到確切的原因,最后只能歸結為心因性。 就在這時,入口處傳來一陣嗡鳴,聽聲音,應該是輛跑車。 男人對車總是敏感,陳鶴征側頭瞥了一眼。 一輛顏色招搖的恩佐,徐徐開過來,車前燈亮著,照得四下一片雪亮。 恩佐的駕駛室里,葉清時單手控著方向盤,微微笑著,“真巧啊,小陳先生,我們又見面了?!?/br> 說來也巧,葉清時也住在華庭府,和伍家離得還挺近。地下車庫里,陳鶴征與葉清時猝不及防地打了個照面。 兩輛車,一紅一黑,狹路相逢,如同某種對峙,又像好斗的猛獸嗅到了對手的味道。 葉清時的車總不能一直堵在進出口的通道上,他向前開了一小段,將車停好,之后推門走了下來。 陳鶴征停在原地沒動,他靠著駕駛座的椅背,車窗全部降下,一只手伸到窗外,在車門上緩慢輕叩。 安靜的模樣猶如蟄伏的狼,又像暫時休眠的黑色火山,周身透出一種危險的不安定性。 很快,葉清時又走回來,他今天大概沒有工作,衣著穿搭都是日常款,簡單,但依舊精致,看上去很有風度。 葉清時在車窗邊停下,他站著,視線略高,居高臨下地打量著駕駛室里的陳鶴征,臉上雖然帶著淺笑,目光卻算不上客氣,像功成名就的大佬在審視鋒芒初露的后輩。 陳鶴征只在葉清時剛剛站定時與他對視了一眼,隨后,他便移開了視線,百無聊賴似的,高傲與散漫全都擺在明面上,藏都不屑于藏一下。 葉清時笑了笑,先開口:“我住這兒,要不要上去坐坐,喝杯茶?” “不必了,”陳鶴征朝他看一眼,“也不熟,沒什么可聊的?!?/br> 葉清時被掃了面子也不見尷尬,常年和直播鏡頭打交道的人,表情管理是基本功,他淡淡一笑,又起了個話題:“前幾天聽說小陳先生病了,似乎是胃不太好,我認識幾個這方面的專家,需要的話,可以推薦給你?!?/br> “專家?”陳鶴征習慣性地屈起食指關節(jié),頂了下鼻梁,似笑非笑的,“你泡夜店的時候認識的專家嗎?” 這話說得就有點難聽了,還不顧體面。 葉清時沒撂臉,只是皺了皺眉,繼續(xù)說:“那天也是寸,我有點感冒,不太舒服。溫鯉來給我送藥,又跟我吵了兩句,我心情不好出去喝酒,結果就撞上了狗仔。亂七八糟的樣子全被拍下來了,臺長好一頓發(fā)脾氣?!?/br> 葉清時泡夜店被狗仔偷拍的那天,恰巧也是陳鶴征暈倒入院的日子,而溫鯉專程跑到華庭府給葉清時送了藥。 就像當初專門跑到桐大的男生宿舍樓下給他送簡餐那樣。 多親密的關系,才會做這樣的事呢。 “鋪墊了半天,就是為了跟我說這個吧?”陳鶴征一只手仍搭在車窗外,在車門上有一搭沒一搭地緩慢叩擊,反問:“你跟溫鯉的事,和我有什么關系?” “說得對,”葉清時笑了笑,“的確跟你沒什么關系。那天,你當眾給了溫鯉一支打火機,我以為她對你來說是與眾不同的,看來是我想多了。小陳先生有偌大的唐和庇護著,向來自恃身份,看得上誰呢!” “所以,你迫不及待地跑到我面前來嚼舌頭,挑事兒,”陳鶴征的語氣不疾不徐,“是怕我搶走她?還是怕,我即便什么都不做,她也會跟我走?” 這話一出,葉清時到底還是被激出了幾分火氣,他一手撐著車頭,微微俯身,帶著某種冰冷的氣息,朝陳鶴征靠近些許,似乎要對他造成某種壓迫感。 “你當她是狗嗎?”葉清時瞇了下眼睛,聲音也隨之壓低,“由著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車內,響起一串提示音,陳鶴征瞥了眼扔在旁邊的手機,他伸手拿起來,回了兩條消息之后,才不慌不忙地抬眼。 地下車庫里燈光看得足,兩雙同樣深黑的眼睛,在半空相遇,交鋒一般的對視,看不見的情緒在涌動。 驕傲的頭狼遇見另一只頭狼,都想從對方身上連皮帶骨地挖下一塊血rou,都在想如何攻擊才能讓對方覺得疼,覺得更疼。 最好能疼到發(fā)瘋。 “我從未當溫鯉是狗,但我覺得,你很像一條狗?!?/br> 陳鶴征挑著眉,神色里透著股野性,還有點兒痞,那是做法制節(jié)目出身的葉清時所不具備的樣子。 他勾著唇角,漫不經(jīng)心地笑著,繼續(xù)說:“一條餓瘋了到處亂咬人的野狗!” 葉清時的神色冷到極致,他也是被捧著長大的,幾時受過這種程度的羞辱。 陳鶴征半撩起眼皮,瞥他一眼,繼續(xù)說:“據(jù)我所知,葉先生和溫鯉相識快三年了吧?這三年我一直不在國內,你都沒能把人追到手,現(xiàn)在我回來了,你覺得你還有機會嗎?” 說到這,陳鶴征朝旁邊歪了歪頭:“讓開,別擋路,我趕時間。” 葉清時卻站在原地,遲遲未動,直到陳鶴征不耐煩,開始鳴笛,葉清時突然開口:“你說得不對,我們認識的時間不止三年?!?/br> 陳鶴征倏地看向他。 葉清時又找回那副風度翩翩的模樣,他笑了笑:“早在你們分手之前,我就見過她?!?/br> 地下車庫里似有細微的風,來回游走。 陳鶴征搭在方向盤上的手指感受到冰冷的涼,也不知是雨天溫度太低,還是他身上的體溫降了。 “當初她執(zhí)意與reborn簽約,初進入舞團時受過不少委屈,”葉清時說,“是我?guī)土怂?,給她撐腰,才讓她在舞團內有了一席之地。以溫鯉的性格,她一定會永遠感激我,我倒要謝謝小陳先生,給了我一個絕佳的接近她的機會?!?/br> 話音輕飄飄地落下去,同時,陳鶴征的視線也和葉清時的對上。 周遭的氛圍過于安靜,那記對視也顯得尤為劍拔弩張。 陳鶴征像是在出神,他一手拿著手機,指腹在機身邊角處緩慢敲了兩下。 “葉先生似乎忘了一個前提,”陳鶴征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頸,慢慢地說,“唐和是陳家的產(chǎn)業(yè),reborn也是。它們姓陳不姓葉,沒有我點頭,你以為你所謂的‘撐腰’會進展得那么順利嗎?” 葉清時沒能在第一時間聽懂這句話的含義,眉頭皺起。 陳鶴征不太愛笑,最多就是勾一下唇,那副散漫又恣肆的樣子,放在他身上,顯得極有味道。 頓了頓,陳鶴征繼續(xù)說:“當時我不在國內,而且,短時間內無法回來。溫鯉那個性格,沒心機,卻夠招人,很容易被欺負,所以我送了你一個順水人情?!?/br> 葉清時這時才明白什么,臉上的淡笑不受控制地發(fā)僵,險些維持不住。 “我給你機會幫她,也是在找人代替我暫時保護她,”一邊說話,陳鶴征一邊回了條消息,之后,他將手機扔到一邊,目光安靜地看向葉清時,說下去,“想讓魚上鉤,總要先給些點餌料,葉先生,說實話,你配合得不錯,我挺滿意的?!?/br> 這時候,葉清時的臉色已經(jīng)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 任誰被這樣擺了一道,估計都高興不起來。 陳鶴征將葉清時的神情變化看得分明,他唇邊難得浮了點笑,“這樣一說,是我欠了葉先生的人情,有機會,我一定還你。不過,讓溫鯉愛上你這種事,你就不要想了,不可能的?!?/br> 他說得篤定,五官陷在車內的暗影中,顯得深邃而立體。 話音落下,陳鶴征搭在方向盤上的那只手抬起來,五指根根修長,食指上一枚純銀質地的寬邊戒指。向上,是清瘦卻充斥著力量感的腕骨,以及藍色表盤的昂貴腕表。 隔著車窗玻璃,陳鶴征用食指遙遙朝葉清時一點—— “有我在,她絕對看不上你的,死心吧,”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