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燒 第14節(jié)
溫鯉有種喘不上氣的錯覺,她用牙齒咬住嘴唇,低垂著眸,睫毛在皮膚投出倒影,似一片小小的雨林。 校醫(yī)蹲在旁邊幫溫鯉上藥,注意到小姑娘在細(xì)微地發(fā)著抖,笑著逗了她一句,“實在太疼的話,你可以哭出來,我會幫你保密的,絕對不說出去。” 溫鯉脫口而出:“我才不要哭呢!” 話音一處,醫(yī)務(wù)室里僅有的幾個人都愣了。 nongnong的鼻音和哭腔,委屈到不行。 校醫(yī)愕然,“真哭了???” 溫鯉轉(zhuǎn)過頭,垂落的長發(fā)擋住了她臉上的表情。 她很瘦,肩膀單薄,那種脆弱的感覺愈發(fā)明顯。 校醫(yī)拿著醫(yī)用棉球,有點手足無措,干巴巴地勸了一句,“你別哭了?!?/br> 溫鯉,別哭了。 印象里,也有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 那時候jiejie溫祁剛嫁入江家,她是跟在jiejie身后的拖油瓶,江應(yīng)霖看她不順眼,不停地找她麻煩,欺負(fù)她。 陳鶴征就是這樣對她說的—— “溫鯉,別哭了?!?/br> “我在呢?!?/br> 曾把她捧在手心里的人,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摘下來送給她的人,如今,已和她分道揚鑣,恩斷義絕。 她要不到他的聯(lián)系方式,不能在他生病的時候去探望,還要眼睜睜地看著他走向其他人,保護其他人。 酸楚累積太多,崩潰只在剎那。 那一秒。 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來。 無聲無息,亦無法停止。 她帶給陳鶴征的那些傷害,就是烙印在她身上的罪。 她必須背負(fù),必須懺悔。 不可以因為時間過去五年,就假裝什么都不曾發(fā)生。 她沒辦法原諒自己,寬恕自己。 也走不出那些沉甸甸的夢魘。 可陳鶴征,是她沒辦法不去喜歡的人。 即便背負(fù)著罪,她依然無法停止喜歡他。 只不過,沒資格再說給他聽了。 他身邊有伍洇洇,有鄭嘉珣,有很多比她更好的人。 她不該再連累他。 可是,真的好喜歡他啊。 那么那么喜歡。 第15章 陳鶴征會來桐大,是因為他做了個夢。 夢到他和溫鯉在一起時發(fā)生的一件小事。 那時候他們還在讀本科,是戀人關(guān)系,兩個人狠狠吵了一架,吵架的原因早就記不清了,陳鶴征只記得他很生氣,把自己關(guān)在宿舍里,瘋狂刷高數(shù)題,不出門,也不理人。 來電不接,微信不回,擰得厲害。 當(dāng)手機鈴聲第十七次響起,溫鯉的名字又一次出現(xiàn)在屏幕上時,陳鶴征拿起手機就往墻壁上砸,嘭的一聲,碎得七零八落。 同寢的三個室友不敢多問,也不敢勸,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盡量不發(fā)出聲音,生怕讓這位爺煩上加煩。 房間里靜得針落可聞。 不知過了多久,天光暗下去,風(fēng)也刮了起來,看樣子要下暴雨。 室友去關(guān)窗子,順便朝樓下看了一眼,一怔。 “阿征,”室友小心翼翼的,“你,你過來看,樓下的那個人是不是……” 話沒說完,陳鶴征已經(jīng)快步走過來。 他起身時動作太急,把椅子帶倒,椅背砸到地面,又是嘭的一聲。 陳鶴征宿舍的窗子正對著宿舍樓外的一條人行路,下課時間,小路上人來人往,只有一道纖瘦的影子是靜止的。 她安靜地站在那,像是在等什么人,不知道站了多久,又等了多久。瘦瘦小小的模樣,莫名惹人心憐。 * 要下雨了,溫度略低,風(fēng)吹過溫鯉的襯衫和裙擺,清清涼涼的,很舒服。 她是從學(xué)校的舞蹈室趕過來的,好在舞蹈學(xué)院和桐大離得不遠(yuǎn)。手上提著打包袋,提手那里擰成細(xì)細(xì)的一股,勒得手指有些難受。溫鯉低頭去弄袋子,耳邊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很急,兩三步就越過熙攘的人群。 溫鯉怔愣著抬頭,樹蔭投落的光影下,她看見陳鶴征站在她面前,薄唇緊抿,臉色不算太好看,跟誰賭氣似的。 他穿著黑t恤,工裝褲配運動鞋,很尋常的打扮,讓瘦高的身形一襯,顯得格外貴氣,還有一種少見的潔凈感,桀驁而恣意。 兩人有身高差,近距離的情況下,溫鯉的視線先掃到他的下顎。 冷白調(diào)的皮膚,線條緊削,弧度分明,好看到無可挑剔。 溫鯉有點臉紅,神色也變得不太自然,悄悄做了個深呼吸,才慢慢改變抬頭的幅度,去看他的眼睛。 無論近距離地看過陳鶴征多少次,溫鯉都不得不承認(rèn),這是個值得被偏愛的家伙。 無論是桐大還是溫鯉就讀的舞蹈學(xué)院,兩所學(xué)校里,好看的男生都不少,可陳鶴征就是陳鶴征,獨一無二,矚目而耀眼。他身上有一種矜貴氣息,亦冷亦傲,疏離之中透出帶有神秘感的野性。 怨不得整個學(xué)校的女孩子都認(rèn)識他,都關(guān)注他,前仆后繼地想試試被陳鶴征捧在手心里是什么樣的感覺。 尤其他還生了雙漂亮的眼睛,純黑似夜幕下的海域,波濤里有揉碎的月光,沒人能在他的注視下保持心如止水。 沒有人能在他面前不心動。 溫鯉覺得心跳在變快,不受控制似的,她正要說點什么分散注意力,陳鶴征搶先一步,蹙眉問她:“在樓下等多久了?” 語氣很兇,好像不太耐煩。 溫鯉被他兇得愣了愣,答非所問:“你還在生氣???” “我問你等多久了?”陳鶴征的語氣依舊不善。 專門給他打包的外賣還沉甸甸地墜在手上,溫鯉忽然覺得委屈,又不想跟他吵架,抿了抿唇,沒有作聲。 “要不是室友告訴我你在樓下,你打算等到什么時候?”陳鶴征冷著聲音繼續(xù)說,“抬頭往天上看看,快下雨了知道嗎?也不拿傘,淋雨了怎么辦?” 越說越生氣,恨不得拿手指戳她的腦門。 陳鶴征下顎弧線繃緊,咬牙:“溫鯉,你是不是以為我不會心疼?” “心疼”兩個字一出,溫鯉幾乎愣住,有些錯愕地抬頭看他。 陳鶴征也覺出自己的失態(tài),扭頭避開了溫鯉的眼神,喉結(jié)不自然地滾了滾。 溫鯉看著陳鶴征的側(cè)臉,以及,脖頸延出的修長的線,心跳像是被什么燙了一下,有點歡快,還有點暖。 她眨了下眼睛,手伸出來,手指細(xì)細(xì)白白,力道很輕地勾了勾他腕上的手繩。 不起眼的小動作,卻帶了點哄人的意思。 手繩的紋路擦著皮膚,有種奇怪的癢意。 陳鶴征還是不看她,側(cè)臉弧線緊繃,沒有表情。 溫鯉咬了咬唇,不知道接下去該怎么哄他,伸出去的手正要收回來,指尖忽然一暖,已經(jīng)被他捉住,然后握緊。 陳鶴征的手指比溫鯉的要長一些,掌心更寬,貼著她的手背,將她的手整個包裹住。 皮膚相貼的地方,有綿密的暖意源源不斷地傳來,仿佛能通過指尖,感受到彼此的心跳。 兩個人站在人行路邊的樹蔭下,不起眼的角落,暴雨前昏暗的天光又增加了一份遮擋,來往的路人都沒注意到他們。 溫鯉覺得心跳比之前更快,她目光下移,看著兩人相握的手,唇邊不自覺地浮起笑,輕聲同他解釋:“你的電話一直打不通,我猜你肯定又賭氣不吃飯,就去你喜歡的那家店打包了一份簡餐。剛走到男寢樓下,正準(zhǔn)備打你室友的電話,讓你下樓,你就出現(xiàn)了?!?/br> 手還被他握著,溫鯉輕輕動了動,用屈起的指節(jié)蹭了蹭陳鶴征的掌心。 像某種撒嬌賣乖的小動物。 “我沒有等很久,”溫鯉眨著眼睛,朝他笑了一下,繼續(xù)說,“也就幾分鐘吧?!?/br> 她笑一笑,陳鶴征的心跳便軟一分。 整個人像被38°的溫水浸透了,說不清的熨帖感,每一處骨骼都放松下來。 溫鯉見陳鶴征神色松動,不像剛才那樣緊繃,反握住他的手,晃了晃,笑著問:“還生氣嗎?” 他怎么會真的跟她生氣呢。 他恨不得把世界上最好的東西都收集起來,一樣一樣,送到她面前。 討她的喜歡,讓她笑給他看。 只笑給他一個人看。 這樣的話自然不能說給她聽,太慫了。 陳鶴征轉(zhuǎn)而問起其他:“傘呢?眼看著變天了,出門怎么不帶傘?” “故意的,”溫鯉看著他,笑容愈發(fā)明亮,溫柔又嬌俏,“下雨了,正好讓你送我回去?!?/br> 說到這,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頓了一下,又小聲地補了一句—— “這樣我就能跟你多待一會了?!?/br> 也不知道是她太會哄人,還是他本身就是個好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