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圖關 第17節(jié)
趙元駒道:“何必同他們說這些,一群鄉(xiāng)野莽夫,只懂飛,不懂作戰(zhàn)?!?/br> “說得只要你上了天,就能打勝仗似的?!倍藕阌秩堑脤W員們哄笑。 “guys……”教官發(fā)話了,學員們拉開距離,站好隊列。 解散后,陸聞愷與杜恒一同走向宿舍樓。日落將天空染成粉橘色,飛機場與航校仿佛籠罩在浪漫的紗幕之中。 “接下來的正式考試,我倆肯定能過?!?/br> 杜恒停頓片刻,又道:“你想去哪個大隊?” “看安排?!标懧剱鸬馈?/br> “孟雙兄那么想跟著老高去四大隊,就因為說了你這話,現(xiàn)在在五大隊開驅(qū)逐機?!倍藕闾ь^望天,“這會兒在天上呢吧?!?/br> “你呢?”陸聞愷忽然問。 “我啊,孟雙兄肯定不會做我僚機,就只有你了。你去哪兒,我去哪兒?!?/br> 陸聞愷笑:“怎么不是你做我僚機?” “教官都說我‘天才’,一般人難頂?!?/br> “你上了天,是挺‘泣鬼神’的。” 兩人說笑著,剛走攏宿舍樓,忽聞空襲警報響起。身體率先作出反應,他們往機場方向跑去。 一時,樓里樓外的青年傾巢出動。 杜恒在人群中瞧見同宿舍老幺的身影,逮住他:“還好吧?” 周耕順點了點頭,緊張地攥緊了忘記放下的筆記本。 早在國府十一月宣布全線撤退之前,已秘密地將重要機關陸續(xù)遷至武漢與重慶??哲婑v防武漢各機場,航校遷至漢口。 在杭州時,空襲警報已成了他們的日常,如今來到漢口也不例外。南京淪陷,武漢成了日軍的目標,尤其是空軍基地。和市民不同,他們跑的不是空襲,而是作戰(zhàn)警戒。 機場周圍地面平坦,毫無遮蔽,若敵機來犯,很輕易就能將機場一片轟炸殆盡。為了保護基地與物資,飛行員必須在得到情報后立即作戰(zhàn)斗警備。 許是久攻不下,日軍改變了策略,今日突然來襲。警報聲拉響,表示敵機已從南京出發(fā),即將出現(xiàn)于武漢空域。 駐地的第四大隊大隊長帶領隊員即可迎戰(zhàn),三分鐘不到,大隊長遍率先將座機升上千尺高空。 去年中蘇簽訂了協(xié)約,蘇聯(lián)秘密地對中國空軍進行了援助,不僅捐贈飛機,也派遣了一支志愿隊來華。赴蘭州接受飛機與訓練的就是第四大隊下轄的三個中隊。 原來從美國購入的霍克三在數(shù)月的戰(zhàn)斗中已所剩無幾。他們駕駛的是蘇聯(lián)提供的伊十五、伊十六。 部隊與航校學員完全是兩碼事,學員們來到倉房,熟稔地搬運設備及躲避,一幫人摩肩接踵,在幾聲口哨下,很快形成隊列。 只見第四大隊飛出去不遠,便遭遇密密匝匝二十多架敵機。 日本空軍隸屬海軍,叫做航空隊,目前采用的是九六式轟炸機與艦戰(zhàn)機的組合,甚有威懾。 漢口機場作出響應的同時,隸屬第四大隊的另一支中隊從孝感機場出發(fā)應戰(zhàn)。 天空呈一片緋色,日機以高度力壓,炮火接連不斷朝大隊長的伊十六打去。 地面上完全看不清具體戰(zhàn)況,最后連敵機的身影也遠了。 短短十二分鐘,空防卸除。 學員被趕回宿舍。 夕陽落幕,只剩一抹血紅的殘影。一路上,同宿舍的三個人極其沉默。 “……你們看到?jīng)]有?”周耕順打破沉默,聲音艱澀,“那是不是大隊長的戰(zhàn)機?” 平日里杜恒戲言最多,此時吐不出一個字來。 陸聞愷道:“愿望落空了罷,沒讓你飛?!?/br> 杜恒呵笑一聲:“總有的是機會。” 到了宿舍,杜恒進去了,又跨出門:“順兒,你拿上飯盒和我一起去食堂?!?/br> 周耕順搖了搖頭,杜恒便一個人走了。 一個多鐘后,杜恒從“食堂”回來了,帶了一包煙,還有一封信。他把煙放到柜子里藏起來,把信扔給陸聞愷:“你的?!?/br> 作者有話說: 下章入v,感謝支持!小哥哥和小年要見面啦 第十五章 (三合一) 見陸聞愷拿起信封, 不拆,也不說話,杜恒打趣道:“你這信也是給老閻留的?” “我meimei來信?!标懧剱鸬?。 “是啊, 誰不知道你有個好meimei—陸詔年嘛。這是第幾封信了?這么多信,你不回不說,看也不看,我要是你meimei,非得不認你這哥哥不可?!?/br> 陸聞愷輕笑:“我也不嫌棄多一個恒meimei。” “好哇!原來在這兒等著我呢?!?/br> 兩人說著就要動手, 杜恒握住陸聞愷雙臂, 忽然道:“大隊長殉國了?!?/br> 因為他們笑起來的周耕順一下沒了聲。 陸聞愷看著杜恒,微怔。 去年十一月,原四大隊隊長老高從蘭州飛回南京途中遭遇日機,不畏日機勢眾, 奮力應戰(zhàn), 在轟炸中殉國。 短短數(shù)月, 第四大隊又失去了一位大隊長。 他們功勛赫赫, 都還年輕。 “媽的。”杜恒在床沿坐下,學著閻孟雙的語氣說, “真想來包‘三炮臺’?!?/br> 他們宿舍只有閻孟雙吸煙。老閻是第五期學員,去年就進了隊伍, 后來南京淪陷,不斷有飛?????行員犧牲, 他們仨時不時會給老閻存一包煙, 讓他記著,早晚回來看看, 算是一個念想。 杜恒一向沒紀律, 趁亂混出去買煙, 順便打聽方才戰(zhàn)況的消息。 敵機有所損失,但調(diào)查結(jié)果還未出來,目前只知道,他們大隊長連機帶人墜毀了。 入夜,整棟宿舍樓氣氛肅穆。 “八一四”杭州空戰(zhàn)大捷,所有人歡呼著,以他們是空軍為傲,時間推移,這樣的傲氣變成了無法形狀的恨。 * 不久后,上面宣布航校遷至昆明的命令。除了一批準畢業(yè)的飛行員,其余人都得轉(zhuǎn)移。 周耕順由于不適應駕駛飛機,去年被調(diào)到了機械班。臨行前,杜恒塞了兩包煙給他。 周耕順支支吾吾說,我不要。杜恒說,又不是給你的,你揣著,以后孝敬教官。 周耕順跟著運輸機走了,陸聞愷和杜恒成了第四大隊一員,分屬二十二與二十三中隊,由新大隊長親自任命。 剛?cè)氩筷?,他們就遇到了一起大仗?/br> 四月二十九日,天皇誕辰,謂之“天長節(jié)”。日本海軍決定為天皇獻禮,再次進犯武漢,一洗上回失利之恥。 司令部率先獲得情報,由二十二與二十三中隊駕駛伊十五迎戰(zhàn)。 陸聞愷啟動飛機的時候,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覺。好像平時一樣,他只需要按照命令將飛機開出去,在空中做幾個漂亮的翻轉(zhuǎn),然后就完成了任務。 日照當空,金屬儀表盤锃亮。高度達到兩千尺,陸聞愷瞧見了不明物體的影子。 是敵機。 與情報一致,日軍出動了三十六架重型轟炸機,在十二架戰(zhàn)斗機掩護下飛臨武漢。 伊十五是固定雙翼機,與他們初期學習的霍克三很不一樣,但同樣在纏斗上具有優(yōu)勢。 通訊設備些許嘈雜的電流聲中,陸聞愷聽到了中隊長下達的指令——讓他先攻。 這是理所當然的,他是最優(yōu)秀的學員。 陸聞愷提速將飛機抬升,而后將雙槍瞄準前方的敵機,猛地叩響。 子彈嗒嗒嗒噠飛射出去,陸聞愷輕盈地旋動機身,讓敵機無法輕易地捕捉。 然敵機眾多,他們的炮火猛烈掃射過來。 “2207,跟他們玩兒!”中隊長道。 “roger that!” 陸聞愷聽得出那話語中的興奮與殺伐之氣,仿佛被感染了,眼里、心里就只有殺意。 什么也不能去想。 為了引誘敵機,陸聞愷與敵機激烈地纏斗著,倒轉(zhuǎn)時,不經(jīng)意看見路面溝壑縱橫的田野。 就在這幾秒,陸聞愷被包圍了。 二十三中隊一架座機發(fā)現(xiàn)了他,巧妙地突破敵機防線,以沖撞之勢擊落敵機一架。 陸聞愷看見了對方的編號——2305,是杜恒。實戰(zhàn)中具有如此創(chuàng)造力的,也只有他了。 “怎么能一個人玩兒著。”杜恒的頻道接了過來。 “我奉命?!标懧剱鸶纱嗟厍袛嗨麄兊念l道。 七八架飛機包圍他們,他們的隊友都在上空。陸聞愷呼叫中隊長請求指示,然而沒有得到回應。 杜恒的聲音再次響起:“玩兒死他們!” 語畢,杜恒駕駛座機下落,就在敵機不明所以時,2305猛地回旋抬升。陸聞愷極有默契地斜倒偏移,轟轟隆隆地爆炸聲中,敵機四散。 * “四二九武漢空戰(zhàn),我空軍……” 陸詔年一個字一個字地念,念到“取得輝煌戰(zhàn)果”,眼睛亮了。 “父親,父親!”不顧又綠憂心的勸阻,陸詔年拿著報刊就往茶室跑去。 門沒有關嚴實,她一推就開了。 她忘了,父親有客人,是司令部的人??匆娍腿耍坏贸思乙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