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淵捧著她的臉親一下再親一下，把她親煩了，攥著小拳頭打他，“我不要考童試！”

    顧明淵握著她的小拳頭抿嘴笑，“你不想考，不去考場就行了?！?/br>
    沈清煙覺著他在說風(fēng)涼話，“我父親不會同意的，他指定要給我報(bào)名，你明明都知道，你還故意這樣說?！?/br>
    顧明淵便沒了笑，垂眸凝她。

    沈清煙吶吶道，“怎、怎么了……”

    顧明淵又老神在在起來，“想進(jìn)考場沒那么容易，你父親要給你報(bào)名還得自己沒做什么錯事，學(xué)官不僅要看你的品學(xué)，還得查查你父親?！?/br>
    沈清煙疑惑，“我父親也是官兒，有什么好查的？”

    她父親也沒做個惡事。

    顧明淵那冷薄的唇輕啟，“你父親近來常去十王府走動，朝中已有不少人注意到，圣人最忌結(jié)黨營私，過不久你父親這七品官應(yīng)保不住了，你想入科考只怕有點(diǎn)難。”

    沈清煙錯愕，想說點(diǎn)什么，可又說不出來什么，她父親結(jié)交皇子，確實(shí)做錯了，她對父親分明已失望透頂，他丟了官兒，害她無法科考，她應(yīng)高興才對，但她一時竟迷茫了，她問顧明淵，“為何三皇子沒事？”

    “他是圣人最疼愛的皇子，”顧明淵沒情緒道。

    沈清煙呆了好一會兒，哦著，從他腿上下來，回廂房去睡了。

    五日后，沈清煙被永康伯府的馬車接回府去了，這回和上次一樣，雪茗、慶俞和掃墨陪著她回去的，府中上下對于她這次回來都是小心翼翼，自她回自己院子后沈宿就吩咐下人不許打攪她溫書。

    永康伯府里，正經(jīng)參加這次科考的有三人，三老爺沈鈺，二房嫡子沈潯，再就是沈清煙。

    沈清煙雖不出院子，但雪茗卻能往外跑，常跟她說府里的一些事兒，比如那三老爺沈鈺對這次科考很是一番胸有成竹，這近考前，還日日出門吃酒玩樂，只說自己一定能高中，也不知是在發(fā)夢，還是真有底氣。

    至于沈潯，那則是和她一般，在房中更加刻苦攻讀，夜夜點(diǎn)燈到天明，那架勢不考個魁首都對不住他這么用功。

    而沈清煙自己也沒心思讀書，她已提前知道了自己沒機(jī)會入仕，反倒平靜了，在剛從顧明淵嘴里聽到那話時，她是有點(diǎn)難過的，若她是個男人，刻苦讀書了，卻因父親的過錯沒法入仕，那多慘。

    可誰叫她父親是這樣，她唯一慶幸的就是她在讀書上不開竅，好歹沒有讓她虧到底。

    離開考還剩五日時間時，沈宿私聯(lián)三皇子的事兒被學(xué)官上報(bào)給了圣人，與此同時，京里忽然傳出沈宿當(dāng)年在外私養(yǎng)外室，沈清煙是外室子出身。

    一時間關(guān)于沈清煙的許多謠言都出來了。

    她在英國公府的族塾里不安分，和同窗搞斷袖。

    她讀書不刻苦，時常偷出學(xué)舍，其實(shí)是青樓花街的?？汀?/br>
    作者有話說：

    好像要說明一下，古代童試包括縣試、府試、院試三階段，縣試在各縣進(jìn)行，由知縣主持。清朝時一般在每年二月舉行，連考五場。通過後進(jìn)行由府的官員主持的府試，在四月舉行，連考三場。通?????過縣、府試的便可以稱為童生，參加由各省學(xué)政或?qū)W道主持的院試。

    通過院試的童生都被稱為生員，俗稱秀才，算是有了功名，進(jìn)入士大夫階層。

    然后秋闈顧名思義，又叫鄉(xiāng)闈。考試的試場稱為貢院。考期在秋季八月，故又稱秋闈。

    秋闈和童試不一樣哦！

    大家早點(diǎn)睡！mua！

    第五十二章

    謠言本就似真似假, 傳的人多了，信的人也多，慢慢的沈清煙這個人就成了別人口中不學(xué)無術(shù), 浪蕩成性的紈绔子。

    彼時沈宿這七品的僧錄司右闡教被撤了職, 正窩了一肚子火，恰聽見外界傳言, 便把這氣撒在了沈清煙身上。

    那一日, 沈鈺和沈潯已離府前往考場，沈清煙卻跪在宗祠里，沈宿手持著竹條往她身上抽, 抽的她趴倒在地上，青白著面默聲落淚。

    沈宿見她哭, 已無憐意, 手中竹條打的更狠, “原來我送你去那族塾里念書, 你卻在里面盡做著偷雞遛狗的勾當(dāng)?！?/br>
    “你都能跟同窗搞斷袖, 你和小公爺如何清白！虧我指望著你成才立道, 你倒是像了你那水性楊花的姨娘！”

    沈清煙不明白這怎么跟她姨娘扯上了關(guān)系，她姨娘這輩子最大的錯就是給沈宿做了外室, 這世道不容女人，身份低賤些便只能靠著容貌身體仰仗富貴老爺, 可老爺玩膩了她，便又會嫌棄她卑賤放蕩，最后一張草席裹尸，誰還會記得她也是個人。

    沈清煙耷拉著眸, 還是辯駁道, “我沒有斷袖……”

    她又止住了話, 斷不斷袖有什么重要的，沈宿這個父親不會聽，她的名聲也散出去了，以后人人都會對她指指點(diǎn)點(diǎn)，她終究是遭人恥笑的。

    沈宿最恨她頂嘴，揚(yáng)手要繼續(xù)打的她還不了嘴。

    這時老太太過來了，老太太進(jìn)門后瞥過沈清煙，坐下道，“別打了，潯哥兒這兩日入考場，當(dāng)著祖宗牌位前見血不好，沒得給潯哥兒添了煞氣。”

    沈宿哼哧著氣把竹條擲到地上，也坐下來，咕了口茶水勉強(qiáng)將火氣壓下去。

    老太太手里握著佛珠，思忖了會兒道，“事兒已經(jīng)發(fā)生了，煙哥兒以后只怕也不能再科考，他也不小了，老大你還是給他盡早議親吧?！?/br>
    沈清煙把臉艱難仰起來，老太太慈眉善目的帶著笑，她從那笑里看出了得意。

    沈宿皺眉道，“他現(xiàn)今這名聲，哪家愿意嫁女兒過來，再說他上面潯哥兒還沒定下，不著急?！?/br>
    老太太道，“等潯哥兒過了童試，我就要給他定門正經(jīng)親事，那些個什么登不得臺面兒的妖妖嬈嬈若再想勾著他，我可饒不了他！”

    她說完意有所指的掃過沈清煙，沈清煙怔神著，不知她話中意思，但老太太又往下說了，“煙哥兒這親事我想過，他入不了科考，想娶個有身家的姑娘只怕別人家也不愿意，我這里想法是給他挑個老實(shí)本分的小家之女，會過日子就成?！?/br>
    沈宿稍作思考，“不行。”

    他自己娶的嫡妻就是地方士族，當(dāng)年因著救了他父親一命，他才娶了不能給他助力的妻子，他斷不想自己兒子也娶個不中用的妻子。

    “怎么就不行？你難道還指望他能做官？要說起來，也是你這個父親的不是，你私下和三皇子走動，自己丟了蔭官兒不說，還害的煙哥兒也不能科考，咱們家畢竟是伯爵府，你是老大襲了爵位，可現(xiàn)在你把官兒丟了，這身上的爵位估摸著也是圣人看在咱們太爺?shù)拿鎯荷喜艣]給你罷了，但咱們家總得有個兒孫能撐起門楣，也只有潯哥兒能擔(dān)起來，”老太太幾乎是在明著說，讓他過繼沈潯，沈清煙這個無用的庶子等她成家后就別想著再承襲爵位了。

    但沈宿自己有考量，他本身不是什么有才干的人，在這僧錄司右闡教的官位上呆了有十幾年，他這個年紀(jì)的人大多都能往上走幾個品階，只有他在原地踏步，去年他本來都能升一階了，卻又被打了回去，又因著沈清煙的緣故，那些個巴結(jié)三皇子的官都明里暗里的排擠打壓他，他這才厚著臉皮去討好三皇子，但也沒料到圣人厭惡朝官與皇子來往。

    他到底不甘心就這么丟了官。

    他望著沈清煙，若她真跟小公爺斷了袖，小公爺那等身份，何愁不能讓她再入科考，他這個父親說不定也能沾光，官復(fù)原職。

    雖說把兒子送給小公爺有些不地道，但等沈清煙做了官，他也能重回官場，也不會有人敢說什么。

    英雄不問出處，只要她爭氣，自有她的前程在，以后再給她娶妻生子，不就能堵住悠悠眾口。

    “煙哥兒娶妻不牢母親費(fèi)心，母親還是cao心好潯哥兒吧，兒子現(xiàn)在更好奇到底是誰往外透露了煙哥兒的出身，他姨娘以前是外室沒幾人知道，怎就鬧的人盡皆知了，這兒子得查清楚，”沈宿正聲道。

    正經(jīng)說起來，也就永康伯府里的幾位主子知道沈清煙的出身來歷，這謠言必然是從府里出去的。

    沈清煙被這話點(diǎn)醒，她是外室子除了家里就只有顧明淵知道，她父親和三皇子走近，顧明淵卻是太子殿下的人，這次父親失了官職，是顧明淵提前知會她的，那她被傳外室子，是不是有他的手筆？

    她確實(shí)是好了傷疤忘了疼，那晚被太子殿下用女裝折辱他沒有出面制止，她就應(yīng)該記著，無論她是贗品，還是顧明淵斷袖。

    她都只是個可以任他玩弄的小人物。

    他從來只享受著踐踏她的快樂。

    老太太捶捶腰，臉上的笑發(fā)冷，起身道，“隨你吧?！?/br>
    宗祠里只剩了沈宿和沈清煙。

    沈宿連連嘆氣，把她從地上扶起來，看她疼的搖搖欲墜，讓她坐到椅子上，沈宿面上陰冷，“你即是跟了小公爺，便好生伺候他，哪日能哄的他給你鋪官路，也算是你的造化?！?/br>
    沈清煙眼淚滑落，他們果然是父子，都想著靠攀附，哪怕賣了自己，也能把這副可恥的嘴臉表現(xiàn)的正義凜然。

    沈清煙挨了頓打，慶俞和掃墨卻在當(dāng)日離開了永康伯府。

    沈清煙有兩日睡不好吃不下，她真真切切的感覺到顧明淵也許不愿要她了。

    她呆在府里，隨時會被沈宿再送給別的什么達(dá)官顯貴。

    但她好像只能坐以待斃。

    直到童試開考那一日，徐遠(yuǎn)昭來永康伯府探望沈清煙。

    下著小雨，沈清煙靠著引枕，眼望著院里地面積水，徐遠(yuǎn)昭手撐著傘慢步沿石階上了屋檐，雨傘微抬，他那張溫潤的臉孔落在沈清煙眼底成了這院中唯一能動的活景。

    他看到沈清煙，先笑起來，“小表弟怎么看起來像不認(rèn)識我了？”

    他的小廝把帶來的禮送給雪茗，雪茗拎起來才知道有多重，忙將徐遠(yuǎn)昭引進(jìn)門。

    徐遠(yuǎn)昭就近坐到凳子上，瞧了瞧沈清煙，發(fā)覺她面色蒼白，人消瘦了些，看起來比一年前要木訥的多，但仍漂亮的奪人眼球。

    “小表弟可是因?yàn)椴荒芸瓶级鴤?？”他輕聲問道。

    沈清煙搖了下頭，悶悶道，“難為徐世子來看我。”

    便不愿說其他了，徐遠(yuǎn)昭也是太子殿下的人，縱使那一晚他沒有嘲笑她，她面對他也有所提防。

    徐遠(yuǎn)昭淺笑一下，“我是私底下來看小表弟，不曾跟太子殿下說過，你別怕。”

    沈清煙眼睫抬起來看他，他面上真誠，不似作偽，沈清煙心底的難過逐漸放大，徐遠(yuǎn)昭這個跟她不熟的人都知道來看她，顧明淵卻把她冷落在這里，連慶俞和掃墨也走了。

    恨不得立刻跟她撇清關(guān)系。

    沈清煙擠出來笑，“不怕的，謝謝徐世子?！?/br>
    徐遠(yuǎn)昭往屋里看了一周，這屋子不算大，倒有幾分冷清，不像是人常住的屋子。

    “我聽說了那些謠言，不過是無稽之談，小表弟別放心上?！?/br>
    沈清煙嗯了嗯，又猶疑著，“外面都、都傳我是斷袖，徐世子不怕被我?guī)牧嗣晢?？?/br>
    徐遠(yuǎn)昭發(fā)笑，“這有什么好怕的，身正不怕影子斜，再說小表弟也沒做過這些事，不都是別人造的遙？”

    他著實(shí)善解人意，說出來的話很叫人舒服，如果是顧明淵，他指不定就任她自怨自艾，她就像個物件兒，他想不要她就不要她。

    沈清煙點(diǎn)了下頭，眼睛里酸澀，“也不會有人信。”

    “我信小表弟，”徐遠(yuǎn)昭柔聲道。

    沈清煙滯住，驀地沒控住淚淌出來，她慌忙用手擦，不其然面前遞了帕子，沈清煙沒有抬頭看人，伸手接了帕子，一點(diǎn)點(diǎn)的擦著臉。

    這是徐遠(yuǎn)昭第三次給她遞帕子，每一次都是在她傷心無助的時候出現(xiàn)的。

    “小表弟不必難過，京里人不過是一時說笑，過了就忘了，再說小表弟若是斷袖，景略還能留你在身邊，除非他也是斷袖，”徐遠(yuǎn)昭安慰她。

    沈清煙內(nèi)心想，顧明淵不僅是斷袖，她還被迫給他玩兒呢，這種事說出去都沒人信，他們只會說她不?????要臉皮跟自己的先生不清不楚，不會把顧明淵說成什么樣。

    誰叫他在京里的名望向來高。

    “景略這人就是性子冷，這也怪不得他，他年幼時也是個會玩會笑的，到他八歲那年冬天，他meimei丟了，他也差點(diǎn)在江南被拐子拐去，從此就變了個人似的，誰也不知他心里想什么，我和他做了七八年同窗也沒把他看透，除了小表弟，從來沒見過誰能呆在他身邊，之前太子殿下還說笑，他要真斷袖了，沒得要讓不少姑娘傷心?！?/br>
    不說別人，八公主就夠煩得了，不過一些捕風(fēng)捉影，八公主就想殺她，要真被八公主知道顧明淵斷袖，她估計(jì)死的都不能留骨灰。

    沈清煙聽過顧明淵這個meimei五歲那年丟了，但好像陰差陽錯被她大表哥的繼母給收做了養(yǎng)女，這都養(yǎng)了這么些年，也沒見英國公夫人認(rèn)回去，古怪的很，但也不關(guān)她事。

    她在心底唾棄顧明淵，嘴上卻恭維著，“表兄高風(fēng)亮節(jié)，沒有這些齷齪?！?/br>
    徐遠(yuǎn)昭微笑，“景略自小就和他的表妹傅姑娘定了娃娃親，可能今年就會成婚，小表弟知道嗎？”

    沈清煙已經(jīng)聽過金玉良緣，顧明淵不娶八公主也會娶表姑娘，這是她一早就有的認(rèn)知，顧明淵是斷袖，所以他跟表姑娘成親后，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更不能暴露在人前，怪不得他這么急切的要和她劃清關(guān)系，原是要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