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物美人 第52節(jié)
掃墨知會她,太子讓她做什么, 照做即可, 席間無論顧明淵什么樣都是假的,不要信。 沈清煙聽?????得糊涂,但仍把話記在心上。 入夜后, 街頭晃蕩的人少了許多,五城兵馬司的所有巡邏隊在各個巷口走動, 這是宵禁后的常態(tài), 一般人不得在街頭奔走, 但是沈清煙做的馬車上掛著英國公府的掛牌, 一路暢通無阻, 直轉(zhuǎn)道進了一條巷子, 即見酒樓,這酒樓沈清煙來過, 那回她被荀琮他們逼著去喝酒,就是來的這里。 這里不是什么正經(jīng)的酒樓, 沈清煙記得沈澤當眾摟著女子親,太子怎么會在這種地方見她? 馬車停下,掃墨道,“沈六公子快下來吧?!?/br> 沈清煙便從馬車上下來, 落地時見掃墨身邊站著一位面白無須的人, 沈清煙見過好幾回太監(jiān), 猜這是太子殿下跟前侍奉的太監(jiān)。 “沈六公子跟這位公公進去吧,小的在外邊兒等您,”掃墨道。 他還不進去,沈清煙更有些慌張無促,但轉(zhuǎn)念一想樓里有顧明淵,她又不怕了,跟著太監(jiān)入內(nèi),這次她進酒樓倒沒在樓下見什么男男女女摟抱在一起,讓人尷尬的場面,她小小的松氣,估摸太子殿下只是來喝酒,她是顧明淵的學生,順便想認識一下。 沈清煙現(xiàn)今心境有所變化,已不再像之前那樣,巴望著能接觸到太子殿下,而且太子殿下是八公主一母同胞的親哥哥,沈清煙多多少少心底有些介懷。 太監(jiān)領著她來到雅間前,巧的是,這雅間也是那次荀琮等人欺辱她時的那一間,沈清煙心想,可能就是巧合吧。 然后太監(jiān)敲門,里邊兒聲傳來,“進來!” 鏗鏘有力。 沈清煙無端生出了一種想要逃跑的感覺,但她立刻將這心思壓下,她怕什么,有顧明淵在里面,她犯不著害怕。 沈清煙吸了口氣,推開門,便覺滿座視線都盯向她,她立時畏怯,第一眼看向的是顧明淵,他端坐在門邊,是她之前坐的那個位置,顧明淵沒有看她,輕品著手里的酒,舉止散漫氣韻雅致清冷。 沈清煙生出委屈感,他為什么不看自己,他們快有半個月沒見面了,他難道不想八公主嗎?還是他見過了八公主,就不把她這個贗品放在眼里了。 沈清煙也只是瞬間落寞,自己也知道在胡亂想象,這里這么多人,顧明淵不可能在眾目睽睽下對她有什么反應,可能他性子就是這樣,也可能她見不得人,所以才會不給她眼神。 不管如何,她還是進了雅間,余光偷瞄著那些坐著的人,有她認識的,也有她不認識的,但她沒想到竟在座中看到了荀琮,趙澤秀在也就罷了,他為什么會在這里,他都是三皇子的伴讀了,三皇子跟太子殿下不對付,他這個伴讀為何會同太子殿下結交。 沈清煙想不明白,人已走到當中,她沒膽子抬頭看太子殿下,跪到地上先磕了個響頭,“……學生叩見太子殿下?!?/br> 她感覺到有人在冷冷的看著她,她不敢抬頭,只能一直跪著,直到那上首的太子殿下說了聲免禮,她才從地上起來,孤零零的站在那兒,她都不敢問一句,她能不能坐下。 不過一會兒,太子跟前的太監(jiān)倒了盅酒遞到她面前,她不敢接,眼尾悄悄的掃過顧明淵,期盼著他可以給他一點暗示,可是顧明淵依然自顧品酒,就像她這個人不存在。 太監(jiān)把大酒盅強硬的塞到她手里,太子才和荀琮和聲笑道,“不過是小兒家打鬧,荀二你度量大些,這學生給你敬個酒,一笑泯恩仇。” 沈清煙懂了,太子殿下在這里設宴是為了給荀琮出氣,她差點被荀琮扒了衣裳,這個事兒外頭的人,都不知道,他們都以為只是荀琮欺負她,族塾才勒令荀琮回家反思,可是荀琮轉(zhuǎn)頭就成了三皇子伴讀。 他是故意的,他知道太子重視他,所以他給三皇子做伴讀,太子就會為了挽留他,把她叫來給他出氣的。 沈清煙撩起眼瞅荀琮,荀琮也看她,唇帶譏笑,“就怕沈六爺不情愿跟我和好,太子殿下妄做了人情?!?/br> 太子擰著眉沖沈清煙道,“你有什么不情愿的?” 沈清煙怕他發(fā)怒,只能忍著憋屈小聲道,“……學生沒有?!?/br> “既然沒有,還不趕緊去敬酒,”太子的話語里含著催促。 沈清煙反駁不了,就連顧明淵都沒有出聲幫她,她反抗不了太子的命令,只能遵從。 沈清煙來到荀琮桌前,手舉著酒盅朝他敬,“你別跟我置氣……之前都是我的錯,還請你原諒我一回……” 這樣的屈辱,她說完眼圈就紅了,硬是逼著自己不能掉眼淚。 荀琮惡劣的拿酒杯和她碰了一下,酒水撒了她一手,荀琮一口喝掉酒水,再抬下巴,“我干了,沈六爺隨意?!?/br> 沈清煙手里酒盅大的用兩只手才能端住,她若喝下去估計會當場醉倒,但她不可能不喝,她又往顧明淵那兒偷摸摸的瞥,他還是安靜的在喝酒,仿佛有一道屏障將他與眾人隔開,無論她遭遇了什么,他都不會正眼看她。 沈清煙張口開始咕酒,咕了好幾口到底沒法把酒全喝下去,她在這時忽然靈機一動,手一軟,剩的小半盅酒像沒拿穩(wěn)般撒出來,全落到她衣袖上。 頃刻就聽太子斥了一聲,“笨手笨腳!” 沈清煙嚇得撲騰跪到地上,“……太子殿下恕罪,學生不是有意?!?/br> “你是兄長的學生,本宮自然不會怪你,起來,”太子又恢復了一副好說話的姿態(tài)。 沈清煙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站起來,驚魂未定,太子又說話了,“你衣裳濕了,得換了?!?/br> 沈清煙應是,想著他這是要放她離開了,正要大松一口氣,準備告辭。 太子卻道,“帶他下去換衣。” 太監(jiān)上前領沈清煙出去,沈清煙便只能隨他出雅間,經(jīng)過顧明淵的坐席時,她又抑制不住的瞟他,盼他給自己一個回視,可顧明淵冷情的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她心內(nèi)終于忍不住埋怨顧明淵,他看她一眼怎么了?她又沒指望他會在這種場合為自己說話,難道看她一眼會長針眼嗎? 沈清煙摁著氣跟著太監(jiān)出雅間轉(zhuǎn)到一間房前,太監(jiān)告訴她里面已經(jīng)備了衣裳,她便把門緊緊拴好,走到那張美人榻前,才見榻上有衣服,拿起來一觀,是一件水紅菱廣袖襦裙。 是女人穿的衣服。 沈清煙不禁直咯噔,還當是自己喝了酒,這會兒頭暈眼花看錯了,翻來覆去看了數(shù)遍,這確實是一件女裝。 那門外的太監(jiān)等急了,敲門催她,“沈六公子還是快點的好,太子殿下可沒那個閑心等你。” 沈清煙按捺著心懼,怯聲道,“公公,這、這是件女裝……” “這女裝是八公主為你靜心準備的,穿吧,”外面的太監(jiān)輕飄飄道。 沈清煙躬身坐在榻上,發(fā)了會兒愣,她想,八公主是真討厭她這個贗品,讓她穿女裝,只是為了羞辱,好讓她能自己認清現(xiàn)實,她不過是個贗品,顧明淵不會為她出頭,她會被人戳著脊梁骨恥笑謾罵。 她將被整個燕京城的世家子弟排擠在外,她會成為所有人的茶余笑料。 眼淚慢慢涌出來,她無望的注視著那件女裝,從她知道自己是姑娘開始,她就期盼著有一天自己能穿上裙子,女孩兒擁有的一切她都曾幻想過,她曾憧憬著,她能夠穿著自己喜歡的衣裙,等待夫君來娶她。 然而那只是她得不到的美夢。 她慢慢把臉上的淚擦干凈,解掉身上的月白錦袍,把那條裙子穿到身上,然后她打開了門。 太監(jiān)在看見她的那一瞬,目中劃過驚艷,轉(zhuǎn)而伸手解掉束發(fā)的緞帶,讓那頭潑墨般的烏發(fā)傾瀉而下。 沈清煙慌亂的捂住垂下來的頭發(fā),“公公這是什么意思?” 太監(jiān)目光炯炯的看著她嘖嘴,“沈六公子別見怪,即是穿了女兒家的裙子,自是不能再束學子發(fā)髻,沒得辱沒了學子。” 沈清煙已穿了女裝,也沒脾性再和他爭辯頭發(fā),太累了,她只想趕緊結束,讓她回去睡覺。 太監(jiān)顯然不覺得這樣的羞辱算夠,又道,“待會兒進去,你要像無意的坐到顧大人懷里?!?/br> 沈清煙張著眸,眼神有點空洞,“為什么?” 太監(jiān)聳肩發(fā)笑,“什么為什么,不過是太子殿下的吩咐罷了,你若不愿,知道后果?!?/br> 沈清煙白著臉點頭,“學生知道了?!?/br> 她披頭散發(fā)的跟著太監(jiān)來到雅間前,房門推開時,除了顧明淵以外的所有人都看著她。 芙蓉藏嬌,凝淚含珠,勾魂奪魄。 她就站在那兒,木木愣愣的甚至都不會笑,可只要她出現(xiàn),便滋生出無邊春色。 沈清煙知道他們在看她,可能都在笑,笑她一個男人穿著女人的衣服,人人皆唾棄。 她跨過了門檻,拖著步子過顧明淵,他淡然的讓她想哭,她是他的學生,他連為自己學生說一句話都不給。 眼睛里都是淚,她的眼前一片花,?????她倏地腳一軟,身子如乳燕入懷的摔到他膝頭,她聽見周遭人在倒吸氣,有誰的杯子沒拿穩(wěn)摔地上啪的一聲。 然后她就見顧明淵那濃長的眉擰起,顯露出厭惡神色。 她被他抬手推下了地。 作者有話說: 來了來了!女裝滿意嗎?哈哈哈,大家早點睡! 第四十八章 沈清煙猝不及防被他推到地上, 愣神間,她聽到顧明淵的聲音冰寒入骨。 “陰陽不分,不倫不類, 休的在此處丟人現(xiàn)眼!出去!” 他從來不會用這么重的語氣說她, 哪怕她犯過再大的錯,他都沒有斥責過她, 她以為縱使他把她當贗品, 也應有幾分疼愛的,原來并不是。 那些親密寵溺,是假象。 她抬起秀巧的下頜, 臉在室內(nèi)燭火的映照下分外濃艷雪麗,她有點怔, 似乎回不了神, 眼還望著顧明淵, 他面上的膩煩冷沉終究刺傷了她, 她沒有哭, 從地上爬起來后, 舉起手朝他做了一揖,人便像被抽走了魂識, 身體隱隱有些晃蕩,坐在顧明淵身旁的徐遠昭關切道了聲小心。 沈清煙呆滯的轉(zhuǎn)向他, 徐世子這個外人都知道要她小心,他卻在字字句句的重傷她。 她突地抬腳朝外走,都忘了跟太子拜別,幽幽的退出雅間。 那座上眾人在她離去后目光還停在門邊。 趙澤秀先回神, 把剛剛沒拿穩(wěn)掉到地上的酒杯撿起來, 恢復成平日模樣。 荀琮搭在膝頭的手握緊成拳, 移過視線兇狠的瞪著顧明淵,顧明淵那長長的眸像是乜了他一眼,又像是他看錯了,只是燈火晃眼,他還是靜靜的坐在那兒。 其余眾人也漸漸收回視線,一時緘默。 太子李軒撐著下巴問顧明淵,“兄長,你這學生真不是女人?” 顧明淵道,“太子殿下若懷疑,不如把他叫回來驗身。” 李軒思索著,剛剛那學生是長了張春情爛漫無人可比的美人臉,但是她胸口太平了,聽八公主說起這學生也有十八了,十八歲的姑娘,不可能沒有婀娜窈窕的身姿,她更像個長了女人臉的男人。 左右這學生和顧明淵沒有私情,他也就放心了。 李軒也知自己今兒做的太過,笑道,“還請兄長見諒,這是八妹的主意,我被她纏的沒辦法了才不得不做,兄長向來大度,應不會為這等小事跟本宮生分?!?/br> 顧明淵緩慢露出溫笑,壓下眸底戾氣。 —— 沈清煙從雅間出來,一路走的踉踉蹌蹌,出酒樓時,掃墨看她穿著女裝,頭發(fā)散落,有些傻,又不好問,僅猜到她可能在酒樓里遭罪了,掃墨上前扶她上了馬車。 馬車轉(zhuǎn)道出了巷子,繞去旁邊空寂無人的狹窄甬道里,不多時,掃墨就聽到馬車里傳來壓抑的哭泣聲,她以前若受委屈了,會不顧臉面的大哭,非要纏著顧明淵給她撐腰報仇,這是第一次哭的這樣隱忍克制,想來欺負她的人是太子,連顧明淵也不會幫她。 掃墨低嘆了聲,即是要跟在顧明淵身邊,總要長些見識韌性,過柔易碎,顧明淵也不可能將她一個男人真嬌養(yǎng)在內(nèi)宅里不容他人窺探。 馬車等了約半個多時辰,馬車上掛著的燈籠都燃盡了燈油熄滅,窄道中出現(xiàn)顧明淵的身影,他走的很急,到馬車邊便飛速上去。 馬車內(nèi),沈清煙哭累了,趴臥在小榻上昏昏沉沉的要睡著,車門匆然一開,冷氣吹進來,她身上那件女裝襦裙不抵冷,她瑟縮了一下,想把自己蜷縮的更小些,可忽然一個黑影俯身下來,急切要抱她。 沈清煙推著他,推了好幾下,他猛地將她抱緊,那力道大的像要將她摁入骨血里,她所有的氣力在酒樓里都耗盡了,這時都掙扎不出他的懷抱,她用哭啞了的嗓聲道,“你放開我……” 他沒放,他將她緊摟在懷里,她猶如褪了骨髓,軟的直不起身,最終快睡著時,聽到他低低道,“那是假話?!?/br> 沈清煙想假話又如何,真話又如何,她的難過才是真的。 她合上了眼,昏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