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她們越長越大之后，大女兒施薔各方面都平庸，施寧火了之后，也有不少星探來挖她，施薔想著本來就考不上大學，勉強高中畢業(yè)，就出道試試。拍過戲出過唱片都沒有水花，后來就嫁人生子，循規(guī)蹈矩。

    小女兒施薇從小就像個男孩子，留著極短的短發(fā)，學習雖然不如施寧，但異常用功，平常連和男孩子說話的興趣都沒有，施竺君對她便也很放心，最后她如愿以償考上了港大。

    只有施寧和她最像，生了一副驚人的容貌，用老一輩的俗話說，就是紅顏禍水，紅顏薄命。

    她看著施寧的事業(yè)高樓鵲起，不希望她嫁人息影，就怕她落得和自己一樣被負心的下場。

    但是在這些年里。

    她也反思過許多。

    悔恨不已。

    但一切都太晚了。

    她甚至不知道阿寧帶著望仔去了哪兒。

    后來醫(yī)生才查出來，原來她在更年期時就已經(jīng)患上了阿斯海默癥。

    那時望仔被拐，激化了她的病情發(fā)展。

    此后這十年，日子就更是渾渾噩噩，時而清醒，時而瘋癲了。

    ……

    就在眾人都竭力阻止老太太下跪的時候。

    施竺君看著軟軟的團子，忽然又陷入了迷茫，她看了看呦呦的小圓臉，又抬頭看了看施寧的臉。

    一下子，亂套了。

    “呦、呦呦……？”

    “不，不對，是阿寧，是阿媽的小阿寧，來阿媽抱抱，阿媽親親！”

    已經(jīng)分不清過去與現(xiàn)在的施竺君，小心翼翼地將呦呦擁入懷中。

    呦呦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她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里透著一點點茫然無措。

    但呦呦隱隱有點明白外婆是病了，不僅僅不能走路，記憶也出現(xiàn)了問題。

    外婆好像把她……認成小時候的mama了？

    被攬入外婆充滿藥味的懷里，她敏感地覺察到外婆的悲傷。

    小團子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是試探著伸出小胖手，撫了撫外婆的胸口：“不哭不哭，呦呦抱抱，外婆不要難過啦，外婆不哭……”

    第64章 多了個妹64天

    老太太忽而清醒,忽而記憶錯亂的迷失狀態(tài)，令套間內(nèi)的所有大人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一方面對施竺君有一些埋怨,但另一方面又著實是于心不忍。

    這種情感非常矛盾,也會帶給人一些焦灼的感覺。

    但是，呦呦天真稚嫩的聲音，悄然之間打破了空氣中凝重壓抑的氣氛。

    施竺君劇烈的悲慟似乎也被小團子軟乎乎的小手撫平了。

    她抱著小團子,時而摸摸呦呦的臉頰，時而撫一撫她柔軟的頭發(fā)。

    小女孩又細又軟的發(fā)質(zhì)和阿寧小時候真的一模一樣。

    施竺君一會兒喚著“呦呦”,一會兒喚著“小阿寧”,許久都沉浸在不斷切換的狀態(tài)之下。

    施寧看在眼里,心中有許多不忍。

    在病中，她曾經(jīng)有過鉆牛角尖的時候。

    尤其是發(fā)病徹夜難眠冒出各種極端念頭的瞬間，她耳邊會不斷循環(huán)著母親那些刺痛她的話。

    她說她不配,她配不上陸聿。

    早就勸她不要息影退圈,不要把賭注放在男人身上。

    施寧的眼前會出現(xiàn)小妄鮮血淋漓奄奄一息的模樣。

    那種滋味反復煎熬著她,多年都無法求得解脫。

    她甚至一度陷入母親為她畫地為牢的誤區(qū)里。

    逐漸有些開始認可她的話。

    是啊,都說婚姻講究門當戶對,因為性格和三觀都是在漫長的成長歲月中塑成的。

    門不當，戶不對，愛情這種荷爾蒙下的產(chǎn)物，又能持續(xù)多久。

    當初，父親寧灝鈞似乎也愛母親很深。

    母親是全村幾十年難得一見的美人，雖然家境貧困，但也讀到了大專畢業(yè),在那個年代也算是獨立的女性。

    母親雖然貌美,卻也并不是一無是處的花瓶。

    她有才華,愛讀書,會寫文章，還會唱歌，懂一些樂理。

    母親以為寧灝鈞迷戀她，才會為了和她結(jié)婚，叛出家門。

    但結(jié)果呢，這份“愛情”，不過是留給母親三個未成年的女兒，還有幾百萬的賭債，滿心的傷痛，還有早已被歲月蹉跎不見的優(yōu)雅和美貌。

    為了養(yǎng)活她們?nèi)齻€女兒，施竺君不得不打三份工，很快就成了一個蒼老不堪的婦人。

    后來經(jīng)歷經(jīng)濟危機，施竺君工作的幾間工廠都因為資金鏈斷裂而關(guān)門了。

    她開過早餐鋪，擺過地攤，在經(jīng)濟危機的大環(huán)境下，都難以維系長期的生計。

    最終，她只能在朋友的幫扶下，去了朋友的推拿館打工。

    她明明是考了推拿師資格證的正經(jīng)職業(yè)，卻在街頭巷尾被認為是那種“按摩女”。

    這對從小要強的母親來說是極大的侮辱。

    但是為了養(yǎng)活三個女兒，她沒得選。

    長姐施薔曾經(jīng)見過母親和那些粗言穢語的男人罵架，甚至大打出手，因為不忍看她委屈，所以勸她干脆不干這份工。

    但施竺君只是擦干眼淚搖搖頭，說一切都是為了生存。她做事認真，很快就練得一手推拿好手藝，有了不少固定客戶，靠勞動換飯吃，不用怕別人說閑話，一個月下來至少能保證母女四人不至于饑不果腹。

    施寧從小細心聰慧，她知道母親經(jīng)歷過什么，所以一直很聽母親的話。

    后來……發(fā)生了小妄的事。

    母女相互怨懟，所有積年累月的矛盾全數(shù)爆發(fā)。

    施寧只想帶著不到三歲的小妄逃到一個沒有任何人認識的地方。

    她曾經(jīng)也怨恨過母親，不明白為什么母親總是對她如此嚴苛。

    長姐也選擇了嫁人生子，母親就沒什么微詞，對小妹不婚主義，她也保留態(tài)度。

    為什么唯獨是自己，明明在外人看起來最優(yōu)秀的女兒，反而總是得不到她的滿意。

    此時此刻，所以從童年至今的記憶，融匯在一起。

    因為康復了，才真正能夠做到用客觀的態(tài)度來面對。

    施寧無法憎恨施竺君。

    因為母親……歸根結(jié)底也是害怕自己會重蹈她的覆轍而已。

    她是和母親相似度最高，性格也最像的。

    所以在很多抉擇，甚至是喜好上，都會偏向接近。

    越是相似，就越讓母親害怕。

    母親終究只是想保護她，只是用了錯誤的方式。

    ……

    輪椅上滿目渾濁的施竺君，似乎在小團子笨拙卻真摯的安撫下。

    漸漸陷入了平靜。

    她在輪椅上，昏睡了過去。

    施薔忙請來護理人員，幫忙一起把老太太挪上床。

    呦呦站在床邊，墊高了腳腳，伸出小手，輕輕撫了撫施竺君斑白的鬢發(fā)：“阿婆好好休息，不要難過啦，有呦呦在，mama也在呀?！?/br>
    老太太在夢中，仿佛聽見了似的，緊繃的身體，漸漸舒展開，連皺緊的額頭也放松了……

    施薔擦了擦眼淚，口氣有些難過，也有幾分埋怨：“唉，阿媽這些年總是這樣，但也不能完全怪她，醫(yī)生說這個病就是這樣的，一開始我還以為她只是更年期得的抑郁癥，后來才知道是阿茲海默……”

    一行人離開療養(yǎng)院的套間，走去施竺君主治醫(yī)師的辦公室，認真地跟醫(yī)生聊了聊。

    主治醫(yī)師說，施竺君女士屬于比較年輕就發(fā)病的病例，阿茲海默癥病程通常分為三期，有緩慢的發(fā)展過程，也是機體漸漸走向衰亡的過程。注1

    這個過程大致是10至15年，通常在12年左右。

    從施竺君發(fā)病初期，至今……也接近十年了。

    所以她包括一些基礎(chǔ)病在內(nèi)，身體的負擔已經(jīng)很重了。

    好在這些年，在女婿陸聿的關(guān)照下，用藥好，營養(yǎng)好，醫(yī)療環(huán)境好，照顧的醫(yī)護人員也都非常周到，所以病情發(fā)展進程還算是慢的。

    但是……

    醫(yī)生沒有明說，只是輕嘆著搖了搖頭。

    在座的除了呦呦這個懵懂的小團子，其他大人都聽得懂。

    也就是挨日子罷了。

    ……

    臨走前，施薔很是感激地對陸聿說：“妹夫，這些年你是最不容易的。照理說，阿媽對你最差，你卻一直任勞任怨的，我們一家都很對不住你。”

    施薔這些年是愈發(fā)覺得阿寧選對了人。

    一定是足夠的深情，才能讓這個男人在兩人分開的時候，還持續(xù)不求回報地對她的家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