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天，高一高二開學(xué)，學(xué)校漸漸熱鬧。

    倪清嘉對于自己一瞬間成為最年長的高三學(xué)姐這件事非常不適應(yīng)，但跟那些青春活潑的面龐比起來，她好像的確沒那么有精力了。

    近日，社團(tuán)招新在即。林月這個舞蹈社社長已經(jīng)退位，她怕高二新上任的學(xué)妹控不好場，準(zhǔn)備招新時去幫幫忙

    林月問倪清嘉要不要一起來看看，倪清嘉一個早早退社的人自是沒臉去，婉拒了林月的邀請。

    林月笑笑，說過一陣子會有幾個社團(tuán)聯(lián)合舉辦的校園十佳歌手比賽，倪清嘉可以試著參加。

    倪清嘉跳舞練一練還能看，唱歌屬實(shí)是KTV水準(zhǔn)，她擺擺手，說自己不去丟人現(xiàn)眼了。

    林月便沒再說下去。

    最近幾天，因?yàn)榕R近月考，陳敬沒有很頻繁地來找倪清嘉。高三的第一次考試，他準(zhǔn)備得很認(rèn)真。

    好像一到高三，所有人都比以往緊張了起來。倪清嘉明顯感覺到周圍的同學(xué)不再像之前那樣散漫自由，連薛淼淼也逐漸努力學(xué)習(xí)。

    班主任早自習(xí)沒開始便站在教室門口盯著，搞得倪清嘉揣在兜里的早飯都不敢拿出來吃。

    受環(huán)境影響，倪清嘉莫名有些慌張，她懶散慣了，短時間很難改變。最多老老實(shí)實(shí)自己寫完當(dāng)天的作業(yè)，至于額外的練習(xí)或看錯題什么的，她還沒能達(dá)到那種程度。

    晚自習(xí)，倪清嘉和一道數(shù)學(xué)選擇題杠上了，到課間還在苦苦思索。

    她絕對不認(rèn)為自己是個蠢笨的人，不然也考不上這所高中。只是在數(shù)學(xué)方面天賦有限，后天也不努力，就被別人慢慢拉開了差距。

    倪清嘉寫得煩躁，摔筆擺爛，氣得抓了抓頭發(fā)。

    “選D。”

    窗外傳來一個干凈的聲音，在嘈雜的課間如同清溪靜流，驟然平息了倪清嘉躁動的情緒。

    倪清嘉轉(zhuǎn)頭，和窗外的陳敬對上眼睛，悶悶地說：“你怎么知道?！?/br>
    他都沒看題目吧。

    重點(diǎn)班進(jìn)度比普通班快，這套試卷陳敬早兩天就做過了。陳敬側(cè)著身靠在窗沿上，和倪清嘉說：“試一試從E點(diǎn)做輔助線垂直到AB線段，然后……”

    怕倪清嘉聽不懂，他的語速放得很慢。面對她疑惑的表情，臉上沒有一絲不耐煩，耐心地從頭講了一遍。

    “噢?！蹦咔寮卧诶ㄌ栔袑懴翫選項(xiàng)，“謝……”

    剛要說出口，她想到什么，硬生生把這句道謝吞回肚子，假裝清了清嗓糊弄：“呃嗯……”

    陳敬露出淡淡的笑意，忽然壓低嗓音：“這兩天，不是故意不來找你的。”

    “……?。俊蹦咔寮畏磻?yīng)過來，“你不用來找我……”

    “要的?！?/br>
    陳敬不想和她爭執(zhí)這件事，轉(zhuǎn)了話題：“等考完試，你能不能……”

    話說一半，陳敬頓住。

    “……算了。”他喃喃道，“到時你就知道了?！?/br>
    倪清嘉聽不懂，“什么啊?！?/br>
    上課鈴聲響起，陳敬要回教室了。

    倪清嘉悄悄看向他離開的身影，卻和回頭的陳敬撞上了眼神。

    走廊漆黑寂靜，只有從教室透出的些許亮光，蒙蒙地暈出陳敬五官的輪廓。他的眼中盛滿星河，在深深的夜色里愈顯溫柔。

    倪清嘉倏然裝作不在意地躲開，陳敬亦沒再回頭。

    兩個人，懷著不同的心事，卻有同樣的悸動。

    月考結(jié)束，到了林月所說的那個唱歌活動。

    倪清嘉沒去湊熱鬧，事實(shí)上只有高一高二的學(xué)生才會參加學(xué)習(xí)以外的校園活動。大部分高三正沉浸在考后的氛圍中，對答案，看排名，集錯題，又忙又累。

    下午放學(xué)，薛淼淼問倪清嘉：“十佳歌手比賽，你不去看看嗎？”

    “不看?！蹦咔寮螠?zhǔn)備去買飯吃，“晚上吃啥？”

    “就知道吃?！毖淀祽涣怂痪?，又說，“你不知道你前男友要唱歌??？”

    倪清嘉隨口接道：“哪個前男友？”

    她的歷任男朋友凡是在她面前展示過歌喉的，都是五音不全慘不忍睹的那種，倪清嘉想不出是誰。

    “還能哪個，和你藕斷絲連那個?！毖淀嫡{(diào)侃，她可是看著陳敬好幾次晚自習(xí)特意來找倪清嘉，“我聽重點(diǎn)班的人說的。”

    “??？”倪清嘉和重點(diǎn)班的同學(xué)沒交集。

    陳敬，唱歌？

    陳敬的性格是不會主動參加任何無關(guān)緊要的活動的，尤其是這種和學(xué)習(xí)無關(guān)，對成績無幫助的比賽。

    倪清嘉心頭猛地一跳，腦中出現(xiàn)那天晚自習(xí)課間的畫面。他欲言又止，走時又回頭，眼底蘊(yùn)藏柔情。

    陳敬，想干嘛……

    倪清嘉找了個借口：“反正也沒事，要不一起去看一下……”

    薛淼淼笑了聲，沒戳穿她：“行啊。”

    因?yàn)槭浅踬?，舉辦地點(diǎn)在一個較大的階梯教室，平時學(xué)校開會或聽講座都會在這里舉行。

    倪清嘉和薛淼淼到得晚，教室座無虛席，走道的階梯上坐滿了人，甚至窗外也站了不少來圍觀聽歌的人。

    她們從后門進(jìn)去，擠得水泄不通，硬是從人群縫中勉強(qiáng)找了個偏僻的位置站著。

    倪清嘉踮起腳四處張望，怎么也沒看到陳敬的影子。

    倪清嘉說：“你聽的假消息吧?！?/br>
    話音剛落，話筒里傳來催場的聲音：“下一位，高三九班，陳敬準(zhǔn)備?！?/br>
    放伴奏的學(xué)生沒在電腦上找到陳敬的名字，看了看報(bào)名時上交的單子，上面寫著：高三九班，陳敬，《白羊》，自彈自唱。

    倪清嘉盯著遠(yuǎn)處緩緩上臺的人，怎么都覺著好陌生。

    他抱了把吉他，有好心的同學(xué)幫他搬了張椅子，調(diào)好話筒高度。

    陳敬掃了一眼臺下，似乎沒找到想見的人，靜靜收回目光。

    左手按穩(wěn)和弦，右手輕輕一撥，從細(xì)細(xì)的琴弦下流淌出跳動的音符。

    短暫的前奏后，陳敬輕聲開口：

    你有多少勝算

    把我困在里面

    你設(shè)計(jì)的城堡太糟糕

    我一起飛  就能逃跑

    可你粲然一笑

    我心事就潦草

    你裙下的人間太美妙

    好想把你  一口氣全部吃掉

    當(dāng)下的熱門歌曲，沒有在意他為什么選這首歌，更不會有人去深究歌詞內(nèi)容。

    只有倪清嘉在前奏出來的那剎，就怔怔失神。

    陳敬嗓音低柔純澈，唱前幾個音帶了點(diǎn)沙沙的啞，好似黎明時分的雨林，露水從葉上滾落，滲入泥土。

    他每唱一句，倪清嘉便憶起一件事。

    她為他停留那么多個晚自習(xí)。

    騎他的車故意摔倒。

    吻他被推開。

    摸射了他。

    第一次接吻，青澀又純情。

    他學(xué)會怎么舔她了。

    ……

    倪清嘉凝望著臺上的人，他穿著校服，目光柔和，他看不見她，但倪清嘉知道，他在唱給她聽。

    他在唱他們。

    陳敬唱到副歌，靈活的手指輕輕敲打著琴弦，變換節(jié)奏。

    眼眸微斂，含著淺淺的憂傷。

    多熱烈的白羊

    多善良多抽象

    多完美的她呀

    卻是下落不詳

    心好空蕩

    都快要  失去形狀

    夕陽漸漸浮散開來，溫暖的橙紅色映染整個長廊。從窗戶縫隙中落進(jìn)幾縷斜暉，仿佛想要偷聽少年的心跡。

    倪清嘉喉間發(fā)酸，看著他的眼睛已然干澀，但仍一眨不眨。

    薛淼淼評價道：“陳敬唱歌可以啊。”

    她低低地應(yīng)：“嗯?！?/br>
    心里在滴血，但她再疼，也不及陳敬的十分之一吧。

    陳敬從來沒有放下過。

    他一直一直喜歡她啊。

    青春一記荒唐

    亦然學(xué)著瘋狂

    這聲色太張揚(yáng)

    這歡愉太理想

    先熄滅心跳

    才能擁抱

    唱到末尾，陳敬臉上仍是淡淡的神色，他不習(xí)慣有大喜大悲的表情，他連流淚都是無聲的。

    可感情并不需要多么夸張地詮釋，最清淺的，也最濃郁。

    倪清嘉聽得懂。

    他在講對她的想念。

    他在向她表白。

    用他的方式，認(rèn)真又浪漫地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