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問：“你撿到的，給我做什么？”

    “在大人家里撿到，那自然是大人的東西?！背逃盅┙鋫涞睾笸肆藘纱纾按笕藙e想再給我扣個偷銀子的罪名?！?/br>
    “……”

    葉漸青試圖跟她商量：“我不給你扣罪名，這銀子瞧著剛好五錢左右，我?guī)湍隳萌ベr給龐大人吧？”

    “不用?！背逃盅┐蠓降靥统鲎约荷砩系你y子，“我給得起?！?/br>
    若不是聽見那一聲撕心裂肺的哀嚎，他還真就信了。

    瞧著她那緊繃的小臉，葉漸青抿唇，在下車的時候借著擦肩而過的機會，將碎銀扔進了她的袖袋。

    這總成了吧？

    他拍拍手，施施然去上朝。

    不知是不是昨日宴飲很開心的緣故，今日早朝的氣氛很好，除了最前頭的唐首輔臉色不佳之外，其余人都是樂呵呵的。

    散朝之后，龐佑得到了五錢銀子。

    他很茫然地拉住路過的葉漸青：“這是個什么說法？”

    葉漸青一臉無辜：“我也不知道。”

    正想甩袖走人，已經(jīng)走去了前頭的程又雪卻突然轉(zhuǎn)了頭：“葉大人。”

    “嗯？”

    她跑回來，把另外五錢銀子放進他手里，機靈地道：“您的銀子掉了吧？還好我清楚自己身上有多少錢，喏，多出來的定是你的?！?/br>
    葉漸青：“……”

    連這點碎銀子都數(shù)得那么清楚？

    心里沉了沉，他看著人扭頭又跑走，突然覺得手里這對他而言可以當石子兒的東西，其實很有分量。

    程又雪覺得可能是自己知錯就改的緣故，她今日一整天運氣都極好。

    先是在臉盆里撿到了銀子，而后在回去的馬車車轅上也撿到了銀子。不過這些都歸屬葉大人，她絲毫沒昧，悉數(shù)都塞回了葉大人的袖袋。

    葉大人看起來心情很差，車開到一半就說要去集市上買東西，還問她去不去。

    她倒是想回去看案卷呢，但都不等她回話，馬車就開始朝集市的方向飛奔。

    第120章 她是膽小不是蠢

    東市熱鬧，在坊口就需棄車步行入內(nèi)。

    程又雪遠遠看著那邊攢動的人頭和熱鬧的吆喝聲，手腳就開始往回縮：“我要不在車上等您？”

    葉漸青點頭：“這邊確實也沒什么值得你看的，不過就是些一文錢就能買到的鯧魚和三文錢的厚棉被，還是我自己——”

    話沒說完，面前就卷起了一陣風。

    葉漸青瞥眼，就見程又雪邊跑邊分外熟練地從袖袋里扯出一個巨大的細網(wǎng)兜，一雙眼左顧右盼，興奮地搓了搓自己裝滿銅板的錢袋：“大人您走快些！”

    這么便宜的東西，去晚了肯定就沒有了！

    葉漸青抿唇，側(cè)頭朝車夫吩咐了幾句話，才抬步跟上她。

    程又雪看著柔弱，動作倒還挺靈活，在人群里如一尾小魚般穿梭自如，很快就找到了他說的賣厚棉被的地方。

    的確是三文錢，但是要玩關(guān)撲——花三文錢跟掌柜的賭骰子，連贏五局才能將被子買走。

    程又雪試探著問：“直接買是多少錢？”

    “三兩銀子?！?/br>
    “……”

    她當即就退縮了。

    葉漸青站到她旁邊捋了捋袖口：“試一下？”

    “不不不！”她哭喪著臉道，“我不會玩骰子，這不是白將三文錢扔水里？還不如去旁邊買個小rou包吃呢?！?/br>
    葉漸青順手就將剛買的小rou包塞進她手里，而后朝她伸手：“承惠，三文?！?/br>
    困惑地看著這熱氣騰騰的rou包，又困惑地看了看葉大人的手，程又雪呆呆地掏出了三個銅板。

    葉漸青將銅板給了掌柜的，而后就拿起了骰子扔進骰盅里。

    “客官看大還是看??？”

    “大。”

    “客官運氣不錯，再來?！?/br>
    五局之后，葉漸青輕輕松松地就將那床厚棉被放進了程又雪的懷里。

    她的眼睛已經(jīng)瞪得比rou包還圓了：“這就贏了？”

    對面這人不屑地拍了拍自己的肩：“小意思?！?/br>
    程又雪沒忍住，大大地哇了一聲。

    葉大人那一向鎮(zhèn)定冷漠的臉，在這夸張的長音里泛起了些許愉悅。

    他道：“我同你說的價錢，就是能買到的價錢，你只管看自己想要什么。”

    此話一出，程又雪覺得四周所有的人都變成了灰蒙蒙的背景，獨葉漸青一個人站在最高處，周身都迸出耀眼的金光！

    她抱著被子雙手合十：“鯧魚，咱再買點鯧魚！”

    葉漸青揣起手帶著她就走。

    先前研究關(guān)撲之術(shù)，是為了了解他國的生活習(xí)俗，葉漸青從未想過自己要來集市上撲買貨?????物，畢竟這些東西就算是原價對他而言也不算什么。

    但眼下，他突然覺得這手藝很有用。

    一文錢一斤的鯧魚，十文錢一件的冬衣，程又雪看他的眼神從震驚到敬佩最后幾乎就是仰望了。

    “大人真的好厲害。”她喃喃，“為什么都不會輸?shù)模俊?/br>
    “唯手熟爾。”他從容地拂著自己的衣袍，剎那間身上的金光又更耀眼了兩分。

    不過。

    葉漸青低頭看了看程又雪手里的東西：“就這些？”

    好不容易抓著他這么厲害的幫手，不該多買點么？這人那么貪便宜，但一文錢的鯧魚卻只買了一斤。

    “夠啦?！彼?，“人家做生意也不容易，得給人留點飯吃。我買這么多東西才花十四文錢，已經(jīng)賺翻啦?！?/br>
    微微一怔，葉漸青多看了她一眼。

    程又雪滿臉都是知足的快樂，抱著東西就想離開集市。

    “等等。”他指了指前頭，“那邊還有一個有趣的攤子?！?/br>
    “我把過冬的東西都準備好啦，不缺什么啦?！彼龜[手。

    “缺錢嗎？”他問。

    程又雪立馬回頭。

    那攤子遠看是個賣燈籠的，但走近才發(fā)現(xiàn)每個燈籠上都寫著對應(yīng)的銀錢，從十文到百文依次列開，最高的獎賞是五錢銀子。

    “你來試試?！比~漸青道。

    程又雪正在想這攤位合不合法，冷不防被他推上前，整個人都搖成了剛從水里爬起來的貓：“不行不行不行！”

    “試一下，贏了歸你，輸了算我的?！?/br>
    “可我不會呀?！?/br>
    “那就賭運氣?！?/br>
    運氣？程又雪皺著臉想，除了今天，她以前的運氣可都糟糕透了。

    不過，今日她買這些東西照原價來說要花上五兩多，還回去十文錢好像也還可以接受。

    抱著這念頭，她才終于將葉漸青手里那裝滿竹簽的竹筒給接了過來。

    這家的關(guān)撲玩的是搖簽，一百根簽里只有十根有賞錢，程又雪隨便晃了晃，便有一根簽掉了出來。

    那掌柜撿起來一看，當即喲了一嗓子：“頭獎！姑娘好運氣！”

    ?。?/br>
    程又雪一臉不信地看了看掌柜的，又湊過腦袋去看簽。

    五錢銀子，還真是頭獎？！

    旁邊的葉大人學(xué)著她的語氣哇了一聲：“程大人厲害！”

    掌柜的不食言，當真拿了五錢銀子給她，還將她付的十文錢也一并放進了她的兜里。

    程又雪呆站了片刻，嘴角咧了咧：“今日的運氣果真是我這十幾年來最好的一回。”

    “恭喜?！比~漸青頷首。

    她深深地看了這位大人一眼。

    寧大人曾說，朝中官員多狡詐，以青云臺的人首當其沖，其次就是尚書省。

    可她仔細看過了，葉大人當真是個好人。

    就為這五錢銀子，他已經(jīng)折騰了快一天了，不想傷她自尊，又想把銀子給她。

    她只是膽子小，又不是蠢。

    暗嘆一聲，程又雪還是裝作不知道地對他笑：“謝謝?！?/br>
    新鮮的鯧魚放在馬車上，有股不好聞的魚腥味。葉漸青不喜歡這味道，甚至可以說是討厭。

    但他沒吭聲，就這么回府了不說，還縱容她在小院里宰魚。

    “這是做什么？”他不解地看著她將魚放進壇子。

    “腌魚?！背逃盅└吲d地道，“這樣魚不容易壞，可以吃上許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