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春事 第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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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絕不是她會吃的東西。 ——但來都來了。 愉悅地勾起唇角,她攏衣坐下,拿起筷子反過來在桌上抵平,便對這野菜躍躍欲試。 “大人!”車夫急匆匆地跑到門外,與她拱手,“宮門外鬧起來了,程大人傳話來讓您趕緊過去看看?!?/br> 筷子在離野菜半寸遠的地方頓住,寧朝陽不滿地抬眼:“待我用完膳再說。” 還要再夾菜,車夫卻急得直搖頭:“不成了,今日秦大人和華大人都不在,您再不過去,程大人危矣。” 近在咫尺的東西,卻始終吃不到。 嘴角慢慢平直,寧朝陽放下了筷子起身。 宮門外不遠的永定坊前已經(jīng)圍了兩圈的人,錦衣官帶,爭執(zhí)不休。 “什么人證物證俱在,張永安跟在御前多少年了,說獲罪就獲罪,我看你們分明就是挾私報復(fù)!”高大的中郎將橫眉怒目,手里的鞭子一指便險些打到對面的程又雪。 程又雪側(cè)頭避開,皺眉道:“案子已經(jīng)審結(jié),卷宗上也已經(jīng)蓋了天子璽印,我鳳翎閣問心無愧?!?/br> “既問心無愧,你又為何要攔我進宮?” 廢話,淮樂公主每月只一日能回宮用膳,這些人就偏挑著日子來搗亂,她哪能不攔。 程又雪張口欲言,趙郎將卻不耐煩聽了,長鞭往地上一打,濺起三寸灰塵:“讓開!” 又重又響的聲音,聽著都駭人,程又雪忍不住縮了縮肩膀。 對面一看她這反應(yīng),當(dāng)即更為囂張:“喲,嚇著了?” 他走近兩步,哼聲道:“就這點膽量,當(dāng)什么官啊,不如與我回去做嬌客?我定好生待你?!?/br> 四周響起哄笑聲,趙郎將也跟著笑起來,抬手就要攬她。 一只手自后方而來,在他之前放上了程又雪的肩頭。 下一瞬,程又雪被攬得后退半步,有人錯位而上,猛地一腳踹在趙郎將的胸口。 嘭—— 力大透骨,趙郎將毫無防備,身體不受控制地后縮,手腳跟著前伸,整個人騰空而起,臉上的調(diào)笑驟然變?yōu)殄e愕。 慢滯的場景倏地加快,他像一團棉絮一樣趴摔出去,巨響之后,半丈之外灰塵漫天。 “大人!”四周的人連忙圍過去。 程又雪驚訝抬眼,就見一人拂袖站在了她身前。 “喲?!彼龑W(xué)著中郎將的語氣笑,“飛出去了?” 趙郎將咳嗽幾聲拂開護衛(wèi),惱恨不已:“寧朝陽!” 又是她! 天色大明,寧朝陽逆光站著,眉目如霜,眼含譏誚。 她往前慢邁兩步,幽暗的影子跟著一點一點爬上這人的臉。 “怎么了?”和善地發(fā)問。 趙郎將下意識地想往后縮,側(cè)頭發(fā)現(xiàn)自己身后還跟著二十多個護衛(wèi)呢,當(dāng)即就捂著胸口站了起來:“你我同為四品,你竟當(dāng)街動手打人,未免欺人太甚!” 說得也是。 寧朝陽點頭:“那要不你打回來?” “……” 挑釁到這個份上,他再忍得下去就是王八! 趙郎將氣涌天靈,大喝一聲就沖了上去。 寧朝陽站在原地沒動,待人近身才側(cè)頭,躲開了他帶風(fēng)的長鞭,而后返身,腿下橫掃,將人重新放倒在地。 “就這點功夫?!彼謱W(xué)他的語氣,“當(dāng)什么中郎將啊。” 趙郎將臉上漲紅,抬手還想打,寧朝陽劈手擒住他雙腕,就著長鞭緊捆幾圈,一扯就縛去他背后。 “還愣著干什么!”他又氣又痛,立馬咆哮,“給我上!” 身后發(fā)愣的二十多個護衛(wèi)這才回神,紛紛拔刀出鞘。 寧朝陽踩著繩結(jié)緩緩直起身,露出后方一片黑沉沉的鎧甲。 鏘嚓鏘嚓。 五十余的城防精衛(wèi)列陣而來,其疾如風(fēng),動如雷霆,眨眼就到了永定坊前。 “大人。”為首的在她身側(cè)拱手。 寧朝陽點頭。 再看對面的護衛(wèi),出鞘的刀登時都收了回去。 “你!”趙郎將猶不服氣,“你有本事就殺了我,我不信這皇城門前、天子腳下,竟沒有半點公道可言!” “公道?” 寧朝陽斂袍半蹲下來,似笑非笑地點頭,“好,現(xiàn)在我們來講公道?!?/br> “張永安在禁內(nèi)侍奉多年,不思忠君之事,卻拉幫結(jié)派,妄圖遮蔽圣人耳目,該當(dāng)何罪?” “他擅往御賜之物中下毒,謀害朝臣,又該當(dāng)何罪?” 趙郎將皺眉:“少跟我說這些,他是皇親,豈該被你關(guān)在死牢里用刑?” “天子犯法都與庶民同罪,他算什么東西?” 氣憤不平,趙郎將怒道:“他肯賠命來殺你這惡臣,在我看來倒是忠孝仁義俱全,倒是你,領(lǐng)仁君之俸,卻墮做他人鷹爪,助紂為虐為虎作倀,你才該被關(guān)進死牢!” 失了耐心,寧朝陽冷臉起身,朝后頭的城防精衛(wèi)微微頷首。 精衛(wèi)會意,黑沉沉的鎧甲頓時越過她涌了上去。 “放開我,我是圣上親封的中郎將,你們豈敢拖拽!” “放開——” 掙扎和叫囂聲由近漸遠,慢慢地就都聽不見了。 永定坊前重新恢復(fù)了平靜。 寧朝陽拂袖,正打算走,卻突然聽得一個聲音道:“寧大人這般行事,未免太過霸道?!?/br> 眉心微皺,她停下了腳步。 沈晏明穿著常服站在人群之中,溫文儒雅,滿眼嘆息。 他道:“昔扁鵲見蔡桓公,四勸不得納也全身而退,如今中郎將不過才開一次口,大人竟就將人拖拽了去。此事真告去御前,大人恐怕也不占理?!?/br> 御街上起了風(fēng),拂起她朱紅的官袍。 袍角翻飛,和著街邊店前的旗幟一起獵獵作響。 第10章 香甜的藥 風(fēng)拂過一縷青絲,輕輕飛過她的眼梢。 寧朝陽沒回頭,只攏袖負(fù)手問:“沈御醫(yī)打算去告我?” “沒有?!彼哌^來,在她身后不遠處停住,“在下不過是覺得既有理可講,就不必恃強凌弱。” 朝陽冷笑了一聲。 她捏著拳頭道:“他欺負(fù)人的時候你不出來,我欺負(fù)回去你倒是有話說?!?/br> 今日這場面,誰弱一分誰就是被拖拽走的那個,她只不過是學(xué)著趙郎將的作風(fēng)行事,他不去責(zé)問世風(fēng)為何如此,倒只責(zé)問她為何要如此。 真是荒謬。 沈晏明一怔,回頭又看了看地上掙扎的痕跡。 他來的時候只看見她對趙郎將等人動手的場面,對前頭發(fā)生的事并不知曉。 張口想解釋,面前這人卻拂袖上了車,車簾一落,就什么也看不見了。 馬車骨碌碌地往回走。 程又雪縮在車廂里,瑟瑟發(fā)抖。 “寧大人?!彼迒手樀溃笆俏也恢杏?,你別生氣?!?/br> 寧朝陽覺得好笑:“你哪只眼睛看我在生氣。” 兩只眼睛都看見了??! 她咽了口唾沫,努力解釋:“今日各位大人都出去忙了,只剩了我守在這里,我身上沒令牌,沒法調(diào)遣城防……” “程大人?!睂幊柎驍嗨皢栕锸堑钕碌氖?,你不必在這里跟我解釋?!?/br> 程又雪哽住。 她是鳳翎閣里膽子最小的一個,在趙郎將面前還能撐一?????撐,可面對寧大人這張臉,她實在頂不住,嘴角一扁就哭了出來:“寧大人,對不起。” 寧朝陽:? 原本就不好的心情,在這一串眼淚里變得更糟。 她懨懨地問:“在你眼里,我是個惡鬼不成?” 不是。 但也沒好到哪里去。 程又雪覺得自己很喜歡寧大人,喜歡她無懼無畏,不管什么都能做到最好。也喜歡她武功高強,每回都護在自己跟前。 可是,可是。 看著她那森冷可怖的眼神,程又雪一邊哭一邊發(fā)抖。 真的很嚇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