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終于能和孩子住在一塊了。

    此前沂王擔(dān)心孩子晚上吵鬧，只有白天才讓人抱來給她——經(jīng)常就是他自己，早上他出門前抱來，晚上忙完了公事再過來抱走。

    蘭宜雖然極想孩子，可她也得承認(rèn)，她月子做得好，能緩慢恢復(fù)元氣，跟沂王這種嚴(yán)格管束的作風(fēng)脫不了關(guān)系。

    不過蘭宜從他的形色里感覺出來，他近來的心緒不怎么好了，雖然極力壓抑著不想在她跟前表現(xiàn)出來。

    蘭宜猜到為何。

    皇帝之前私下跟他流露過，開春后要開選秀。

    現(xiàn)在就是春天了。

    皇帝的念頭只怕還沒打消，而沂王阻止不了。

    “嘻嘻——”

    兩個年歲不大的小丫頭嬉笑著跑了進來。

    對于正院來說，有小主子降生的喜悅還未遠(yuǎn)去，雖然也有人私下議論若是個小小子更好，不過沂王光賞錢放了七八回，這就是最明確的表態(tài)，賞得下人們比過年還高興，什么都沒空想沒空說了，氣氛一直歡歡喜喜的。

    見素不輕不重地道：“娘娘在這里，你們也需有些規(guī)矩。”

    兩個小丫頭連忙收住腳步行禮。

    蘭宜正閑著，隨口問她們：“笑什么呢？”

    “外面來了好多求親的人?！?/br>
    “嚇得護衛(wèi)們都不敢出門了?！?/br>
    小丫頭們爭著告訴她。

    蘭宜道：“向誰求親？”

    “就是向府里的護衛(wèi)，不知他們打哪里聽說的，咱們府里沒成婚的護衛(wèi)多，一下來了好幾家老爺，穿綢著緞的，看上去家境不錯呢。有的把家里小姐都帶來了，孟護衛(wèi)剛好要出門，差點被一個小姐撲在懷里，嚇得他又退回來了?！?/br>
    見素十分奇怪，忍不住道：“怎么會有這樣的事。”

    蘭宜有了聯(lián)想，她笑意隱去，微微蹙眉：“外面是不是有選秀的傳聞了？”

    兩個小丫頭一齊點頭。

    一個忙著道：“那些老爺可著急嫁女了，嚷著什么彩禮都不要，單賠嫁妝，只要有護衛(wèi)愿意，明天就成親，他家出大屋，出奴仆，什么都是現(xiàn)成的?！?/br>
    “那他們也不虧，咱們府里的護衛(wèi)大哥都好厲害呢?！绷硪粋€接話。

    蘭宜聽著，目光往小丫頭們的背后望去。

    沂王回來了。

    他今日沒進宮，去了宗人府，親自督促著宗人令將長女記上家譜，等到下次修玉牒時，就可以正式撰寫上去了。

    名字沂王之前想了很久，總定不下來，直到蘭宜元宵發(fā)動生產(chǎn)，他才摒棄那些猶豫。

    很簡單明了的一個字，元。

    裴元。

    蘭宜對此沒有意見，她也覺得沒有比這更合適的，像是注定好的，開闊又朗朗上口。

    比她自己的名字好，陸老爺認(rèn)識幾個字，但沒讀過書，請了村里的教書先生給她起的，蘭心蕙質(zhì)又宜家宜室。

    寓意很好，就是與她不配，甚至可以說重生后的她一個字也不沾邊。

    “選秀的旨意下了？”

    進屋坐定后，她就直接問道，她沒管家譜——沂王辦這點事不可能辦不成。

    沂王回來，正撞上了府門前的鬧劇，知道她何出此言，搖頭道：“還沒有?！?/br>
    他臉色并不好看，接著道：“我勸父皇，清明快到了，要以皇陵祭祖為先，這時下旨，在京中弄出太大動靜，恐怕驚動先祖。父皇總算聽了進去，同意明旨等清明過后再發(fā)。不過，朝里該知道的都知道了，消息散了出去。”

    所以家有適齡女兒又不想送女入宮的人家就趕緊活動起來了。

    蘭宜默然片刻：“祭祖之后再想想法子罷。”

    “只能如此?！币释趺碱^微微松開，想起來道，“父皇說，這次祭祖順便稟告先祖，立我為儲，你身子若能支撐，就一起去罷。”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蘭宜若能祭拜歷代皇家先祖，身份也就自然跟著沂王正位了，這與她是極有好處的。

    蘭宜無可無不可，她悶了這么久，也想出門走走，算算時間，離清明還有半個月，她再養(yǎng)一陣，又更結(jié)實了，出門應(yīng)當(dāng)無礙，便點頭：“好?！?/br>
    作者有話說：

    嗯蘭宜和王爺一直沒將話說開，是因為我覺得那個點沒到，強行寫有點兒戲，像自己騙自己，（未來）帝王之愛，太重也太輕了，一方面常人難以承受，一方面可能風(fēng)一吹就散了，這對主角不是從少時相識，成年人的相知，需要一塊分量足夠的基石。

    我終于找到啦，在下章，也就是完結(jié)章~本來想今天一鼓作氣的，實在沒辦法，沒有那么多時間。

    第94章

    不論對百姓還是皇家來說, 清明都是極重要的一個節(jié)日，值此春和景明之時, 踏青掃墓祭祖, 是家家都免不了的。

    皇家的禮儀更為繁復(fù)。

    皇帝已是花甲開外，前幾年的皇陵祭祖都是遣官代祭，不過去歲很不太平, 今年儲君又有更易, 這都是與江山社稷相關(guān)的大事，不可不告與祖宗，皇帝因此決定親身前往。

    沂王開春后忙的就是這事，要督促太常寺準(zhǔn)備祭品，翰林院撰文，確定隨扈的王公貴族、文武大臣, 整修沿途道路, 皇陵依京郊北邊的天壽山而建，天壽山上的行宮也要布置……極多瑣事, 有些皇帝不愿意cao心了，都派給了他。

    臨行前，蘭宜得知, 壽寧侯府也在隨行名錄上。

    是方太太來看望元姐兒時說的：“——我大哥上了書, 說想去拜祭jiejie, 皇上同意了。”

    先皇后去世得早，已先葬入皇陵，不過地宮未曾封閉, 留待皇帝他日同xue合葬。

    方太太話音里頗帶著幾分恨鐵不成鋼：“大哥這是后悔了, 想向五郎示好。”

    壽寧侯與老壽寧侯立場相悖, 之前熬不住投靠了太子, 沒想到太子一敗涂地，壽寧侯覆水難收，憋悶了快一年，終于守到這個機會，借著先皇后的名義重新靠了過來。

    方太太說著，又高興了一點起來，“正好，我也想去拜祭jiejie，到時候咱們一塊兒走，有個照應(yīng)?！?/br>
    蘭宜聽了也覺得不錯，道：“好——”

    一語未了，她低下頭去，因感覺到一股拉扯，一看，是元姐兒在她懷里支楞起了小手，拽住了她衣裳的一個邊。

    “呦，小乖乖這勁兒真不小?！?/br>
    方太太隨之望過去，笑了起來。

    元姐兒快兩個月了，她不大吭聲，極少哭鬧，但變得好動起來，也會笑了，發(fā)現(xiàn)大人們看她，黑亮的眼睛睜著，微嘟的小嘴咧開來，露出一個極無邪的笑容來。

    蘭宜不由把她抱起來親了親。

    幸虧這一趟的祭陵行程只有三日，不然她真舍不得去。元姐兒太小了，沒辦法帶出府，現(xiàn)在京里沂王府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三月初六，浩浩蕩蕩的祭陵隊伍自德勝門出，蜿蜿蜒蜒往九十里外的天壽山而去。

    皇帝出行必然聲勢浩大，對這樣龐大的隊伍來說，九十里算是不近的距離了，需要在途中的行宮休整一夜，隔日清早再繼續(xù)出發(fā)。

    蘭宜一直與方太太在一處，出發(fā)以后，她很少能見到沂王，沂王太忙了，出行前準(zhǔn)備得再周全，路途上也難免要遇到點意外，都要他去處置調(diào)停。

    她與方太太作伴也很好，方太太把她當(dāng)做家里晚輩一般，指點她不少事，方太太曾經(jīng)離京過很長一段時間，不過自從民亂就回到了京里，而壽寧侯府再平庸，也是侯爵府第，方太太住了一陣子，對于京中勢力分布就重新熟悉了起來，正好這次來的高門不少，方太太在車駕里看見認(rèn)識的，就說與蘭宜。

    “這兩家你都遠(yuǎn)著些，打過往五郎后院送人的主意，不過你也別多心，五郎成天忙得不可開交，哪有閑心理會他們?！?/br>
    “周家小子也來了，我與他母親不錯，他之前在昌平剿匪有功，升了兩個品級，他母親十分歡喜?！?/br>
    蘭宜順從地聽著。

    她其實不那么有興趣，但有了元姐兒，她與這世間、與沂王好像都有了不一樣的牽絆，這牽絆看不見摸不著但又實實在在地存在，像一根線，系住了她長久以來飄飄搖搖的魂靈。

    到如今，她才算真正地有點“入世”的感覺了。

    那聽一聽也無妨。

    正午時分，他們終于趕到了天壽山。

    這時就要開始祭拜歷代先祖了，由皇帝居中領(lǐng)頭，沂王立在他身后，蘭宜不與他在一處，而是隨著同來的后妃女眷一起行禮。

    奏禮樂誦祭文，這樣的大禮是不能出一點錯的，百官都繃緊了弦，直到一個時辰之后，祭禮結(jié)束，眾人隨皇帝入駐天壽山行宮，整個氛圍方松快下來。

    天壽山是列祖列宗陵寢之地，風(fēng)景幽靜優(yōu)美，行宮占地闊大，常年有專門的太監(jiān)侍衛(wèi)駐守養(yǎng)護，祭陵隊伍會在行宮住上一夜后，再回去。

    蘭宜還不宜太過勞累，分到屋所后就不打算出去了，方太太倒有興致在行宮里逛逛，想想又忍下了：“還是等五郎回來吧?！?/br>
    山里天色暗得早，等著等著，暮色就降下來了。

    隨行的官員此時都沒什么事了，沂王卻還閑不下來，他要親自巡視行宮守衛(wèi)，及查視明早出發(fā)時的行程是否妥當(dāng)。

    “虧得五郎能干——”

    方太太正感嘆，外面通傳有人來尋，卻是壽寧侯打發(fā)了人來，請方太太過去一趟，一道用個晚飯。

    方太太猶豫了一會，她一路上都未和壽寧侯府的人在一處，這時候壽寧侯叫人來請，方太太再惱他糊涂，畢竟是親哥哥，不能完全將心硬下來。

    和蘭宜打了招呼后，她便隨著下人去了。

    蘭宜繼續(xù)等待沂王，見素來問她要不要先用膳，蘭宜搖了搖頭：“我還不餓，再等一陣子罷。”

    半個時辰后，沂王若還不回來，她就自己用了。

    她這話說了不一會兒，沂王派竇太監(jiān)的一個小徒弟回來傳了話，讓她先吃，他還沒忙完，此外另有一事——

    “王爺在侍衛(wèi)里認(rèn)出了陳家人，覺得不對勁，請娘娘和方太太多加小心，最好不要出門，若需要辦什么，等王爺回來再說?！?/br>
    蘭宜不解：“陳家人？”

    小徒弟解釋：“就是成妃娘家的侄兒?！?/br>
    蘭宜一驚。

    她立刻明白了哪里不對勁。

    成妃這時已被打入冷宮了，封號也被褫奪，不在此次出行的后妃行列里，但她的娘家人卻在，沒跟著一塊遭殃——很難理解為是皇帝網(wǎng)開一面。

    太子一家都關(guān)到高墻里去了，陳家有什么理由能幸免。

    就算皇帝大度，沒去牽連陳家，陳家能逃過一劫就萬幸了，又怎么有資格出現(xiàn)在祭陵隊伍里。

    這樣的隨同本身就是一種榮耀，地位差一點的都來不了。

    小徒弟機靈地進一步說明：“陳家侄兒官職不高，只是個百戶，所以王爺之前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