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蘭(重生) 第80節(jié)
皇孫們紛紛松了口氣。 他們更熟諳宮里的生存之道,既有國事,那大人多半就顧不上他們了,可以逃過一次懲罰。 三人重新說起小話來,這次他們不帶小王爺,小王爺也不肯再跟他們摻和了。 干坐的時光十分漫長,又過去了近一個時辰,茶水都換過了幾道,沂王的身影終于出現(xiàn)在殿外。 他終于結(jié)束覲見,來接蘭宜和小王爺回府。 一路上,他的臉色一直凝重,對小王爺額上的抓痕未有只字過問。 蘭宜有點奇怪,因為他之前也看見了太子家的兩個皇孫,皇次孫的傷勢尤其顯眼,便是他有心結(jié),也該問一聲事情經(jīng)過才對。 “來的加急奏報很要緊嗎?”蘭宜問他,她只能想到這個緣故。 沂王緩緩點頭:“京畿有流民作亂,投靠者眾多,一個月內(nèi)達萬余人,舉了反旗?!?/br> 蘭宜震驚地看向他。 她不知道這是不是她所知道的那次民變,如果是的話,提前了? 怪不得皇帝不再理會皇孫們了,與皇孫們那點小打小鬧比,這才是動搖社稷的大事。 想及剛才所見宮內(nèi)的金碧輝映,再想到落霞莊時所見周圍普通百姓的苦處,她忽然覺得,也不是那么意外了。 第71章 蘭宜從沂王口中得知, 這次民變起于京畿地區(qū)的霸州。 一聽這個地點,她就知道是前世那次沒錯了。 她的心情沉重起來, 這與之前的昌平亂民包圍太子不同, 那次所謂的“亂民”其實仍是百姓,因連日的氣憤而臨時起意,整體混亂無序, 膽氣也不足, 先為沂王軟硬兼施地震懾住,之后因沂王遇刺,更嚇得一哄而散,不攻自破了。 但據(jù)她見楊文煦案上公文,霸州是嘯聚山林的匪盜與失地的流民連成一氣,醞釀多時, 慢慢壯大, 有首領(lǐng),有軍師, 是真真正正的造反,當?shù)毓俑杀?zhèn)壓,沒鎮(zhèn)壓下去, 反而讓這股憤怒的火焰點燃周邊多地, 不停有新的匪首冒出來, 登高一呼,便能聚起上千亂民,甚至一度蔓延至她的家鄉(xiāng)青州。 直到她重生前, 這股亂潮已持續(xù)三年之久, 成為朝廷的肘腋之患。 蘭宜對小王爺治下百姓日子不怎么好的感想, 就是由此而來。 不過, 她現(xiàn)在見得多了,廣了,開始覺得,那也許不全是新朝的責任。 風起于青萍之末,禍患的種子,早在這時就生根發(fā)芽了。 從昌平皇莊可管中窺豹,皇家占地如此肆意,底下的官員們又如何會收斂,上行下效,京畿又多達官貴人,百姓更加飽受盤剝,亂起此處實是情理之中?;食鞘⑹乐?,是無盡無聲的小民哀嚎。 “昌平的事,后來如何處理了?”她想起來問沂王。 距那時有兩個月了,欽差辦案的結(jié)果應該出來了,只是她被小王爺?shù)膯栴}牽住心緒,無暇他顧。 她這一問,沂王臉繃得更緊:“五個莊頭砍了三個,余下兩個發(fā)去做了苦役?!?/br> 蘭宜點頭,這懲處不算輕了,她從沂王的臉色覺出不對,想了想,又問:“還有呢?” “沒了!”沂王冷笑。 他不便插手政事,也是剛才在宮里才知道的,作惡的莊頭是都不在了,之后如太子莊田一般,派去了新的莊頭,可那些多占的地,一分都沒退。 蘭宜默然。 她不知該說什么,說也無用,連沂王都無可奈何,他一日是藩王,一日就只能眼睜睜看這一切發(fā)生,再多的不滿,再多的抱負,都只能忍在心間。 “朝廷要派兵鎮(zhèn)壓嗎?” 沂王冷臉點頭:“年根底下,當?shù)毓俑乱富收鹋€打算拖延瞞報,結(jié)果暴民在本縣縣衙殺官放火后,又攻入鄰縣,鄰縣縣令生了畏懼,棄官署出逃,匪首輕易將鄰縣也占據(jù)下來,事鬧大了,掩不住了?!?/br> 那奏報送來的時候其實已經(jīng)晚了,上萬暴民的規(guī)模不是一兩天能聚起來的,他們在當?shù)鼐靡雅c官府對抗,跟官府的仇怨越結(jié)越大,終至朝廷連失兩縣,引發(fā)四方震動。 蘭宜心里明白,這恐怕不是結(jié)束,而只是個開始。 但與她的想法不同,宮里在經(jīng)過起初的驚亂之后,又恢復了歌舞升平,除夕家宴,皇帝與后妃舉宴,又召子孫們團聚,正旦大朝會,一樣樣按部就班地下來,什么也沒有取消耽誤。 只是一些鬧事的小老百姓而已,人數(shù)再多,不過烏合之眾,朝廷大軍一至,必然土崩瓦解,再形不成氣候。 從宮宴上回來的蘭宜心道,前世楊文煦起初也是這樣想的,后來,直到她重生前,他續(xù)娶戶部尚書家的幼女,一部分原因就是戶部聲稱國庫連年剿匪剿得沒有錢了,拿不出軍費來。 ——之后國庫有沒有因此變得有錢,蘭宜就不知道了。 這一世的開端一樣,新年過后,朝廷大軍開拔,奔赴霸州,連打數(shù)仗后,匪軍不能匹敵,好幾個小首領(lǐng)受傷,匪首的家人都被抓到梟首示眾,匪首逃入山林,再不敢露面。 皇帝龍顏大悅,過年時敗掉的好心情都回來了,太子也很高興,因為沂王這時因為言辭失當,終于惹惱了皇帝一回。 沂王向皇帝進言,□□根本未除,匪首未捕,不應掉以輕心,只怕匪亂卷土重來。 “老五是不是腦子有問題?”太子私下向身邊人嘲笑,“明明暴民都鎮(zhèn)壓下去了,他還說這種話,父皇怎么會愛聽?!?/br> 皇帝確實很不愛聽,于是,沂王終于要返回青州了。 因京畿生亂,路途不安全,沂王府的行程在年后又耽擱了一陣,直到眼下已二月中旬,冰雪也化了,民亂也平了,皇帝的天倫之樂也享用得夠了,再沒有任何理由留下。 車隊出城,在通州揚帆起航。 主艙里靜悄悄的。 沂王心情不好,上下誰都知道,連日來連竇太監(jiān)等閑都不敢往他跟前去,小王爺也不敢鬧騰,老老實實地窩著。 唯一還如常跟他說話的只有蘭宜。 “吃飯了?!彼兴?。 “你倒是會省事,對本王連個稱呼也沒了。”沂王嘲了一句,仍坐在窗邊,沒有動彈。 蘭宜改口:“王爺,吃飯了?!?/br> 沂王拒絕:“不吃,本王沒胃口,你自己吃吧?!?/br> 蘭宜無語,那挑她刺做什么。 她也懶得再勸,就自己坐下吃了,沂王看她用完后,招手叫她過去。 蘭宜走去,她飯后要靜一靜消食,便到窗邊陪著他望了一陣風景。 河水滔滔,流淌不息。 “你覺得本王錯了嗎?”良久后,他緩緩問。 蘭宜搖頭。 她太過干脆,沂王失笑:“你怎么就敢肯定——本王自己都不敢。” 他不應該在朝廷歡慶時去潑皇帝的冷水,他比誰都清楚他應該忍耐,直忍到得償所愿的那一刻,但他終究沒有做到。 民亂平定,滿朝彈冠相慶,竟沒有一個人看到潛在的危險,沒有一個人肯出來說一句明白話,這個朝廷就這樣糊涂下去,這樣爛下去! 世無千秋朝代,無不易恒法,有那么多例子在前,滿朝飽讀經(jīng)史的文官大儒,竟仍蹈其覆轍。 “你就是對的,王爺?!碧m宜這一句說得很認真。 她沒有提醒過他后面的發(fā)展,因為不好解釋,這不是她一個后宅女子該有的眼光,而且提醒了也沒用,他不掌權(quán)掌兵,逢著這類事還要回避。 他是全憑自己的能力預測出來,蘭宜當時便暗覺驚訝。 而他后來沒有忍住,明知會惹皇帝不悅,仍說了出來,因為這是裴氏的江山,他的私心歸私心,公心歸公心,未讓前者壓過后者,這其實已是帝王胸襟了。 “王爺,你應該說,也說得對。”她又肯定他一遍。 沂王終于露出一絲笑意:“你怎么像個小神棍。好了,去讓人擺飯,本王餓了?!?/br> 他又有胃口了。 蘭宜難免抱怨:“剛才叫你吃,你不吃,現(xiàn)在又來折騰人?!?/br> 沂王起身攬住她:“有你這樣的王妃嗎?只管自己吃飽了,讓夫君餓著——過來,你就坐這陪本王。” 船繼續(xù)行,二月末,抵達青州碼頭,沂王府眾人下船換車,回到闊別了好一陣子的青州沂王府。 僅僅三天之后,從京里帶回來的一大堆行李還沒歸置齊整,落霞莊快馬傳來加急線報,匪首重新出山,流竄至昌平,在昌平掀起了新一輪民亂! 蘭宜已經(jīng)不想震驚了,她覺得這應該算在合乎情理的里面:皇莊在昌平圈地多年,百姓苦告無門,終于太子下降,卻縱容得莊頭又搜刮一波,這還沒完,后頭欽差又去,百姓們再度燃起希望,結(jié)果莊頭是伏法了,田地像rou包子打狗一樣有去無回。 百姓的衣食仍是無著。 這么幾板斧下去,造反的根基都打好了,得算反賊的沃土。 昌平的亂民被煽動起來,形勢真正變得緊急起來,因為昌平距皇宮比霸州要近得多,甚至不足一百里。 雖然一群手拿鐵鋤石鏟的亂民不可能真的突破京衛(wèi)的重重封鎖,攻入皇宮,但這也夠打臉和讓宮里的貴人們驚恐的了,且,印證了沂王離京前的預測沒錯。 沂王沉默了好半晌,把急報直接拿給蘭宜,問她:“你是不是真的能掐會算?” “……”蘭宜道,“這不是王爺自己的猜測嗎?” 沂王又沉默。 是沒錯,但他沒想到來得這么快,這么急,而且,他又不能窺見未來,猜是猜了,哪敢肯定一定就準。 也許匪首在山里時缺吃少喝餓死了呢。 蘭宜不管他怎么想,猶豫了一下,還是道:“王爺,我們是不是也該小心一些?” 沂王皺眉沉吟。 青州治下百姓生活沒那么差,青州水土好,出產(chǎn)多,他遇著做事太過分的地方官時,看不過眼,也會想法弄走,按理說本地百姓起事的可能性不大。 但如民亂遲遲不滅,遲早牽連各地,他常讀史,清楚小民作亂的一個顯著毛病就是不怎么會占地經(jīng)營,又因要與官軍作戰(zhàn),贏了就擴大隊伍,敗了就到處跑,換一個地方再肆虐或登高一呼,昌平就是這樣的情況。 “我讓人打探一下,再行書知府衙門提醒一聲?!?/br> 這番準備并不多余,半個月后,昌平的民亂還不知按沒按下去,烏央烏央的手持各色武器的人群出現(xiàn)在了青州城外,此時準確的消息傳入城內(nèi)沂王府:匪首竟不只一個,而是兄弟兩個! 哥哥在京畿的昌平鬧事,弟弟則離開京畿,一路走一路搶一路挾裹聚擁民眾,因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被牽到了要緊的昌平,弟弟拉出的隊伍明明更大,竟未引起更多重視,他搶一波走了,地方官自認倒霉,有的怕?lián)?,連上報都不上報,結(jié)果致使這股亂民來到青州城下時,已有兩三萬眾了。 作者有話說: 晚了晚了不好意思,寫這個好難,我盡量簡略但不能全跳,會對沂王的人設有傷害,野心“家”也是“家”,他要登皇位心里就要有天下,不能總和太子扯頭花,那太子固然不做人,他也沒那么光彩。 目前我覺得一百章還是可以搞定的,要是寫不完那就往后延吧,不是固定kpi,能輕松就輕松點~ 對了這個匪首部分來自明朝的劉六劉七,不過不一樣,視情節(jié)需要來。